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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魔」,指的自然是晏無師了。

  沈嶠好端端一個道門掌教,卻淪落到去跟晏無師這樣的「魔頭」廝混,在旁人看來,自然是墮落。

  但被江湖門派視之為魔門宗主的晏無師,卻是皇帝親封的太子少師,普六茹堅微微皺眉,沒等沈嶠回答,便道:「李公子本事高超,堅甚為佩服,但才高者更應虛懷若谷,沈郎君身體不好,又沒有得罪過你,閣下出口便如此咄咄逼人,似乎也有失名門大派的風範罷!」

  李青魚看了普六茹堅一眼,閉口不言,卻也不多停留,轉身便走。

  蘇威攔住他,先向他行了一禮,而後又高聲道:「今日壽宴因不速之客而敗興,皆因蘇家之過,多謝各位挺身而出,仗義相助,舍弟受了傷,筵席不得不中途作罷,威在此向各位賠罪,改日再重擺筵席,還請諸位見諒。」

  今日的事情,誰也料想不到,大家自然不會怪罪主人家,反倒紛紛寬慰他,有些與蘇家要好的世家貴胄,還與他商量一道上疏向皇帝告狀的事情。

  一些賓客陸續告辭離去,李青魚則被秦老夫人的侍女請下去療傷休息。

  普六茹堅對沈嶠道:「沈兄,我們也走罷?」

  沈嶠頷首,還未來得及說話,變故卻已經發生了!

  「方才剛走,我就想起一個法子,你們不肯交出元雄夫婦,那我就將老夫人先請去作客,看你們覺得母親重要,還是堂妹重要!」

  聲音由遠及近,朗朗傳來,卻像是在所有人耳邊響起,清晰無比,這份束音成線的本事,比傳音入密還要難上幾分。

  蘇威蘇樵兩兄弟臉色大變,前者手無縛雞之力,純粹文人士大夫,後者剛剛在段文鴦手下吃了敗仗,右手還無法動彈分毫,此時也再顧不上許多,騰身就朝自己母親的方向撲過去。

  但他還未來得及近前,人就忽然朝反方向飛了出去,又重重落在地上,旁人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受傷的!

  段文鴦去而復返,誰也沒有料到。

  但仔細想想,人家離開之時壓根也沒有答應放棄索要元雄夫婦的事情,可見早有預謀,根本就沒走遠。

  這等危急時刻,耍嘴皮子工夫斥責他如何不守信用卑鄙無恥是不管用的,江湖也好朝堂也罷,乃至天下大勢,無非都是弱肉強食,強者為王,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所以就在蘇樵飛出去的當口,李青魚、竇燕山、謝湘等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出手,意圖攔下段文鴦。

  這些人俱是當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就算與天下十大尚有些距離,這個距離也不會太大,像李青魚,很可能已經有資格躋身十大之中,方才單打獨鬥,他也許略遜段文鴦一籌,但眼下幾人一齊出手,斷斷沒有失手的道理。

  但他們偏偏失算了。

  段文鴦沒有去抓秦老夫人,而是中途變換目標,直接衝著蘇威而去!

  秦老夫人昔年拜在狐鹿估門下,就算多年沒有出手,武功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蘇威卻不同,這位美陽縣公是實打實的文人,半點功夫都不會,段文鴦的動作乾脆利落,沒有半點遲疑,可見心中早有成算,剛剛不過是虛晃一招。

  眾人慢了半拍,又被對方袍袖一揮拍來的一掌阻攔了片刻,待要再出手,段文鴦五指已經堪堪碰到蘇威脖頸,他們就是大羅神仙,也趕不及去救援了。

  蘇樵忍不住驚叫:「兄長!」

  秦老夫人更是臉色大變,厲聲道:「休傷我兒!」

  段文鴦卻忽然咦了一聲。

  不是因為蘇樵和秦老夫人的叱喝聲,更不是因為李青魚等人及時趕到。

  一根竹杖不知從何處伸出,正正攔在他面前。

  段文鴦下意識伸手去撥開,對方卻每每都能順勢滑開,像泥鰍一樣滑不溜手,令人無從著力,真氣隨著竹杖移動而蕩漾開來,層層疊疊,雖不霸道卻綿長有力,逼得段文鴦不得不暫時放棄蘇威,改為專心對付這個突如其來的對手。

  當他看清自己的對手是何人時,這份驚訝之情簡直快要溢出臉龐。

  第34章

  沈嶠依舊微闔雙眼,面色平靜無波,在外人看來,他手中的竹杖隨心所欲,似乎想敲哪裡就敲哪裡,沒有半點章法可言。

  可就是這樣毫無章法的打法,卻使得段文鴦不敢輕忽大意,他的表情甚至比方才與李青魚交手時更加凝重,二人轉眼之間就已交手過百招,從地面到屋頂,又從屋頂到樹上,身形飄忽,光影不定,時而和緩時而凌厲,彼此交手快得不可思議,武功稍差一點的,都無法一一辨認每一招路數。

  而且看樣子,到目前為止,沈嶠也沒有落下風的跡象。

  趁著段文鴦沒空理會他們,蘇家人趕緊上前將蘇威團團護住,蘇樵又讓人把母親兄長送回內屋,自己則強忍痛楚留在外面。

  所有人越看越是驚訝,最吃驚的莫過於段文鴦。

  之前沈嶠在段文鴦和李青魚的奚落嘆息下沒有發作,大家覺得很正常,因為不單是段文鴦,連其他人也覺得沈嶠到了這種境地,其實已經將近半毀了,名聲可以重塑,武功想要恢復卻很難,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在江湖上是無法立足的,若只能憑藉他人庇護,不管庇護他的人如何厲害,在別人看來就是廢物,誰都有瞧不起他的資格。

  但偏偏是這樣一個「廢人」,做到了連在場絕大多數人也無法做到的事情——他不僅攔下段文鴦,而且還能與對方堪堪打了個平手。

  許多人心中此時不禁想到:玄都山掌教終究是玄都山掌教,縱然天下第一道門這個稱呼多有吹捧之意,但沈嶠能夠成為祁鳳閣的繼承人,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但話說回來,如果他能與段文鴦不相上下,之前又怎麼會輸給昆邪,落得那般下場,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亂紛紛的念頭在眾人腦海一掠而過,更多人目不轉睛看著二人過招,生怕漏過半點,只覺精彩紛呈,不比方才李段交手遜色半分。

  在戰圈之中的沈嶠,卻不如外人想像得那般輕鬆。

  實際上段文鴦的確是很強,他的武功也的確在昆邪之上,這都作不得假。

  沈嶠之所以能堅持這麼久,一來是他有那五成功力打底,二來是段文鴦之前與李青魚交手,也的確受了點傷,三來玄都山的武功暗合玄門八卦,紫微斗數,甚至諸天星象,精妙莫測,段文鴦沒有接觸過,難免會失了先機,被繞進去。

  外人看著花團錦簇,段文鴦一鞭接一鞭,鞭鞭都似雷霆萬鈞,勢不可擋,霸道強橫的真氣隨著鞭影一道道強加在沈嶠頭上,令他的壓力一重接一重,如同脆弱的瓷器,雖然漂亮卻行將崩裂,不堪一擊。

  啪的一聲,竹杖斷為兩截的聲音傳來,李青魚隨即將手中秋水劍朝沈嶠擲過去:「接著!」

  沈嶠聽音辨位,頭也沒轉一下,伸手穩穩接住,劍氣一盪,不偏不倚,正好從對方九重鞭影橫空劈下。

  剎那間山崩地裂,萬壑爭流,決堤而去,勢如破竹,再無一物可阻擋!

  段文鴦臉色微變,不得不鬆手後撤,鞭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白光。

  這道白光並非劍氣,只因它無形無質,更無真氣之感,飄飄然如柔軟絲帶,卻如影隨形,仿佛有自己的意識,直奔段文鴦而去,緊追不捨,片刻不放。

  「這是什麼,也是劍氣嗎?」展子虔禁不住訝然出聲。

  「不,是劍意。」回答他的是師弟謝湘。

  展子虔:「那怎麼跟剛才李青魚使出來的不一樣?」

  謝湘:「李青魚那是無形劍意,這卻是有形劍意。」

  展子虔:「無形勝有形,這麼說是李青魚更勝一籌?」

  謝湘:「劍意本無形,何來無形勝有形之說?若能修出有形劍意,那就意味著此人得劍道精髓,離劍心之境不遠了!」

  展子虔恍然大悟,對沈嶠霎時從好感上升到崇拜。

  段文鴦這一退就退了數十步,然而白色劍意看似柔弱無骨,卻絲毫未減其鋒,不依不饒,似乎非要纏上他才罷休。

  鞭尾與劍意相遇,這根由南海鱷皮加上數十種藥材煉製而成的鞭子,居然生生被劍意削去一截!

  段文鴦面色微微一變,掌風朝劍意拍去,瞬時若雲起絕壁,匹練橫江,水天相遇,茫茫一色化為混沌,令人不知何處而起!

  滔天巨浪變作實質朝四面八方涌去,見者無不變色退避,直等退了好幾步,方才發現這撲面而來並非真的浪濤,而是如同浪濤一樣的殘留劍意。

  眾人回過神來,面上卻仍有森寒水汽之感,由此才體會到劍意的厲害。

  展子虔覺得有趣,忍不住在面上抹了一把,手上自然什麼都沒有,但謝湘對他道:「這是因為他的有形劍意還未達成的緣故,若有形劍意臻至化境,難保旁觀者亦不會為其所傷。」

  展子虔對這位師弟的見地向來是佩服的,聞言就問道:「我看著他的內力真氣似乎與劍意有些不符,這又是怎麼回事?」

  謝湘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場中:「他應該是身患舊疾,內力大不如前,縱然練成劍意,也沒法發揮出劍意的最佳境界,恐怕支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