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彌薩驚喜交加。
驚的是駙馬如此不顧體統、金屋藏嬌的「醜事」,居然到底被公主殿下親眼所見,還不知公主殿下會如何傷心傷神;
喜的則是公主鳳鸞在前,量這些低賤的劍奴們,這回絕不敢冒犯阻攔。
果然,看到九薇公主駕臨,幾名劍奴手中緊握的長劍明顯都有幾分遲疑。
塔爾干沉默一瞬,輕輕昂首示意。
下一刻,那兩名護在謝昭身前的劍奴對視一眼,「唰」的一聲,齊齊收回掌中已經出鞘的青鋒。
九薇公主畢竟是主公的嫡妻,在公主殿下面前漏刃,確實不妥。
「參見公主。」
諸位劍奴們抱著各自的劍,恭敬沉聲施禮。
九薇公主見此婉約輕笑,也並未對劍奴們先前的舉動多做苛責。
她只是帶著身後幾名使女裊裊而行,雍容華貴的走近廊下,然後站在了諸人跟前。
下一刻,她的視線漫不經心的落在謝昭臉上。
彌薩欲言又止。
塔爾干蹙眉微頓。
公主拓跋九薇腳步微頓,雖然此時她臉上的表情風輕雲淡,但實則心中卻也著實一驚!
怪不得.
她微微一嘆,怪不得彌薩對此女如此如臨大敵。
這世間長得美貌的女子如過江之鯽,拓跋九薇出生於北朝邯雍皇庭,那些楚楚動人的女子們她見得多了,卻大多無足輕重。
但是眼前這少女,卻美的讓人如此心驚肉跳!
這種美麗,並不僅僅指的是她的清麗出塵的五官。更是她那一身卓爾不群、霄壤之別的通體氣度。
她的眼中平和沉靜,卻如有漩渦萬頃、蓋月星辰!
這種感覺很難描述。
若是定要讓拓跋九薇來形容,那麼她腦海中只能浮現出一句話——風骨天成,孤履危行,雪骨冰清。
這女子的氣質很獨特,並不與世間俗色相仿。
菡萏不及美人妝,九天風落拂面香。
「好一位.玉顏靈動的傾色姝麗。」
拓跋九薇喃喃喟嘆。
「怪不得駙馬視若珍寶,將你安置於自己的寢院中小心照料,等閒不許外人叨擾。」
謝昭聞言失笑。
她微微偏頭,然後垂下兩根纖纖素指指著自己的足下,眨著眼搖頭自嘲般的笑笑。
「公主殿下,想必您和這位姑娘誤會了,你們可曾見過如此這般『視若珍寶,小心照料』的?」
拓跋九薇一愣。
她的視線隨著她的手指下移,這才注意到她那雙赤腳的雙足上,裹著依稀還能透出星蹦血色的白錦。
「這」
她情不自禁的皺眉又上前了兩步,仔細打量了一番謝昭。然後心中一動,詫異的轉過頭看向塔爾干,面露困惑之色。
「這位姑娘不是駙馬親自帶入府中的嗎?為何會負傷?」
還是如此明顯的.凌虐刑傷?
公主殿下發問,塔爾干不得不答,但卻又不能答得太過詳盡。
若是連誰是自己真正的主子都分不清,那麼他這顆項上人頭趁早別要了。
更何況,其實就連塔爾干也並不知曉,為何這個信口雌黃、假冒東臨城弟子的身份跑到他們宇文部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不過被關在外院地牢中拷問了幾個時辰,就立刻又被主公親自接來了內院,還用上了部落里最名貴的好藥,好生治傷照料。
於是,他只好敷衍道:
「這位姑娘.說來話長不若等主公練功結束,公主殿下親自去問過主公。」
至於主公理不理會公主,那就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了。
誰知謝昭卻不老實。
她弱柳扶風般撫著心口,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是咳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模樣。
然後咳畢喘勻了氣息,期期艾艾的開口道:
「公主殿下,雖說我人微言輕本不該勞煩殿下千金貴體。但是,還請您為在下做主,我其實是被宇文世子強搶進府的。」
「什麼?」
拓跋九薇和彌薩聞言錯愕。
塔爾干和一眾劍奴,則是當即對她怒目而視!
「——你休要胡言!敗壞主公清白!」
謝昭中氣不足,精力不濟,但是眼風卻雪亮燦爛。
她輕輕「哼」了一聲,仗著宇文信不在此處,而這些劍奴們未得宇文信明示、為了宇文部的聲望不敢將她們跑到宇文部行騙、還將部落所有人都糊弄過去之事透漏給九薇公主,於是乎,秉承著坑死人不償命的態度,繼續胡說八道:
「我才沒有胡言亂語。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我與我那兩位兄長本正結伴在江湖行走。誰知昨日在『海天一閣』卻被宇文世子和二小王撞見.
他們覬覦我的美貌,不僅打傷了我,還要強搶我入府,我自是不情願的。現在還不知我那兩位兄長在外疲於奔命的尋找我,該有多麼焦急驚慌!」
拓跋九薇愕然。
「.當真?」
她細細打量著姑娘的容貌.雖然駙馬自持身份,從未做過那種強取豪奪之事,但他畢竟也是邯雍男子。
邯雍男子向來不將女人當回事,若是在如此天姿絕色面前犯了糊塗,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塔爾乾眼帶怒火,沉聲警告道:
「謝姑娘,你若是再欺天誑地,誑時惑眾,敗壞主公的名聲,可別怪塔爾干不客氣了。」
謝昭一臉倉皇的轉頭看向拓跋九薇,還顫巍巍的伸手指向一旁怒髮衝冠,忿然作色的塔爾干。
「公主殿下,您且看看,他們不僅在公主鑾駕前尚且不肯說實話,還要威脅於在下,不許在下實話上稟。當真是好生跋扈!」
彌薩雖然看不慣謝昭的那張臉,但是聽了這話,卻下意識點了點頭。
這些劍奴,她也早就看不順眼了。
不過是駙馬跟前的奴才,居然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侍公主殿下不敬。
「謝姑娘你!」
塔爾干勃然大怒!
一貫的冷漠自持險些把持不住,上前一步便要阻止她的無中生有。
誰知謝昭卻一臉怛然失色,向著拓跋九薇的方向倉皇上前兩步,一副驚慌無度尋求庇護的模樣。
「——公主殿下,救救我!」
拓跋九薇聞聲下意識的也上前了一步。
她們兩人一前一後,同時動作,而九薇公主也恰好陰差陽錯下擋在了塔爾干和謝昭之間。
「有話好說,塔爾干,你這是做什——」
九薇公主話音還未落地,突然神色一變,當即震驚的長大雙目,閉口不敢言了。
彌薩驀然尖叫出聲。
「——公主!」
廊下所有人看到眼前這一幕,均是魂飛魄散,寒毛卓豎。
只見方才還玉軟花柔、手無縛雞之力的謝昭,轉瞬之間赤足之下也不知是如何動作的,快得幾乎出了殘影一般,頃刻便靠近九薇公主。
然後,她幾乎一秒都沒有遲疑,猝然出手扣住拓跋九薇的咽喉要處!
謝昭手中的動作溫和,但卻以一種不可撼動、捨我其誰的強勢之姿,自後方牢牢挾持了九薇公主!
而她方才所用的,正是「千歲劍仙」符景詞獨門輕功「歸佛踏雪」中的一招步法。
可惜了,這套「千歲劍仙」十四歲時自創的絕世輕功身法,天下間沒有幾個人見過。
同樣,此時此刻這院中諸人,自然也無一人識得。
劍奴們從未見過如此風馳電掣般,流星趕月般玄妙的輕功身法,被她鑽了空子挾持了公主,當即神色大變,紛紛拔劍怒斥。
「大膽!放開公主!」
謝昭瘦削單薄,病骨支離,但是眼裡卻閃爍灼灼如日的耀眼光芒。
她雖是南朝人,但其身量卻比個子素來高大的身為北朝女子九薇公主還要高出半個頭。
此時,謝昭微微歪著頭,忍住足下刑傷未愈的疼痛,狡黠的輕笑了一聲。
「別緊張啊,你們放輕鬆些。
嚇著我事小,若是我一時驚懼,手抖傷到公主玉體,那可就不美了。」
劍奴們敢怒不敢言,緊張的盯著她挾持著九薇公主的手,果然不敢上前了。
拓跋九薇艱難的從被鎖死的喉嚨中迸出一句話: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本宮的駙馬乃是威震天下的『孤狼劍仙』,你若敢傷我,必會死的難看!」
謝昭聞言失笑,語氣淡淡:
「公主殿下,不必您提醒,『孤狼劍仙』的威名響徹四境,我雖是泛泛之輩,但總歸也是聽說過的。
您放心,只要他們不輕舉妄動,在下絕不會傷害公主殿下。只是勞您大駕,親自送在下一程。」
*
與此同時,九薇公主府東外院的客院中。
宇文佳皺眉揮手,讓部落中的護衛退下,然後一臉煩躁憂慮的看向自己的貼身女奴阿若。
「你說說看,今日都已是第二日了,京中那些略有薄名的客棧和皇庭館驛我們都派人打聽過了,為何全然沒有他們幾人的消息?漆雕世子及其師門一行人,究竟下榻去了哪裡?」
阿若也不明就裡,她頂著掛了一串銅鈴的髮辮,困惑的將頭搖的叮噹作響,道:
「……郡主,奴也不知。」
宇文佳心情不佳的跟她抱怨。
「奇怪,方才我見到二兄似是要出府辦事,於是便跟他說了一嘴,請他在外行走辦事時順便幫我留意下,城中有無漆雕世子的行蹤。
可是也不知二兄在發什麼顛,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他不僅斥責我最近心思躁動不曾好好練武,居然還一本正經的對我說要提防旁人別有用心?二兄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