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馮女若楠

  因為意外救下一名南朝的幼女,於是他們這一日早早就回了宇文部落的王帳。

  帶著這個尚且還有些驚恐不安、戰戰兢兢的小女孩兒在外逗留太久,總有一種心裡不落忍的感覺。

  小姑娘明顯沒少吃苦,瘦的活像只小貓。

  在送別宇文佳後,謝昭拜託王帳中的奴僕準備了些好克化的粥水和牛乳,遞給餓得狠了的小女孩兒。

  然後在對方狼吞婚姻的吞食下,伸手替她捋了捋垂落擋住眼睛的亂發。

  因為男女之別,加上怕人多時小姑娘會更加不安,因此凌或早早就拉著韓長生回了他們的營帳,並沒有跟進來。

  只留謝昭一個人,獨自領著小女孩先行回到自己的營帳里整頓休息。

  小女孩兒一頭秀髮,早已在離難中亂的如同鳥窩一般。

  發質看起來枯黃又打結,甚至還有零星幾隻跳蚤爬過。

  但是謝昭卻並不嫌棄,她慢條斯理的將目之所及之處的髒亂,一一替她打理乾淨清爽些。

  這孩子餓的久了,腹中無存量,不便立刻入浴洗澡。

  否則怕是會頭暈腦脹,總歸是要先吃飽了再說。

  謝昭輕聲道:「慢慢來,別急。」

  興許是她的聲音實在溫和和煦,也興許是孩子已經吃的半飽,不再那麼急不可耐了,她終於放慢了進食的速度。

  待她不再那麼狼吞虎咽之後,女孩子進食時舉手投足間的教養,便已能依稀可見幾分了。

  謝昭微微蹙眉。

  她看著女孩兒下意識挺直的腰背脊骨,和握住筷子的方式。

  這.並不像是一個天宸平民家教養出來的姑娘。

  見女孩子放慢了速度,直至吃飽了放下了筷子,謝昭才開口道:

  「吃好了?」

  小女孩兒侷促的抓了抓自己破舊的裙擺,小聲回答道:

  「是的.謝謝主人。」

  謝昭微頓,失笑道:「別叫我主人,小妹妹。

  買下你只是想幫你脫困,你並非奴僕,而是自由之身。既然我比你年長,不若你便叫我阿昭姐姐吧。」

  見小女孩兒似乎還有些遲疑,謝昭便對她眨了眨眼,小聲道:

  「不用怕,我和我的另外兩個朋友並非北朝邯庸人士,不會傷害你的。」

  小女孩這才猶猶豫豫道:

  「.阿昭姐姐。」

  謝昭含笑點頭,眼帶鼓勵之色的看著她,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輕聲道:「小女名叫馮若楠。」

  謝昭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神色和語序,輕輕嘆了口氣。

  「看你的言談舉止,想來也是出身於天宸書香門第,倒是苦了你了。

  可是與家人旅居北朝,意外遭遇山匪被歹人所害?」

  馮若楠攥了攥裙擺,沉默一瞬,緩緩點了點頭。

  「若楠家中的忠僕已經盡數死於山匪流寇之手。

  山匪見我是年幼,還是未出閣的南朝女子,於是便奇貨可居不曾殺我,想當作奴隸買賣。」

  謝昭頷首,又問道:「你的父母和親人呢?如今可還在?」

  馮若楠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下意識咬住自己的下唇。

  謝昭沉默。

  其實,方才在看到奴隸主手裡孤零零隻牽著她這麼一個南朝「貨物」時,她心裡就依稀猜到了這個結局。

  果然,女孩兒的親眷居然都不在了,這就有些難辦了。

  他們此行來北朝,說白了本來乾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生死難記的活計,因此就連於安安都被她事先託付到了東臨城去。

  誰料如今事出突然,他們不能見死不救,於是不得已只能將女孩兒帶在身邊。

  只希望一切順遂,否則萬一生出什麼波瀾,豈不是反而要連累這小姑娘。

  不曾想,下一刻謝昭卻聽馮若楠小聲囁嚅道:

  「阿昭姐姐.其實、其實我父親在北朝邯庸曾有一位故交舊友。

  我與僕從從南朝來到邯庸,本也是為投奔這位叔叔的。

  只是不曾想到我們路上遭遇山匪,未能抵達。

  那位叔叔算起來,是我在這世上唯一還能投奔之人了。」

  謝昭微微一愣,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女孩子。

  什麼情況下,才會讓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在南朝的親眷皆無,只能被僕從帶著不遠萬里投奔去北朝邯庸父親的一個故友?

  莫非是.族中親眷皆被處死或者流放的罪人之後?

  可是南朝天宸近百年來禮法量刑比較寬容,最重的刑法大抵不過是夷三族。

  既然如此,那就也有些說不通了——這小姑娘若是罪人之後,三族之內伏法認罪,她一個弱質女流,是斷然逃不過的。

  又怎會被家中奴僕,帶著一路逃到北朝地界?

  看到馮若楠那副支支吾吾的樣子,明顯就是有所隱瞞。

  不過,謝昭如今不過一介閒雲野鶴,自顧尚且不暇,倒也沒有閒心對旁人的辛秘多作探究。

  於是,她只是笑了笑,道:「馮姑娘尚有親舊長輩在,那自然是好,總是比跟著我們這些粗人要強上許多。

  這樣吧,不日我們找上一天,親自將馮姑娘送去你父親的那位故交府上,卻不知你這位世叔家住何方?」

  馮若楠眼睛一亮,道:「真的嗎?那,那再好不過了!

  我的那位世叔是我父親年輕時闖蕩江湖時結交的好友,雖然與父親一南一北多年不見,但是二人一直保持通信多年。

  我遭遇山匪時馬車中的物件都被山匪掠去,只能偷偷貼身藏了一封世叔寄給父親的信箋。」

  她說著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從貼身里懷處摸出了一封皺巴巴的牛皮紙信箋,遞給了謝昭。

  謝昭蹙眉接過,一目十行看完了那牛皮信箋上的字跡。

  信上的筆跡粗狂,是北朝邯庸的文字。

  不過她自幼便通曉遍學四國文字,因此看個信倒是不難。

  那信箋上的內容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尋常朋友間的問候家常。

  開頭的敬稱是「兄諾敬啟」。

  落款處,只有一個「弟竭再拜」。

  顯而易見,想來那個「竭」字便是馮若楠那位北朝人士的世叔的名字。

  而「諾」字,指的則是馮若楠的父親。

  謝昭遲疑一瞬,轉頭問:「想來這位名諱為『竭』的人,便是你的世叔了。

  只是信中並無具體信息,他住在邯庸的哪個部落,你可知曉?」

  馮若楠重重點頭,脆生生道:「若楠知曉,我曾聽父親提起,世叔名喚『博爾金竭』,出身於邯庸三十六部中的一個小部落博爾金部。

  不過,他如今就在邯庸皇庭廣陵城中任職東城校尉一職。」

  謝昭聞言輕舒了口氣。

  她緩緩靠後,將脊背落在椅背上。

  東城校尉?

  這倒是巧了,宇文部的王帳和部落距離廣陵城不遠,倒是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