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
春日裡的太陽,帶著暖暖的和煦之光,灑落在無盡大地。
溫暖陽光下,荒山之中,一個黑點正在荒無人煙的山間小路上移動。
遙遙看去,少年七八歲模樣,骨瘦嶙峋,瘦的皮包骨頭,面頰、眼帘上,浮腫不堪,仿佛是一個在水中泡了半個月的屍體。
就像是一隻乾屍,亦或者是披著一層人皮的白骨。
任誰看到這個少年,都會驚得一聲,只以為是死人自泥土裡爬出來,嚇得掉頭就跑。
少年衣衫破爛,補丁無數,細一看去分不清是無數補丁縫製的衣服,還是衣服上縫製了數不盡的補丁。
衣衫下,半截短褲,眼下雖是旭日之春,卻也顯得格外單薄,有些寒冷。
少年腳下捆著一團『稻草』樹枝製作出的簡易草鞋,步履艱難的在山間走著,腳步過處,一縷血色在青石上浮現。
「砰~」
少年身體虛浮,腳下一軟,跌坐在地,趴在地上不肯起來,喘著粗氣。
「熬不過去了!」
少年嘴唇動了動,癱軟在地,略作休息,然後慢慢的坐起身,瞧著山間小路上冒出牙牙的嫩草,伸出手將其扣出,塞入了口中。
雖然知道熬不過去了,但求生的本能,叫其依舊不想死,摳出了山間的雜草來充飢。
腹中雷鳴不斷,雜草入腹,更顯得飢餓。
連續挖了一會野草,少年方才停下動作,摸了摸臉上的浮腫:「徽菜有毒,可是我沒得選擇!吃了徽菜會過敏,但總好過餓死強。」
「想我虞七也是生在紅旗下,精米白面都吃膩味的主,想不到來到這個世界,卻連最下等的粳米都吃不上,連糠都吃不起!」虞七苦笑,笑容里滿是苦澀:
「賊老天喲,你將我帶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要將我餓死的嗎?」
十年的艱苦生存,前世的記憶,已經在逐漸變得模糊。
「好懷念肯德基、麥當勞,好懷念精米細面的日子!」虞七眼中露出一抹追憶,然後雲頭飄遠,毒辣的烈日灑下,將虞七自沉思中喚醒。
他從未覺得,吃糠也是一種幸福!
但是,他卻連糠都吃不上!
「這世道,叫人如何活下去?」虞七慢慢站起身,不敢在烈日下久留,他本來就身體虛弱,若是一動不動的任憑烈日灼烤,等候他的唯有死亡。
現在的身體,承受不得半分疾病!
他的身體,就像是一間破樓,搖搖欲墜的破樓,承受不得任何東南西北風。
一陣邪風,便可將其摧毀。
他有著五千年的文明累積,有著五千年的底蘊,有九年義務教育、高等教育諸般學識,可惜在這個世界,卻連活下去都成為了奢望。
活著,難!難!難!
虞七邁步,艱難的挪動腳步,在山間行走。腳下的瘡傷,早就麻木了,青石上留下來的膿腫,他也毫無所覺。
麻木!
一路上走走停停,虞七來到了山的另外一側,遙遙望去,一片枯冢,密密在林立。
一座座墳頭,密密麻麻不知凡幾。
在山間,一具具白骨,還有那腐爛到一半的屍體,散發著惡臭味,不斷有鳥雀來琢食。
烏鴉在山風中鳴叫,更多了幾分淒涼,增了幾分陰冷。
「呵呵,要不了多久,我便是那枯骨中的一員!我也是那鳥雀的食物!這世道,鳥雀都比人活的自在!」虞七搖了搖頭,那山間枯骨,皆是餓死的!
「砰!」
來到一處墳頭前,虞七跪倒在墳頭前,默然不語。
父母是真的父母!對虞七來說,也是真的關愛!可惜,在虞七六歲那年,便活生生的餓死了!
他永遠記得,在那一年,自己的父母將最後一口糧食塞入了自己懷中,在寒冷的冬季,喝涼水、吃觀音土,活生生的脹死。
大哥死了!
二哥死了!
三哥、四哥、五哥,紛紛餓死,他們將最後一口糧食,留給了自己和姐姐。
虞七,排行第七,家中最小的一個。
至於說前世的名字,他已經忘記了!
「要不了多久,我也要來陪你們了!你們不會孤單!」虞七苦笑,拿著楊柳枝,輕輕的插在墳頭,然後添了幾捧黃土。
「我死了,大姐才能活的更好!」虞七嘆息一聲,在墳頭跪了許久,然後方才慢慢站起身,向著遠處的茂林走去。
「我虞七縱使是死,寧願葬身虎狼之口,也絕不能這般憋屈的餓死!」虞七冷冷一笑。
山林不遠不近,不過是五里路,但虞七卻步履虛弱的走了很久。
樹林空蕩,唯有山林間鳥雀鳴叫,還有那餓狼的哀嚎。
虞七面色麻木,不緊不慢的在樹林中走著,他連死都不怕,更何況是餓狼?
來到叢林內,虞七瞅了許久,終於看到遠處高地處,有一株歪脖子樹。
虞七笑了笑,一路上來到樹下,仰頭瞧著那歪脖子樹許久不語。斑駁的陽光投射而下,照在了少年的臉部,顯得陰晴不定。
「在這亂世,活的連鳥雀都不如!」虞七苦笑,抬起頭看向遠處山間自由飛翔的鳥兒:「這滾滾紅塵,一點都不好玩!紅塵如戲,既然不好玩,那我就不玩了!我不玩了!」
虞七緩緩解下腰間束帶,然後系在了石頭上,向著上方歪脖子樹上的枝椏拋去。
可惜,虞七的力道太小,早就餓得手腳發軟,拋了七八次,方才將腰帶拋過去,然後順著枝椏爬上樹,緩緩的將腰帶系在一處。
用手拽了拽,還很結實!
「想必,不會斷裂!」虞七用手拽了拽,然後看向藍天、看向那鳥雀:「我雖然不知為何來到這世上,為何而生存下去,但我卻有權利結束他!」
既然生不如死,那又為何活著?
話語落下,繩索蕩漾,虞七腳掌一彈,整個人直接自樹上脫離,掛了上去。
痛!
窒息!
但是虞七不怕!
他連活著都不怕,難道還怕死亡?
活在這人間煉獄,反倒是不如死了。
眼見著呼吸逐漸變弱,眼前一片黑暗侵襲而來:
「砰~」
布匹斷裂,虞七摔得暈頭轉向,就像是散了架,一時間動彈不得。
「扣子開了?」半響,虞七緩過氣來,看著那鬆開的口子,不由得一愣。
然後也不多說,再次將腰帶穿過歪脖子樹,費力吧啦的爬上去,這次他足足系了九個死結,而且還是前世的豬蹄子扣,絕不可能解開。
「呵,難道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虞七冷然一笑,然後又一次面色從容的掛了上去。
「砰~」
又是四仰八叉,虞七摔得腦袋嗡嗡作響,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划過:「不可能!絕不可能!我那扣子,絕不可能解開!」
「誰!誰在戲弄小爺!」虞七睜開眼,自泥土裡狼狽的爬起來,掃視四面八方,然後不由得一愣。
在其十丈處,端坐著一錦衣女子。
女子粉雕玉琢,頭頂沖天揪,一身衣衫綾羅綢緞,腰上環佩叮噹,肌膚細膩,眉目如畫,戴著一襲白紗,遮住了大半個面頰。縱使是透過眉眼,也能斷定那白紗後該是何等傾城美貌,令人很不能拜在石榴裙下。
女子十五六歲大小,在那女子身邊,站著一位二十歲大小的女子,一身侍女打扮,卻也是錦衣香粉,環佩羅繞。侍女珠圓玉潤,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看起來頗有一股喜感,放在後世,也是八十分的美女。
此時二人正看著自己,那丫鬟擠眉弄眼,帶有一股難以言述的機靈勁,恨不能叫其怒搓其狗頭。
「是你們動的手腳?」虞七看向那女子與丫鬟,顯然是富貴人家之女,而且看那女子傲嬌的樣子,還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
「小姐乃是富貴人家之女,何苦拿我取笑!為何阻我上吊!」虞七嘆息一聲,緩緩拿起腰帶。
「小子,我家小姐今日祭祀祖母回來,卻是正要布施,不得見了亡靈,免得觸了霉頭!」丫鬟笑著道:「活著不好嗎,幹嘛去求死!瞧你這幅怒氣沖霄的樣子,難道我們救你不好嗎?救你一命,你還不知感恩?」
虞七看了二人一眼,也沒力氣鬥嘴,而是拿起腰帶,繼續向歪脖子樹扔去:「我自己想死,是我的權力,你這小丫頭管得著嘛!你家小姐觸霉頭是你家小姐的事情,干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