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哈哈一笑:「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們與碧霞宗沒什麼來往,而且今日之事,反正你左右都會記仇,我們何妨將事情做得更絕一點呢?」
話方落音,閻狩便一掌印在初一頭頂上。
初一口鼻出血,甚至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初一!!!」觀主目眥欲裂,撕心裂肺,想也不想提著劍就撲向閻狩。
閻狩沒有動,動的是蕭瑟。
蕭瑟手中摺扇刷的展開,連帶扇骨上根根利刃也跟著冒出來,閃爍令人戰慄的寒光,他手腕一揚,摺扇便自動朝觀主飛了過去,像有自主意識一般,將他團團圍住。
觀主滿心悲痛,劍法竟發揮出平日裡沒有的水準,當年在碧霞宗,他曾被認為資質平平還不肯努力,成日遊手好閒,所以「東嶽十九式」里,他始終練不好最後那幾式,不管怎樣都不能讓師長滿意。
可是如今,若已故的碧霞宗諸位長輩在此,看見他使出來的劍法,怕是要大吃一驚。
眼前這個人,哪裡有半點資質平庸的影子?
伴隨劍光綿綿不絕,劍身蕩漾出令人炫目的光影,如果初一在這裡,肯定會大呼小叫,說「師父,我可從沒見您這樣微風過啊」。
但初一已經死了。
他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不會咋咋呼呼惹人厭煩,不會耍賴偷懶不幹活了。
觀主雙眼通紅,招招俱是殺氣凜然。
但他的劍光甚至沒法突破蕭瑟的扇刃,就已經被打了回去。
一個不察,手腕被扇刃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他不由自主鬆了手。
劍噹啷一聲掉落下來。
蕭瑟收回扇子,手肘順勢擊向對方胸口,趁著觀主後退之際,抓住他的肩膀又往前拖,瞬間將他胸口三處大穴封住,令他跪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現在也瞧見了,我們沒有跟你來虛的,你徒弟已經死了,你想必不會想步他的後塵,對罷?」蕭瑟笑吟吟道,「沈嶠有什麼魅力,值得你這樣不惜性命也要替他隱瞞?」
觀主朝他吐出一口血沫:「呸!什麼沈嶠張橋,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蕭瑟沒了笑容,他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緩緩抹去自己臉上的血沫,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觀主的左耳削下來。
被點了啞穴的觀主卻連慘叫都發布出來,只能張大嘴,雙目圓睜,死命瞪著他。
蕭瑟蹲下來與他平視:「合歡宗的手段你也體會到了,一個沈嶠,值得你不惜性命?說出他的下落,我放你一條生路,我們大家都好。」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解開觀主的啞穴。
觀主嗬嗬地喘著氣,耳朵上還在汩汩流血,渾身狼狽,慘不忍睹。
「我說過……我不認識沈嶠!」
白茸忽然笑道:「蕭師兄,你何必與他廢話,他就算要藏人,指定也藏在這道觀裡頭,我們四處找找不就得了?」
她又對閻狩道:「不勞閻長老親自動手,我與蕭師兄這就去找。」
閻狩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那便是默認她的話了。
白茸先進了方才觀主走出來的房間,過了片刻出來道:「裡頭也沒找見什麼機關,想來人不可能藏在那裡。」
蕭瑟找了其它幾處,也都沒什麼發現。
這道觀殘敗破落,但勝就勝在地方大,如果哪個隱蔽處藏了人,一時半會還真未必能發現,更不要說這種年歲久遠的道觀一般都會有逃生密道。
閻狩不耐煩虛耗下去:「給你半炷香,再不說就死。」
觀主沒說話。
半炷香很快過去,白茸蕭瑟陸續回來,都說沒什麼發現。
蕭瑟斜睨白茸:「白師妹,方才有不少地方是你去找的,是不是你看見了什麼,卻故意說沒看見,我可記得你好像與沈嶠還有交情的。」
白茸不怒反笑:「蕭師兄這話說得好生稀奇,我與沈嶠能有什麼交情?若說交過手就是交情,那蕭師兄豈非與沈嶠也有交情了?」
蕭瑟:「你……」
閻狩皺眉:「別吵了!」
他望向觀主:「你說不說?」
觀主嘿嘿冷笑:「你們這幫喪心病狂的畜生,莫說我不知道什麼沈嶠,就算我知道,衝著你們殺了我徒弟,如此這般對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們!你們以為武功高便能為所欲為……呸!有本事殺了我,終有一日,你們會得報應……!」
「應」字還未落音,他頭頂就已經被閻狩拍了一掌。
頭骨碎裂,鮮血順著頭頂流下來,流過他瞪著閻狩的眼睛,最後淌入衣領之中。
死不瞑目。
師徒兩人的屍首相距不過咫尺,卻永遠不可能再靠近半分。
閻狩看也沒看那屍體一眼,轉而望向白茸:「方才你什麼也沒找到?」
在對方銳利的目光下,白茸似乎不受分毫影響,兀自笑吟吟道:「真沒找到,不信的話,閻長老與蕭師兄去找找?興許是我找漏了。」
地窖里,沈嶠和十五的穴道已經解開了,後者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沈嶠緊緊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發出半點聲音,即使自己也在流淚,卻死命扯著他往後走。
十五起初掙扎得厲害,直到觀主被殺,他方才像是失去最後一絲力氣,毫不反抗地任由沈嶠將自己拉走。
兩人撞撞跌跌,在黑暗的密道里一路前行,沈嶠大病未愈,經脈甚至還沒有修復好,要拖著一個不比自己輕多少的十五,渾身骨頭都在發作著痛楚,像是被人用鐵索牽扯皮肉,一步一步,仿佛用盡畢生艱難。
也不知走了多久,可能並沒有多久,但沈嶠覺得自己走過了半生一樣。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將封存了不知多少年的石門打開,將十五拖曳出來,又在隱蔽草叢裡摸索到機關,照觀主先前的吩咐,從外面將石門關上。
如此一來,就算閻狩等人發現密道追蹤到盡頭,從裡面也是打不開石門的。
而密道外頭則通向白龍山另一面的山腳,這中間的時間足夠他們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或者從容逃走了。
做完這一切,沈嶠鬆開十五,倚著石頭劇烈咳嗽,只覺得渾身無處不疼,像剛剛受盡了酷刑一般,竟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只待吐出幾口血之後,方才覺得滯悶的胸口舒暢一些。
再看十五,還沉浸在極度悲傷之中,蜷縮身體環抱膝蓋,將臉埋了進去,哭得渾身顫抖。
沈嶠嘆了口氣,摸上他的腦袋:「對不住,若不是因為我,竺兄和初一也不會慘死。即便是為了他們也好,我們現在先離開好不好,等一切安全了,我由你殺由你打,你想怎樣都可以。」
十五哭著抬頭:「師父和初一,他們再也活不過來了,是不是?」
沈嶠目中含淚,卻咬著牙沒落下來,心神激盪之下,喉頭又湧上一股腥甜。
「是,他們活不過來了,可他們最希望你好好活著,如果你就這樣被那幾個人捉住,你怎麼對得起他們?」
十五不再出聲,只默默流淚,半晌之後,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你說得對!我要好好活著,我不能讓師父擔心……我們現在往哪裡去?」
沈嶠深吸了口氣,啞聲道:「往東,去碧霞宗,我帶你回去認祖歸宗。」
他從懷裡掏出方才觀主塞給他的物事,其實是一塊小小的木牌,一面刻著碧霞宗三字,一面則寫著一個「竺」,想來是觀主當年在碧霞宗的身份證明。
摩挲端詳了一會兒,他將木牌遞給十五:「這是你師父留下來的遺物,你要好好收著。」
十五珍而重之地看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放入懷中,幾次摸了又摸,像是怕一不留神,木牌就丟了。
沈嶠拉著他,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草叢,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