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好夢由來最難醒

  第111章 好夢由來最難醒

  謝昭這人,凌或對她越是回想和細究,便越發覺得她像是謎一樣讓人看不清。

  她的武道境界如今確實一直停留在金遙境玄境,這個境界若是放在軍中做個百夫長,勉強也算一把可以打仗的好手,但若是放在江湖,那就實打實只是末流之輩。

  凌或從未見過她認真出過招,所以相識相知一年有餘,終不知她的身法招式來自哪門哪派,內功心法又是哪方派系。

  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謝昭的輕功絕對是江湖上的頂流。

  ——因為即便是凌或這個聖王人境,居然都能跟丟了?

  沒錯,謝昭靠近昭歌城以來的種種反常,加上那把讓人如鯁在喉的「黃金台」如今也在她身上,這些都讓他著實沒辦法徹底放心下來。

  儘管謝昭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找死去神台宮附近湊沈威問道挑戰路傷雀的熱鬧,但是以她的性子,獨自出門在高手如雲、掉下一塊瓦片都能砸到幾個達官顯貴的天宸皇都,凌或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他見謝昭出門時確實沒有帶著「拐」,於是本想遠遠跟著。

  只要她不作死往城郊神台宮的方向晃蕩,那他便不去現身打擾她的遊興,只遠遠保護她的安全。

  誰知他剛剛尾隨謝昭出了九門提督府,半盞茶時間都不到,就把人跟丟了。

  如果說這裡面沒有謝昭故意為之、刻意甩開他的手筆,凌或是斷然不可能信的。

  他冷著一張俊顏,臉色鐵青的站在熙熙攘攘的昭歌東市街口,心底默默想:既然他是跟著謝昭到了東市這邊才跟丟的,那麼她應該只是來熱鬧的東市看熱鬧,不願意被人盯梢。

  畢竟東市在城東,而神台宮卻在昭歌城外西南。

  這完全是兩個方向,謝昭看來並沒有去神台宮湊熱鬧的打算。

  他略微放下了心,如此就好。

  謝昭的性子不受拘束,只要她不作死,他就沒有必要步步緊逼盯著她。

  不過話說回來,凌或這初出茅廬、性情單純的少年俠士,對謝昭行動的所有猜想預判,顯然都是建立在謝昭是個尋常正常人的思維模式下產生的。

  可惜了,謝昭的思維從來沒有固定的條條框框。

  也正是因此,許多年來很少有人真正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和行為。

  沒錯,謝昭這廝在人流擁擠嘈雜的東市繞了一圈,藉助人間煙火氣成功的甩掉身後的小尾巴凌或後,居然果斷調轉方向,向西而行。

  顯然,這人並不如她一開始答應的那般「誠實聽話」。

  在確定身後沒人再跟後,謝昭便沒有再妄動使用輕功。

  而是如同街頭上所有尋常百姓一般,閒雲野鶴的慢慢踱著步。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昭歌城裡似乎也並沒有什麼變化。

  一切按部就班,一如昨夕繁華。

  看吧?

  這世間不論是什麼樣的大人物,亦或是所謂皇親貴胄,其實都如浮雲蒼狗,無甚所謂。

  於百姓而言,只要高堂健在,親眷闔目,自食其力,碎銀幾兩,一日三餐有溫飽,寒暑冷暖有人知,便已是人間最上乘。

  可惜,如今尋常百姓們的這些平淡幸福,於她而言山高水遠,如同鏡花水月般可望不可即。

  她咋舌苦笑,想不到原來自己不過才十八歲、距離十九歲還差三四個月光景,而那些東西她居然早已一一失去。

  一年又九個月前,失了個徹底。

  高堂雙親早離世,手足血親不能容。

  肩不能扛難自立,腰間存銀無幾何。

  殘軀破敗,意氣全無。親故相厭不相見,不知前路為何故。

  不過,她不喜歡欠人恩情,機緣巧合也好,緣分使然也罷,凌或和韓長生於她有救命之恩,她便最後一次將自己捲入這昭歌是非,力所能及的為他們完成心中所願罷。

  如此這般,此間事了,她便也可了無牽掛放舟江湖。

  也幸虧那個時候的她遇到的是凌或、韓長生,如此,已是極好。

  三餐如今溫飽不愁,也有人會真心在意她的冷暖。

  她還想求什麼呢?又有什麼不知足。

  食可溫飽,暮可安眠,無所事事,野鶴山間,倒也沒什麼不好。

  謝昭帶著淡淡的笑意,她的視線格外認真的從周遭那些熙熙攘攘、歡聲笑語、熱熱鬧鬧的人群中一一看過。

  她似乎想從中,汲取某些特別的力量。

  有氣急敗壞的大爺拎著一把掃帚,聲音洪亮的追打責罵著家裡調皮搗蛋的小兒郎們;

  有學子們笑容滿面結伴同行,在集市上碰運氣看看能否買到什麼孤品古籍;

  有江湖之人抱著自己的心愛刀劍,在酒肆外的露天木板凳上靜候等待打那上午的第一壺濁酒;

  甚至還有街邊能幹又爽快的女娘們,在烙著香噴噴的脆餅,大大方方的叫賣吆喝。

  ——天宸女子所謂的「內斂含蓄、溫柔小意」,大概也只局限於那些世家大族和貴胄門閥中。

  大多尋常百姓人家為了操持生計,是不會在意那些所謂女子不宜拋頭露面的俗禮的。

  過好自己的日子,可比什麼都強。

  謝昭就這樣邊走邊看,還饒有趣味的跟風也打了一壺酒。

  不過,卻是一壺清酒。

  其實過去她最最偏愛的是那種烈得刺喉的烈酒或是濁酒,仗著身體康健、內力渾厚,因而無所顧忌。

  大不了若是醉了,隨便運運功便可散了酒氣醉意。

  但如今的她卻早已喝不慣濁酒了,肺腑有疾、丹田裡尚且存著世間罕見之毒,若喝烈酒,只會咳得人難受。

  身體條件限制了她過往慣愛的我行我素、無法無天,如今酒多傷身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這般想來,過去倒也不怪旁人對她百般看不順眼。

  過去的她,確實真的很輕狂啊,居然會自大到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無往不利的。

  瞧瞧,原來不過一年半的時間,一個人的變化就可以如此之大。

  大到連喜好、性情、習慣都會改變,甚至連模樣,亦可面目全非。

  謝昭自嘲般輕笑著搖了搖頭,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難醒。

  過去她做了十七年的夢,是該醒一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