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桐葉州,涅槃山!
烏雲密布,千里陰霾籠罩,暮色沉沉,似有風雨驟雷凝於其中。
「是你?」
「等等。」
「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本座從未聽過的『真武王』.」
「便是你?」
白衣赤足,不過『真人修持』,卻隱隱間有一股子超越了第四步修行的青年,披著昔日生死山河宗左山河的皮囊,
看著原本漫山遍野,圍得涅槃山是水泄不通的十府刀兵。
隨著眼前這威嚴持重,披甲執劍,仿若神明的李踏仙輔一登場,便從山呼海嘯的兵陣之勢,齊齊後退。
不僅如此。
那些將官、甚至是立足真人,已是山顛的『存在』。
比如那先前與他隔空對峙的什麼『十絕關主』李玄宗,以及幾個號稱是西北祖庭,道統之首的『劍仙觀主』、『丹霞山主』等輩,皆對其目露一縷恭謹,後退之時
當下,便不由眼神一凝,隨即道:
「呵」
「這麼看來,本座當年,還真未看走了眼。」
「只是可惜.」
「我涅槃宗的後世傳承,出了『左山河』這一個異類,還成了勢,本座當年正逢虛弱,他全力出手,我確實留不下你。」
「但現在看來」
「當時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應該將你留在山門的。」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誰能料到,十載前不過嶄露頭角的毛頭小子,竟能成為這個末法時代『五州二海』的最後贏家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畢竟沉封的這幾年,本座與你這好師傅『共處一室』,才方知.」
「你的身上,究竟懷揣著怎樣的秘密。」
「好徒孫,你到底繼承了哪一尊『古史』之前的仙神,又或是哪一尊大能存在寂滅歸墟之後的轉世,才有這等從無到有,推法創道之能?」
此言一出,往昔識得這一副皮囊之輩,皆是譁然。
出身桐葉李家,曾數上涅槃,為季夏這一世兄長,也是如今碩果僅存的『桐葉公』一脈嫡系的李玄宗,當下更是擰眉:
「閣下頂著『左門長』的身軀,是否太過猖獗了些。」
他忍不住說了一嘴,就像當年替著『李踏仙』說了幾句公道話,這才能在後來,成為桐葉李家分崩離析之後,唯一保全性命與地位之人。
但這一句話,卻叫王降龍雙眼閃爍,虛室生電,一剎那胸腔似有悶雷震,發出轟鳴隆隆響!
隨即拊掌輕輕一掃,背後便如有『神龍』法相威臨,一口長氣吁出,頓時間好似一座太古神岳傾斜,直壓『李玄宗』而去!
這是『神念』上的交鋒,仿佛
要直接將他內景地凝聚的『天門』,蘊養的『神念』碾壓成碎屑!
「猖獗?」
「後輩,當年『鎮世道君』都未徹底降伏了我,依舊叫我撿了一條命回來,他可是連仙神都能打殺的人物!」
「他都未必敢在你這個境界,這般直呼於我,你又算個什麼?」
「如今,他入了輪迴,歸於寂滅,如今還不知淪落在了哪個角落,成了凡夫俗子,而我道行依舊!」
「只需天地靈潮歸來,我便依舊是『神仙中人』,是第五步的地仙!」
「第四步真人,放在八百年前,你可知,以你第一次洗禮的境界,連坐在本座宴席的末尾,都尚且不夠!」
「要放在往昔.定要擒下你,經涅槃火煉,焚魂燈燒,叫你真靈不復,難入輪迴,才能抵了這冒犯之威,但現在」
「只取了你性命,叫你還有投胎轉世的機會,已是慈悲!」
言罷,一盞盞如若琉璃般的赤紫火焰,憑空懸浮於連綿山巒,配上萬里陰霾無雲,王降龍白衣赤足騰身,原本的『仙氣飄飄』,平白無故,便染上了三分妖異。
這般桀驁與驕狂
直壓得李玄宗豆大的汗滴自額頭落下!
還未抵上三分,便被這『神念』的交鋒,徹底擊潰了去。
真人之後,更高之境,或許一個念頭,一個眼神,便有可能決定了勝負。
更何況.
是王降龍這等,早在八百年前記載里,便傳承了天外『上古邪魔』衣缽,可與最古老的仙神傳承大派交鋒的『求法者』巔峰!
「涅槃渡世真焰,傳自界外一縷真意,有『不朽不滅』之意,乃是凡間不存的『術法』,是一切所謂的『武道』,都永遠觸及不到的程度。」
「整整數年,本座神念逐漸復甦,終於在這一場與『左山河』的神魂交鋒中,占了上風,暫且掣肘了掌控權。」
「才能得以在不曾支撐『求法者』的時代,以第五步的神念,駕馭第四步的肉身,顯現人間。」
「本想出世之後,好生蟄伏一段時間,待到借體還魂,徹底恢復之後,再行打算。」
「但卻未料到本該是靈潮復起,大亂之世的西北域,竟然早早便一統了去,叫我才剛出門,便『舉世皆敵』。」
「好徒孫,真是沒辦法。」
「但」
「你就這麼明目張胆的教唆『手下人』,與一尊曾經貨真價實的求法者為敵.」
「實在是,自尋死路。」
「此次,便降下此真焰,叫你十府刀兵,諸多附庸化作灰燼,填補於我,叫你明白,凡與仙的差距,如若天塹。」
「也好在日後,匍匐於我座下,供上『道果』,為我驅使。」
王降龍平靜的看著天邊赤紫真焰,如若天火灑下,額頭有一枚烙印熠熠生輝,好似獨坐高台,主宰眾生的神靈,但是————
鏘鏘!
就在那神念壓服了李玄宗,隨即召出『術法』,要一夕焚盡十府刀兵,所見所望的一切,從而醞釀『涅槃劫』,運轉生死涅槃功,加速恢復的王降龍.
話音剛落。
先是一聲『錚鳴』劍音!
隨即一道照徹真空的駭人氣機,看不清神形,便已撕開枷鎖,直衝凌霄!
嗡!
虛空『涅槃渡世真焰』晃蕩了下,如若燭火,竟忽明忽暗了起來。
而後
當那宛若『劍華』之氣,好似星河傾瀉,倒掛天邊,從季夏鞘中劃出,凡過境處,那原本就連真空都能焚盡的涅槃真焰
竟一寸寸的,被撲滅殆盡!
細細看去。
那破盡了王降龍術法之物,赫然是一柄『出鞘寶劍』!
待到從季夏鞘中破空飛出,於長空足足蓄勢十里,倒掛了半邊銀河氣後.
此劍宛若褪去了塵封已久的腐朽,展現出了屬於它摧山斷海的鋒芒,在王降龍尚且驚愕的剎那,一劍,仿若斬於神魂之上!
十方天宇焚燒的涅槃真焰被季夏一劍斬滅。
那『北帝劍』被他祭煉了兩年,輔一登場顯威,便立下如此奇效,叫季夏不得不感慨。
一劍遞出,不斬肉身,卻能於神魂、真靈銘刻道傷!
普天之下,凡境兵器,豈能比擬、媲美?
逢此時,風高怒嚎,北風呼嘯。
才剛出世的王降龍,面上青白交加,表面未曾受到分毫傷勢,但
他的面色,卻是『倏忽』轉化,好似神魂當空,硬生生受了季夏這一劍,而後逐漸浮現出了『掙扎』神色,開始捂著頭,猙獰莫名:
「下去,給本座下去,冥頑不明!」
「我借你之軀殼,未來帶你見識一番『仙神果位』,當是你這一輩子,都見識不到的造化,為何.」
話語未落,他的眸子便化作了幽深寒潭,盡顯平靜,與之前的猙獰、急躁截然不同。
頓時間,叫所有認識這一副皮囊的人物,比如季夏、李玄宗、曾見過『左山河』野茅山上統一東西強門之威的武夫、軍中高手,同時心中凜然,有一股子熟悉感油然而生。
隱約知曉,那個『大緝魔主』前半個時代,曾威震天下的第一真人似乎回來了。
果然!
下一秒。
「道不同,不相為謀。」
頃刻間,似有元神白日飛升,蒸騰化作氤氳,宛若平地起驚雷,運轉了玄功,那是
「元神涅槃功」
季夏看著那似曾相識,被他『人間演道』點化出的的一門『半術級』功法,突兀抬頭,召出了北帝劍,眼眸探究:
「左門長?」
與王降龍神念共同棲居在自身軀體內的左山河,聞言溫和一笑,抬起首,看到了與曾經截然不同,已經徹底大事已成的季夏,眼眸讚許:
「你這一劍,勝過我八載之功。」
「本來.我與王降龍之間的博弈,已經漸至尾聲。」
「雖說我神魂仍在,但以他『求法者』的神魂體量,就算身軀不在,只余神魂,也不是曾經初證真人的我,可以匹敵的。」
「所以這一具身軀的掌控權,早已大權旁落,幾乎淪為他手,就算是曾經我參悟出的『道化氣身』,也險些作了他人嫁衣。」
「但幸而。」
「你這一劍,斬在了他的神魂之上,叫他的掌控出現了『縫隙』,剛巧叫我抓住時機,將這幾年『鳩占鵲巢』的一切,都重新奪回了大半。」
越是說著,他的身軀越泛著光華,整個人都幾乎是要『羽化飛仙』的一樣,叫季夏提劍上前,眉宇一凝:
「那不是好事麼?」
「門長,如今我已定鼎『五州二海』,立國大昭。」
「曾經被你遣送下山的那幾位師兄師弟,如今也位列公侯,皆可為開宗立派的一門之長,門下人才濟濟。」
「只要你重豎旗幟,生死山河宗,便依舊還是天下第一玄宗!」
「既奪回了身軀掌控之權,不妨出山,做這『新朝國師』一職!如何?」
季夏上前,仔細查探左山河的狀況,再看到他隱約有與數年之前,自封『涅槃山』一模一樣的徵兆時,不禁擰眉。
但左山河卻搖了搖頭。
當他聽完季夏的言語,先是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而後肅然開口:
「將衣缽傳於你手,確實是我此生做過最正確的決斷。」
「但」
「一尊曾經位列『求法者』巔峰的人物,他的神魂、真靈,哪裡能有這麼好抹除。」
「更何況,這幾年王降龍為了謀求重新出世,幾乎與我的神魂、身軀,化作了一體,本來不出意外,我必定會被他抹去,但是」
「此刻,卻出了你這一個變數。」
「如若我不強行運轉『元神涅槃功』,再效仿幾年之前,趁他不備,與他做過一場,徹底奪回身軀,並且強行煉化了他。」
「那麼等待我的,必定是再一次被他吞併。」
「在此之前,我若出世,或許將是禍患,所以.我唯有沉寂於『洞天』之內,與他博弈個十幾、甚至數十年,才能確定,究竟是我贏,還是他贏。」
「只可惜他的那一門『涅槃渡世真焰』,乃是可以作用於神魂的『術法』,我沒有同等級的手段,當年就是被此焰焚燒,連元神涅槃功都不能抵擋,才被他趁虛而入。」
「此次他雖受了你一劍道傷,但卻依舊存在,而且潛藏在了我神魂的最深處,你若要抹殺他,且不說能不能真將他煉得『魂飛魄散』,在那之前,我一定是不復存在了。」
「此魔拿捏人性,算準了你不會殺我,被逼無奈,才叫我奪回了主導之權,意圖在往後歲月,捲土重來,我若不拼死一搏,必定是溫水煮青蛙,被他活生生煉化了去。」
「不過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哪怕拼著自爆了『元神』,身死道消,我也不會叫他再一次降臨,威脅到你的『大昭』,與整個世道。」
說罷,左山河眸子流露決然,就要再一次沉封山中。
季夏沉默片刻,抬起手指,分化出了一縷『北帝劍氣』、一朵.『涅槃渡世真焰』,交予了左山河:
「我察覺到了門長的神魂,所以那一劍,確實留了手,不然」
一邊說著,手上動作不停。
隨後
便將這一道劍氣,一朵真焰,封存在了左山河的內景地中。
看著左山河『駭然』的瞅著那一朵『涅槃渡世真焰』,季夏輕笑了下:
「但就算這樣。」
「我也不能叫他贏。」
「而是要讓」
「門長你,笑到最後。」
「你不是沒有『術法級』的抵擋手段麼?」
「那麼現在有了。」
「這一縷劍氣,傳自仙神,來歷深遠。」
「這一朵『真焰』.乃是我以我自身的演道之法,所推演出的『涅槃渡世真焰』,就如他所言,可焚盡一切,甚至真空神魂,自然也包括了.『求法者真靈』!」
「我要讓你用他自己引以為傲的術法,為他徹底送葬。」
「他既想煉化你,」
「那麼.」
「我覺得以門長的造化,你煉化他,亦.未嘗不可!」
季夏一拂袖袍,氣機震盪一個剎那,使得天邊烏雲都抖動了下,撥開雲霧,照來了一抹光亮。
晃得左山河一個愣神,沉默了足足半晌半晌:
「如若這樣,那麼給我一甲子,不,半個多甲子」
「我的把握,便有五成了。」
想到這裡,他面色複雜:
「你現在到底修行到了何等程度?」
連『求法者』都能不懼,甚至叫王降龍被逼到此等境地。
說實話,左山河已經看不透這個曾經險些橫死的少年了。
「我要叫這天下的洞天,都併入凡世,化作福地墜落,而非高高在上。」
季夏語氣平靜。
「王降龍連全盛時期的百分之一,都不存在,你知曉這些『飛天遁地』的地仙,有多強大嗎?」
「你打不開洞天的大門,那麼等到靈潮一起,他們的修為恢復,那麼你哪怕有這等手段,也是敵不過的。」
「因為那些存活到現在的積年老魔,都是求法者地仙里的頂尖人物,只差一個『道果』,就能堪比仙神!」
「你如何能.!」
左山河瞳孔如地震,忍不住循著『王降龍』的記憶,便開口,可話未講罷,便看到季夏雙目如矩,目光炯炯的看著他,道:
「但,這裡不就有座『洞天』麼。」
「門長.」
「可知曉如何在『靈潮未起』之前,便打入這些洞天裡?」
「不知,王降龍的記憶里,可否有?」
「門長久不出世,尚不知曉。」
「我與洞天,乃是『道爭』。」
「他們不隕。」
「走向寂滅的便就是我了。」
季夏指了指山下的涅槃山。
而左山河渾身泛著光華,看著自己曾經的山門,與『涅槃宗』的洞天遺址已經徹底融合,化作為了『洞天入口』。
沉吟了良久良久.
「洞天乃曾經古老的『天闕』墜落,所化的碎片築造而成。」
「像是普通的凡級,大都是曾供奉的仙家『大將』,了不起是一方『天官』的主殿所化,按照規矩,只要有帝君法令、法器,再藉以神秘的儀軌,便可以『暢通無阻』。」
「關於儀軌,王降龍的記憶里倒是有,也不知涅槃宗是怎麼收錄的,但是這帝君法令、法器.卻是比天還難尋!」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你」
左山河剛想要搖頭,然而————
他忽然抬頭看了季夏舉起了手中之劍,腦海里一個大膽且不可思議的想法,緩緩升起:
「你該不會是要說此劍」
季夏笑而不語:
「踏破鐵鞋無覓處,」
「門長,還請授我儀軌!」
「至於剩下的」
他倒持法劍,眼中神芒四射:
「便請你甲子年後,煉化『地仙』功成!」
「再來.」
「一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