在九薇公主府外院裡三層外三層的劍奴及護衛們怒目而視下,謝昭居然鎮定自若、方寸不亂,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真的將凌或帶出來了。
更過分的是,這個方才狗膽包天、膽敢劫持九薇公主的女賊,竟然離開時走得還是公主府的大門!
虧得他們之前還真當他們是漆雕部的上賓,張口閉口「世子」「女俠」的叫了個遍。
簡直豈有此理!
塔爾乾等一眾劍奴,用冰冷的如同看死人一般眼神死死盯著他們。
但是你說氣不氣,他們就算手指用力到險些將手中兵器搓得掉屑,也不敢輕舉妄動分毫。
原因無他,只因「孤狼劍仙」有命——讓他們走!
這四個字一出,誰敢不從?
於是乎,塔爾乾等人也只能沉默隱忍的看著那兩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從眼前溜之大吉。
凌或和謝昭東拐西拐,終於甩開身後不甘心的尾隨著他們的「小尾巴」,然後在凌或的帶路下,直接與韓長生匯合。
韓長生早就快急瘋了。
剛一見面,他當即紅著眼睛死死上前抓住凌或的胳膊,還探頭不住往他們身後的方向看去,卻連半分眼風都沒有分給謝昭。
他急沖沖問道:「凌或!阿昭呢?還是沒有找到她嗎?莫非是宇文佳郡主也不願意幫忙?」
他一開口就是三連問。
然後也不等凌或回答,就一臉焦急的自言自語道:
「不行!等下我定與你一同去,我實在等不了了,一個人守在外面太難熬了!
咱們三個行走江湖不能沒有義氣,這次本少俠即便捨命陪君子,也不能將阿昭一個人留在九薇公主府這個龍潭虎穴里!」
凌或:「.」
謝昭:「.」
謝昭剛想說——你沒事吧?
旋即瞬間想起,如今她臉上那塊青黑色的「胎記」蕩然無存,韓長生這呆子乍一看,興許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嘿。」
謝昭中氣不足,但是眉眼彎彎的,看起來還算有那麼一分精神。
「呆子,你的眼睛該不會是用來喘氣的,你瞧瞧我是誰?」
謝昭的聲音,韓長生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她只一開口,韓長生就愣住了,然後動作大到以一種險些將自己脖子扭斷的速度,「嗖」的一聲將腦袋看向了這邊!
一瞬。
兩瞬。
三瞬。
半晌後,韓長生一臉呆滯的試探道:
「姑娘您莫非是.謝昭?」
謝昭皮笑肉不笑的扶額,淡淡道:「不然呢?」
韓長生一臉詭異迷幻的死死盯著謝昭的臉,好半晌,終於從她那面部輪廓和骨相中依稀認出人來。
他錯愕的大聲道:「阿昭!真的是你?你沒事罷?不是,你的臉怎麼也好了?」
謝昭無奈:「你聲音小點。」
怎麼說呢?
至少表面看起來,謝昭確實像是沒什麼大事的囫圇人。
先前她在離開九薇公主府前,舔著她那張堪比三尺城牆還要厚的臉皮,在宇文信錯綜複雜的注視下,居然還管宇文佳借了一雙鞋。
沒錯,她居然還知道借一雙鞋!
那會兒謝昭正眯著一雙狐狸眼,搔了搔鼻子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後道貌岸然的對宇文佳說道:
「郡主啊,你看這鞋.?」
宇文佳唯一停頓,然後瞬間了悟。
不過也算十分仗義且十分上道,她覷了一眼她大兄的臉色,小聲道:
「.就不用還了。」
謝昭當即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賞:
「郡主豪氣大義,這樣吧,就當在下欠郡主一個人情,日後若有用得到謝某之處,郡主開口,在下絕不推辭。」
宇文佳瞠目結舌的看著面前容貌極美,卻武道境界奇差的金遙境少女,也不知她究竟是怎麼好意思,如此大言不慚的說出這番空口白話的
她堂堂邯雍三十六部之首、宇文部落的嫡出郡主,哪裡會有能用得到她的地方?
她這顆阿爾若草原上的明珠若是想要什麼,自有父兄和部落家奴為她準備妥帖——沒錯,宇文佳從來沒覺得謝昭真能擋住她大兄的一劍之威。
至於為何接下了她大兄宇文信斬向凌或的那一劍,說不定是她大兄見謝昭是個弱質女流,容貌生得很合眼緣,因此這才手下留情,沒有痛下殺手罷?
至於後來那所謂的「交易」.
宇文佳心緒複雜的想:想來不過是所謂的助益功法的「丹藥」恰好搔到了大兄的心癢之處,所以一時心血來潮。
再加上她這個嫡親的妹妹,方才為了凌少俠都那般向他求情了,大兄總是要顧及他們的兄妹之情的!
於是乎,重重情況趕到一起去,大兄所幸便借著謝昭「交易」的台階下來了,為了她這個妹妹不再傷害凌少俠。
不過,不管小郡主心裡到底是如何作想的,謝昭的承諾在她看來算是給出來了。
這個在宇文佳看來不值一文的承諾,宇文信卻沒有做出什麼評價。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們,沉默是金的一語未發。
然後,「孤狼劍仙」不置可否的轉身離去,還順便對院外劍拔弩張的劍奴和護衛們交代了一句放他們離開。
正因如此,謝昭不僅全身未退,還退的勉強有些體面。
——不僅擁有了一身全套貴氣十足的北朝貴族女子藏藍色袍服,還用宇文佳郡主那雙鑲嵌著紅藍寶石和琉璃流珠的靴子,將自己雙足上原本的刑傷掩藏了個十成十。
當然,也順帶拒絕了凌少俠義薄雲天的背著她離開的建議。
開什麼玩笑?
在「孤狼劍仙」宇文信面前被人背著離開,她謝昭要不要面子了?
神台宮還要不要面子了?
她謝女俠不靠人扶獨立行走的背影,簡直不要太瀟灑好罷?
所以此時此刻,謝昭除了一臉病容,和沒法細看的蒼白臉色外,大體上也算是個全乎的富貴人兒。
她見到韓長生也是心情大好,唔了一聲,玩笑道:
「至於臉嗎,暫時算好了。怎麼,這張臉看不習慣麼?
別告訴我,韓少俠的眼睛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對我先前『惡疾』滿面的醜臉情有獨鍾。」
韓長生卡了殼,他搔了搔頭,有些不知該如何形容:
「那倒也不是就是阿昭你這變『臉』的速度屬實有點太快了,突然到我還沒適應過來不過嗎.」
他咧開嘴笑得傻兮兮。
「方才你剛一開口,我就知道沒錯了!果然,還是那個說話刻薄、撩閒毒舌的阿昭。」
三人這麼一番插科打諢過後,相視一笑。
只是,凌或微笑過後卻沉默了一瞬,然後自責道:
「先前是我托大了,以為聖王境便能自保,也能護住你們,誰知卻害謝昭吃了大苦頭。」
韓長生驚疑不定的看著謝昭,怒道:
「——什麼意思?吃了大苦頭?難道他們打你了?」
謝昭連忙將頭搖的飛快,笑道:
「怎麼會?而且也不怪凌或,是我之前思慮不周,太過想當然。
本以為秋冬二季是不二城弟子藉助堃嶺雪山中的風霜暴雪自然之力,修習素雪劍法的最佳時節。
所以便想當然以為『孤狼劍仙』宇文信這段時間也會不二城中閉關,這才讓你假借了『劈月刀仙』的身份行事,不成想」
謝昭輕輕聳了聳肩,微微一嘆。
「看來凡事無絕對,我們如今已經暴漏了,漆雕拓野的身份便不好再用,至少在宇文部是用不成了。之後我們行事,確實要更加小心一些。」
凌或皺眉看著她說話間,那雙乾裂發白得更加嚴重的薄唇,猝然結束話題道:
「此事我們日後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個客棧落腳,你.該休息了。」
韓長生聽到這話,後知後覺的睜大眼睛看向謝昭,終於堪堪從渡劫重逢的興奮喜悅中找回清醒。
謝昭微微一笑,將那隻藏在袖中輕微顫抖的手搭在凌或的手臂上。
「勞駕,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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