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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樵大怒:「你專門挑在我母生辰之日上門耀武揚威,先是索要戒指,我們也給了你,你反倒還得寸進尺起來了?莫非以為我蘇家怕了你不成,說了人不在這裡就不在這裡,滾!」

  段文鴦也沒了笑容,他眯起眼盯住蘇樵,慢吞吞道:「聽聞蘇二郎君師從純陽觀,想必身手不凡,今日恰逢其會,正要討教討教!」

  蘇樵冷笑:「好哇,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明明是來砸場子,卻非要裝純良,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門,死了殘了可不要哭著跑去你們突厥可汗那裡哭哭啼啼告狀!」

  話方落音,他便已蹂身朝段文鴦撲過去。

  這一撲卻不是毫無章法規矩,而是配合劍法,身隨意動,瀟灑漂亮之極,當下便有人大叫一聲好。

  面對蘇樵一手燦若天花的劍法,段文鴦不慌不忙,也沒後退,待得對方劍光漫天旋至身前,方才直接空手探入劍光之中。

  空手入白刃,他的手非但沒有被劍光絞碎,反而將劍光生生遏制住。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段文鴦右手竟穩穩捏住劍身,輕輕旋轉手腕,也不見如何用力,劍身便被彈得嗡嗡作響。

  蘇樵的劍差點握不住脫手而出。

  他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的武功比不上師弟李青魚,但在江湖上也能躋身一流行列,從未遇到過這種剛開打就差點陷入潰不成軍的境地。

  難道因為對方是狐鹿估的弟子,便強上一等嗎?

  蘇樵心生不服,手上變招很快,身形並未多作停留,撤手後退數步,又借圓柱之力急轉,劍光挾著真氣遞至段文鴦面門,另一隻手則運足氣力拍向對方。

  「屋子裡太小,打起來不痛快!」段文鴦並未硬接下來,朗笑一聲,轉身躍向外頭。

  蘇樵緊追不捨,兩人從屋內打到屋外,霎時間劍光四射,森森寒氣滌盪周圍,客人們自然也都跟出去看。

  一人劍光厲厲若河水滔滔,鋪天蓋地奔流而來,另一人手無寸鐵,在劍光之中遊走,仿佛時時處於險境,危若累卵,又好像屢屢從險境邊緣撿回一條性命,看得旁人驚心動魄,如清都公主等人,不諳武功,也不願親眼目睹血光遍地,便留在屋內陪秦老夫人,並未跟出來。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就能發現段文鴦雖然看似步步驚心,實際上卻反倒是占了優勢的那個。

  普六茹堅咦了一聲,對沈嶠小聲道:「我看著倒像是蘇二郎被戲耍了。」

  沈嶠點點頭:「我也有同感。」

  普六茹堅聽他這樣說,不由奇道:「沈兄能看見了?」

  沈嶠一笑:「我雖不能看,卻能聽。」

  普六茹堅:「如何聽?」

  沈嶠:「出劍,真氣,行步,乃至呼吸,俱有聲,眼盲者耳力反倒會更敏銳些,段文鴦有意試探純陽觀的武功,所以不急著分出高下,可惜蘇樵不察,反倒被他繞了進去。」

  在場能看出這一點來的,絕不止沈嶠和普六茹堅二人,只是這一場還未分出高下,旁人貿然插手,一來妨礙公平,為人不齒,二來反倒顯得看輕蘇樵,所以就算是他師弟李青魚,也只能先靜觀其變,等他們打出個結果來再說。

  普六茹堅聽他這樣說,隨口就問:「都是狐鹿估的弟子,昆邪比起段文鴦又如何?」

  話出口才發現有些不妥,忙帶著歉意:「我並非有意勾起沈兄的傷心事!」

  沈嶠笑道:「無妨,昆邪雖強,武功路數卻更為凌厲強橫,不如段文鴦這樣揮灑自如,照我看,只怕段文鴦更得其師武學精髓,也要比昆邪略勝幾分。」

  普六茹堅聞言肅然:「如此說來,此人今日到蘇府,只怕不僅僅是為了索要信物或蘇郎君的堂妹一家,還有揚名立威之意。」

  沈嶠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想。」

  今日壽宴,因蘇樵之故,與江湖有涉的賓客就來了一大半,其中有許多是年輕一輩的高手,像李青魚這樣的,只怕爭一爭天下十大也未嘗不可,如果段文鴦能打敗他們,那就說明他的武功比這些人還強,這效果絕不遜於當日昆邪與沈嶠一戰。

  突厥人步步為營,與北周聯姻結盟,又與北齊曖昧不清,一面協助北周打北齊,又收容北齊逃奔過去的貴胄官員,可謂首鼠兩端,搖擺不定,偏偏因為實力強橫,北周也好,北齊也罷,卻還不敢太過得罪它,其狼子野心,從未掩飾。

  如今新一代突厥高手又紛紛來到中原,似乎想要完成當年狐鹿估未能完成的雄圖霸業,先是昆邪約戰沈嶠,將玄都山踩在腳下,一戰成名,如今又來到蘇府,挑戰群雄,若非昆邪在晏無師那裡吃了虧,只怕現在突厥人的氣焰會更加囂張。

  二人說話間,只聽得段文鴦哈哈一聲大笑,令人目眩神迷的劍光霎時為之一停,蘇樵的悶哼隨即傳來,許多人甚至沒看見段文鴦到底是如何出手的,蘇樵就已經從屋頂上摔了下來。

  「二郎!」蘇威趕緊上前將人扶起來,「你沒事罷!」

  蘇樵搖搖頭,面露痛楚卻強忍著不吭聲。

  段文鴦也從屋頂上躍下來,恣意隨性得很,在場之人無一對他抱有好感,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

  蘇威怒道:「段文鴦,你欺人太甚,真當我蘇家無人不成?」

  段文鴦哂道:「縣公此言差矣,先出手的是令弟,怎麼現在又怪到我頭上來了?你們若肯將元雄一家交出,我立馬離開,絕不叨擾。」

  「你咄咄逼人,我們一退再退,你卻將我們當做軟柿子,既然如此,就讓我來看看狐鹿估到底傳了多少本事給你!」秦老夫人從裡面走出來,雖已五旬,但興許是習練內功的緣故,她面上並不顯老態,反而透著一股成熟風韻,儼然中年美婦。

  段文鴦遺憾道:「論起來,我還該稱呼老夫人一聲師姐的,只可惜你帶著先師戒指逃離突厥之後,先師便已將你逐出師門,我曾聽說,師尊當年對你看重有加,甚至還有意將衣缽傳與你,老夫人卻以美色誘惑先師,後又盜戒離去,如今回想起來,你難道不會覺得愧疚嗎?」

  「住口!」聽他侮辱母親,蘇氏兄弟自然氣急。

  秦老夫人卻冷笑道:「我與狐鹿估之間的恩怨,何時輪到你這種小輩來置喙!難不成突厥無人,狐鹿估才只能收你這種光會嘴上功夫的人當弟子?」

  她對蘇威道:「大郎,將二郎的劍拿過來!」

  沒等蘇威動作,便有人道:「老夫人何必自降身份,與突厥蠻子一般計較,用不著勞您出手,此人既與純陽觀弟子交手,便該由純陽觀的人來了結。」

  說話之人正是李青魚,他面色寡淡,無甚表情,語氣平平,半點殺氣也無。

  可正是這樣的語氣,卻讓段文鴦正色起來,他仔細打量了李青魚一番:「這位想必就是青城雙璧之一的李公子了,我看令師兄連你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卻與你並稱青城雙璧,實在是委屈了你!」

  李青魚沒有理會他的挑撥之言,只是將自己的劍抽出來,劍尖朝下,手腕似垂而又微微抬起,全身上下慵懶隨意,看起來並不比方才認真多少。

  段文鴦的神色逐漸嚴肅起來,他的手中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條馬鞭,黝黑細長,不知用何物所制,看著不透半點光澤,又尋常無奇。

  普六茹堅看不出什麼門道,忍不住低聲問沈嶠:「沈兄,你能否看見他這鞭子有何稀奇之處?」

  沈嶠搖頭:「我看不大分明,是什麼樣的鞭子?」

  普六茹堅形容了一番。

  沈嶠沉吟:「若我沒有猜錯,那鞭子應是用南海鱷魚之皮浸泡苗疆秘製藥水,韌性十足,便是堅兵利器,也未必能割得斷。」

  普六茹堅啊了一聲:「果然大有來歷,看來李公子這次是棋逢對手了!」

  不單是他,其他人也都翹首以盼,眼見一場精彩交鋒即將上演,心中難免興奮。

  普六茹堅剛說完這句話,李青魚就動了。

  李青魚出手,與蘇樵又大有不同。

  蘇樵動作很快,快而凌厲,以快制勝,劍光劍氣如同天羅地網罩住敵人,令對方無處可逃,甚至影響敵人的情緒,這樣的風格對武功遜於他的人很管用,但對段文鴦這樣的高手,他的深厚內功如銅牆鐵壁,足以無視蘇樵的劍氣,直搗黃龍。

  相比之下,李青魚的動作要慢上許多,頗有點不慌不忙的架勢,在旁人眼裡,他將劍平平遞出,挽了個劍花,劍尖甚至沒有對準段文鴦,而只是斜斜指著地面,動作幾近慵懶舒展,如同一朵花苞在陽光下慢慢綻放。

  然而在段文鴦眼裡,伴隨著那朵劍花,真氣從對方身體湧向劍尖,又從劍尖湧向地面,真氣所到之處,青磚塊塊掀起,裂痕驟現,磚塊碎片挾裹氣流朝他疾射過來!

  與此同時,沒等段文鴦做出下一步舉動,李青魚已飛身而起,人劍合一,化作一道白線,視對方的護體真氣如同無物,火石電光,紫青交加,旱雷紛涌,直直破入!

  由慢而快,由緩而急,這些變化僅僅發生在一瞬之間,稍稍走神的人或許都沒能來得及看個明白。

  段文鴦一鞭抽過去,正好連人帶劍抽了個正著!

  二股真氣碰撞在一起,猶如兩王相遇,風起雲湧,懸江倒海,後果要麼是段文鴦的鞭子將李青魚的劍絞碎,要麼是李青魚的劍氣將段文鴦的鞭子毀掉。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段文鴦的鞭子竟然落了空,旁人看著李青魚明明已經身入鞭影之內,卻偏偏沒有被鞭影覆蓋,反而化為虛無,而後又忽然出現在段文鴦身後,左右三處,每一處的「李青魚」都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將劍尖平平遞了出去。

  此時沈嶠他們便聽得旁邊有人低呼一聲:「劍意!李青魚竟練成了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