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太對許瑤越發疼惜,用手擦了把濕潤的眼眶,眼裡重現出銳利的光芒:「公安同志,我家老二他現在在哪兒?」
到底是一家子,就算干出這種事,當娘的第一反應也是擔心兒子,公安嘆了口氣:「許強勝現在在車裡,後續會參加公審大會,掛牌遊行,要是想見現在也能見一見。」
許老太吸了吸鼻子,調整狀態:「公安同志,您稍等一下。」
公安點點頭,目送許老太進了一間小房,轉頭交代另外兩位同志把許強勝從車上帶下來。
警車的門一打開,許強勝被從車裡架出來,經過一夜的大記憶恢復術,他現在別提有多老實了,腕上帶著鐵銬,被割傷的手掌經過處理,包裹上了厚厚的紗布。
「大娘,您的兒子......」公安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小房裡突然衝出一個矯健的人影,許老太就像是年輕了十歲,手裡拖著鐵鍬就朝著許強勝衝來:「你個畜生!我今天非要打死你!」
公安都愣住了,本以為接下來該是母子相泣,抱頭痛哭的場面,沒想到現實一個大反轉。許老太拎著的鐵鍬在人還沒反應時就穩准狠地落在了許強勝的腦袋上「咣」的一聲,許強勝抱著腦袋嗷就是一嗓子。
眼看又掄起第二鍬的時候,公安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去攔。
許老太在圍堵拉扯下指著許強勝大罵:「你還算是人嗎?背著人賣親閨女,你連個畜生都不如,瑤瑤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攤上你這麼個爹,公安同志,不用遊街,直接拉走槍斃,我家就全當沒這個人,以後他的事兒在跟我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許老太身形瘦小,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鏗鏘有力,許瑤望著她的背影,眼底漸漸被水潤濕,一直憋在心裡的委屈,怨念在這一刻像是找到了宣洩口。
從前她一直不懂,明明同樣是女兒,許強勝的眼裡就只有許筱,容不下她一星半點兒,這種不甘和哀怨即便在重生後也一直困擾著她,然而在這一刻,她卻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為她知道自己也是被人愛著的,被心疼著的,這足以填補從前心裡的空缺。
她走上前,握住了許老太的手:「奶奶,別生氣,為這種人氣壞身子不值當。」
「這種牲口,以後別進我家的大門,沒你這樣的兒子!」
在許瑤的寬慰下,許老太手裡的鐵鍬才咣當落地,她壓抑著憤怒將許瑤攔在羽翼下:「走,咱們回家!」
說完再也不回頭看許強勝一眼,步履堅定地帶著許瑤回了家。
這件事許強勝確實做得太過分了,許家人沒有一個想跟他沾邊兒。許筱更是縮在屋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這件事牽扯到她頭上,跟著她爹一起出去接受遊行。
掛牌遊街可不是在隊裡轉一圈那麼簡單,而是被大卡車拉著,跟著一群罪犯到各村鎮,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在公示區講述他所犯下的罪行,然後在烈日下接受批鬥。
有時候群情激奮,免不了被砸臭雞蛋,扔臭鞋拔子,這些都屬於正常想像,不會有人管,這還不算完,等到一天結束,再回到勞改所接受教育改造,第二天一早再繼續拉出去遊行,期間不管是吃飯還是上廁所牌子都不許取下來,真是苦不堪言。
不過許強勝是活該。
許強勝遊街的事情不到一天時間,全村人都知道了,人們七嘴八舌紛紛議論,還有那好事的特地借著串門的功夫,上門來打聽。
家裡出了這號人,許家的臉算是徹底丟盡了。田秀娥回了趟娘家,被幾個親姐一頓譏諷,當天中午連飯都沒吃,氣洶洶地就回了家,進門就站在院裡大罵:「自己家姑娘嫁不出去,壞了名聲成了個沒人要的破鞋,現在還連累著我們跟著遭殃,這日子沒法過了!」
許國志拉都拉不回去:「行了,快回家吧,別說了!」
「怎麼不叫我說,親閨女送爹局子,也就是他們家能鬧出這樣的事兒!我要是你就該收拾鋪蓋卷趕緊從家裡搬出去,丟死個人了!」
「我還指望著姑娘嫁個好人家飛黃騰達呢,現在出了這種事兒,回頭來議親的怎麼看咱們,這不是存心自己姑娘嫁不出去,帶害連累咱們家嗎?我罵她有錯嗎!」
田秀娥沒本事指著鼻子罵許強勝,話里話外都是衝著趙春蘭去的,要是她能管住自家閨女,拉攏住自家男人,能出這擋事兒?
這一句句就像是針扎似的插在趙春蘭心裡,她不是個掐尖的性子,自己受了委屈默默流淚,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許筱窩在房裡難得沒亂跑,她也實在沒臉出去,一塊兒玩的同學都知道他爹被掛牌遊行了,見到了還不知道會怎麼笑話她呢,平攤在炕上,聽著田秀娥的叫罵也懶得出聲,反正挨罵的不光是她一個,但心裡始終憤憤不平著,一邊兒怨許強勝辦事兒不靠譜,一邊兒又罵許瑤是個小賤人不安分,誰沾誰倒霉。
「砰」的一聲,正房的門開了,許老太陰沉著臉看著許國志:「還嫌家裡不夠亂是嗎?你要是管不住你媳婦,就趕緊帶著她搬出去過,今天我把醜話撂在這兒,誰要是在這個家待不下去了,覺得丟醜抬不起頭,就趕緊搬走,許家的小廟容不下大佛!」
許國志被罵得心虛,拽著田秀娥往屋裡走,田秀娥這才不甘心的朝二房瞪了一眼回了屋。
一連幾天,老許家被愁雲籠罩,就連高聲說話的都沒有,許家人一出門就要遭人指指點點,許老太沒受過這種氣,胸悶得好幾天下不了炕,不斷反省咒罵著當初許強勝出生後為什麼沒把他扣在尿盆里溺死,生下這麼個混帳給老許家抹黑。
許瑤怕她氣出個好歹來,翻了中醫書上按壓行間穴紓解鬱氣。這件事她是受害者,可對她的影響最小,反正許強勝這個爹,她沒什麼感情,有這一遭算是徹底斷了父女關係,也正好。
接下來半個月,許瑤除了照顧許老太,就是準備高考,帶著軍子和許英學習,忙歸忙,但卻是自從許強勝回來後,過得最安穩的一段時間。
出人意料的是,在這風口浪尖,別人避都來不及,許少偉卻迎來了一樁喜事,先前劉英紅張羅的那樁婚事,永利村老夏家應下了媒婆,同意兩家相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