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宇文信的困惑

  直到宇文信屏退了自己內院寢居中伺候的所有下人,這才敢稍微泄露出一絲自己最為真實的情緒。

  他皺眉定定看著躺在床榻上,呼吸吐納聲幾近於無的少女,眼底神色波濤翻湧,心中宛如驚濤駭浪澎湃震天。

  心底更多的則是.不敢置信?

  這怎麼可能?

  這一切根本完全不合乎常理!

  這女子.年齡看起來倒是還算對得上。

  若是忽視她此時面上那大片的扭曲凸起的「胎記」,眉眼間雲淡風輕、清麗絕塵的風韻倒也依稀有幾分過去的影子。

  加上先前她手中居然還有路傷雀那柄被他視若珍寶、旁人看上一眼都不許的「黃金台」.

  本來看上去毫不相關的兩人,這般細細思量之下,居然令宇文信生出一種荒唐又恐怖的神似!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她的內力呢?

  她怎麼可能是如今這幅區區金遙玄境,如此不中用的模樣?

  又怎麼可能會跟著兩個初入江湖、籍籍無名的憨瓜小子,跑到北朝京都廣陵城來的?

  若不是方才他發現了那枚神台宮的曇花「神跡」,他本也是絕對想都不會往這個方向去想!

  宇文信遲疑了一瞬。

  他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手來。

  其實方才,他就已經命院中伺候的侍女,替那少女褪下那身染血後又被冰水淋濕後慘不忍睹的中州服飾,換上了府中內院裡一套廣陵城北地女子制式的衣衫。

  但是當他的掌心靠近謝昭頸旁的領口時,宇文信卻下意識微微停頓了一瞬,似乎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那位一向眼高於頂、我行我素、獨斷專行、尤其是面對女子——即便是邯雍公主之尊的髮妻拓跋九薇時亦不知敬重為何物的「孤狼劍仙」,居然猶豫了!

  然而幾息過後,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深深皺著眉,動手輕輕掀開了謝昭一角領口,旋即猝然放手,整個人再一次僵住了一般。

  宇文信終於再次確認了那枚金色曇花的存在。

  沒錯了!

  就是這個印記,他絕對沒有認錯!

  相傳天下第一門派,那個傳說中神乎其神的神台宮的歷任神女身上,都有一處金色曇花紋身。

  據說那「紋身」乃是星辰與天神的賜福,是每一任神女天權神授之時,便突然出現在她們身上的,堪稱是神台宮一大「神跡」。

  原本宇文信是從來不信那些江湖中傳的風言風語、神神鬼鬼的傳聞的,直到五年前他與「千歲劍仙」酣戰一場。

  那日,他的劍鋒以極其刁鑽的方式拼盡全力,衝著「千歲劍仙」符景詞脖頸要害攻去,結果卻被她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精妙身法避開。

  ——他苦心鑽研堪稱殺招的那驚天一劍,最終只劃開了「千歲劍仙」脖頸下方的一片衣領。

  也正是那時,他才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神女身上的「神跡」.

  ——一朵散發著淡金色柔和光芒的、絕非人力可紋繡而出的金色曇花。

  可惜,那朵散發金光的曇花一閃即逝,轉瞬便又消失不見了!

  當時他下意識問了一句,本以為「千歲劍仙」並不會回答,誰知道她居然不甚在意的真的答了。

  符景詞似乎覺得這個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笑答,說那個印記只有在她蓄力發功、或是體溫極高時才會出現,平日一般是不會顯現的。

  宇文信想起故往,皺眉用手指輕輕觸了觸謝昭的額頭。

  果然如此,她正在發高燒,所以體溫很高。

  高燒之下,方才又被宇文伊的冰水一激,冷熱交替下這枚代表了神台宮「神女神跡」的金光曇花才會乍然現世

  而她先前那身中州制式的白色衣衫在被冰水浸透後變得有些許透明,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難道她真的是「千歲劍仙」?

  ——「海天一閣」中與之對視,如此似曾相識的感覺

  少女言談舉止間熟稔中的不居下風

  雖無內力加持,但那柄「黃金台」扶病體出鞘的瞬間,剎那光華萬丈的「河圖劍術」.

  儘管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的猜測興許就是對的,但宇文信還是下意識微微搖頭,想要否定自己的判斷。

  今日的所有事在他腦海中翻騰滾動,逐漸清晰連成一條線,卻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不可置信的喃喃:

  「千歲.劍仙。」

  「.真的是你?」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宇文信目光從上到下,從頭到腳的自塌上人身上掃過。

  最終,他眉峰緊皺落在她那雙慘到腳趾蓋都被鋼針掀開脫落的腳上。

  他有些不解的心想:她到底是在做什麼?

  在這個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無第三人的寢居中,宇文信面露迷茫困惑之色。

  難道,這也是南朝天宸的陰謀詭計?

  難道,他們居然如此豁出血本,讓堂堂天宸長公主符景詞以身為餌,藉此來構陷他們北朝邯雍殘害天宸皇室?

  難道,堂堂祗仙玄境的絕世高手,居然會把自己搞到如今這番淒悽慘慘的田地?

  這也不至於吧?

  宇文信果斷搖頭。

  「千歲劍仙」符景詞,絕不是行事如此荒唐極端之人!

  當年南朝天宸先帝威帝在位時,和北朝邯雍的議和通商,本就是天宸公主符景詞一力促之。

  ——哪怕後來她問鼎了祗仙人境,一己之力壓下不二城,成為當世第一個踏入祗仙境的劍仙,她亦沒有仗勢欺人以武力強壓撕毀兩國和平協議。

  所以這又是鬧得哪一出兒?

  宇文信是真的糊塗了。

  沉默良久,他終歸還是上前一步,將昏沉中任人擺布的謝昭扶起,然後將自己的掌心抵在她背後,緩緩輸入一股內力護住她的心脈。

  可越是探查她的身體狀況,宇文信越是覺得這事兒簡直離譜至極!

  下午他在「海天一閣」與這人乍見之下,覺得這人雖然看上去境界不高,但卻生機勃勃的,眼底狡黠靈動,一肚子小心思,說話也不老實的很。

  可是直到如今他將自己的內力引入她體內,細探之下才發現,她身體的狀況實在糟糕.

  經脈七零八落,似連似斷,內腑薄弱,如同天生弱症的體虛之人。

  丹田看似無恙,實則詭譎的緊緊閉合,以至於他的內力也只能在其經脈中稍作遊走,根本無法深入她的丹田氣海,與她自己本來的內息相融貫通。

  ——這絕不是下午地牢之中斷斷兩個時辰「牛毛針」刑囚所致,而是本就有舊傷痼疾!

  以至於,宇文信此時甚至都不敢將太多的內力過給她,生怕一個內力過猛,將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脈絡,衝擊的更加一塌糊塗。

  若是做戲布局,那符景詞可真是太下得去成本了罷?

  這幾乎是能將她自己玩死的「局」。

  不論是以「千歲劍仙」的武道境界、在南朝天宸廟堂和江湖中的聲望地位,她若沒有失心瘋,斷然都不會如此想不開罷?

  不過

  宇文信皺眉,不論「千歲劍仙」出現於此,到底是不是南朝的陰謀詭計。

  這人總歸是一代劍道宗師,不能真的死在他們邯雍!

  宇文信心中錯綜複雜,他情緒難辨的看著面前的少女。

  這也太他娘的鬧心了罷!

  堪稱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