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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嶠不由咦了一聲:「六合幫幫主?」

  普六茹堅:「正是。」

  那夜在出雲寺,多方為奪《朱陽策》妄意卷各出奇招,結果六合幫辛辛苦苦護送的東西,直接就被晏無師碾為齏粉,雖說當夜雲拂衣等人也聽見了沈嶠所念的內容,但回去之後又如何保證他們寫出來的真實無誤?晏無師這一手,直接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竇燕山心裡必定恨極了他。

  只是眼見沈嶠而非晏無師進來,他便只朝沈嶠看了一眼,兀自安坐不動,也沒過來寒暄的打算。

  普六茹堅又道:「雪庭禪師原是宇文護所封國師,因這層關係,宇文護雖死,他與蘇家也淵源頗深,照理說今日應該到賀,不知怎的竟還沒來,連個徒弟也沒派過來,倒有些奇怪。」

  「還有那邊一男一女,應是泰山碧霞宗與方丈洲琉璃宮的人,這兩個門派與純陽觀素來交好,約莫是衝著這個面子來的。」

  「余者碌碌,不過都是些尋常門派的小人物,你認識了也無大用,我就不費口舌了。」

  其實他沒介紹的那些人里,也不乏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高手,只是到了普六茹堅這裡,卻成了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強者為王的江湖規則,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們也許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混得如魚得水,但普六茹堅平素打交道都是遊走周國上層的頂尖人物,自然不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裡。

  沈嶠將他所的人都一一記下,離得遠,他目力弱,對方面容看得不甚清晰,只能記下服色與身形舉止。

  二人正說著話,門口又進來兩個人,沈嶠看著眼熟,對方與主人家寒暄完畢,環視一圈,正好也與沈嶠的視線對上。

  謝湘略略一怔,只點點頭,他旁邊的展子虔卻已經走過來:「沈郎君,原來你也在這兒啊!」

  沈嶠笑了起來:「原來是展兄,好巧!」

  「是啊!」展子虔對沈嶠印象不錯,想在他旁邊坐下細談,謝湘卻走過來道:「師兄,主人家已經安排好座席,你胡亂坐,豈不失禮?」

  展子虔只好止步:「能在此地遇見沈郎君,實是幸甚,某正有事相求,還請沈郎君宴後留步。」

  沈嶠與臨川學宮八竿子打不著,展子虔也不知他的身份,兩人萍水相逢,沈嶠實在想不到對方有什麼事要求自己,但他仍是點點頭:「好的。」

  謝展二人一走,普六茹堅就道:「臨川學宮雄踞南陳,自視甚高,光看那謝湘便知道了,此番周國欲聯陳伐齊,謝湘二人想必也是隨陳使前來,但到了長安,這裡卻不是由他們說了算,你大可不必對他們如此客氣。」

  沈嶠笑道:「謝湘雖然傲氣些,展子虔卻要隨和得多。」

  那天謝湘與他交手,卻還記得刻意縮小戰圈,沒有累及街上無辜,可見人雖然傲氣,心性卻不惡毒,相比之下,他對沈嶠表現出來的矜傲,沈嶠也就不覺得多麼難以忍受了。

  說話間,壽宴已經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人民群眾發來賀電,熱烈慶祝阿嶠這章沒吐血。

  晏無師:哦——(意味深長)

  沈嶠: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第31章

  此時賓客已陸續到齊,席上濟濟一堂,高朋滿座,既有皇室宗親,名門望族,又有江湖人士,各門各派,此番景象難得一見,也因蘇威蘇樵兩兄弟身份不同的緣故,才會如此。

  時下民風開放,每人各據一案,男女賓卻可同屋,只是廳堂中間擺上一面小屏風,以作象徵性隔開,女客那邊自有蘇威妻子照料,蘇母秦老夫人高坐主位,左右下首分別是蘇威蘇樵兩兄弟,侍女捧著美酒佳肴流水般奉上,一時間談笑風生,賓主盡歡。

  席間樂師鼓瑟吹簫,舞姬著華裳翩翩起舞,沈嶠眼睛看得不大清楚,卻也能瞧見女子身姿曼妙婀娜,襟飄帶舞,宛若天人下凡,鮮花臨道,這種神聖無邪之中又帶著不自覺魅惑的舞蹈,迥異於時興的胡舞和戎舞,也與南朝「低鬟轉面掩雙袖,玉釵浮動秋風生」的樂舞不同,在座賓客耳目一新,紛紛叫好,酒過三巡,有些平日喜好舞蹈的客人,還大聲擊節伴奏起來。

  普六茹堅見沈嶠看得有趣,便順口解說:「這種舞曲叫《小天》,傳自龜茲,龜茲人崇佛,龜茲亡後,樂曲傳至中原,是以這曲子裡也帶著佛門色彩。」

  沈嶠恍然笑道:「莫怪這些樂姬袒肩露臍,首飾繁多,原來是龜茲風格!」

  普六茹堅亦笑:「正是。」

  客主融融之時,便有一名僕從自門外匆匆而入,小跑至蘇威旁邊耳語一陣,蘇威臉色微變,作了個手勢。

  伴隨一聲悠長金鳴,舞蹈驟停,樂曲消失,賓客們仿佛從無邊無際的極樂世界中回過神來,都不解地望著主人家。

  蘇威起身拱手道:「皇后聞知家母壽誕,特請人送來賀禮,諸位還請稍待片刻,待威迎了來使,再回來待客。」

  周國皇后姓阿史那,正是突厥人,也是周帝為了籠絡突厥而迎娶的妻子,平素與蘇家並無交往,蘇母生辰,皇帝已經送來賀禮,照理說沒有皇后什麼事,但她卻偏偏也派人送禮過來。

  這一出鬧得大家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面面相覷。

  但皇后使者到來,主人理應出迎,於是樂曲停下,眾人正襟危坐,都瞧著門口方向。

  蘇威整整下擺,正要出門,便聽門外傳來爽朗笑聲:「不必勞煩美陽縣公出迎了,我自己進來便是!」

  這聲音甚為陌生,在場許多人都沒什麼印象,只覺得此人殊為無禮,唯獨沈嶠微微蹙起眉頭,心生不妙感覺。

  進來的是一名年輕男子,身形高大,絡腮鬍子,雖是穿著中原服飾,卻有一股剽悍之氣。

  他一雙眼睛銳利有神,侵略性極強,進門之後並未去看蘇威,反是四下先搜尋了一圈。

  除了江湖人士之外,被他看到的人,無不主動移開視線,嘴上沒說什麼,心裡都覺得有些不舒服。

  普六茹堅咦了一下,小聲道:「此人神采充盈,怕是先天高手,我在長安怎麼從未見過這號人物?」

  蘇威也問:「皇后殿下青睞,蘇家上下感激不盡,敢問足下如何稱呼?」

  對方一笑:「在下段文鴦,美陽縣公不必多禮,令堂慈名遠播,皇后也早有耳聞,可惜緣鏘一面,聽說令堂壽辰,特命在下送一份薄禮,聊表心意。」

  蘇威拱手:「多謝皇后惦記家母,臣等在此拜謝,來者是客,段使若有餘暇,不如也一併入座。」

  對方代表的是阿史那皇后,所以秦老夫人並蘇樵一道在蘇威身後,也朝段文鴦行了一禮。

  段文鴦卻笑道:「且不忙入座,我此番前來,另有一事,想請教秦老夫人。」

  自己母親名門出身,從未去過突厥,段文鴦一個突厥人,別說八竿子打不著,又能有什麼事情要請教,蘇威有些不明所以:「段使請講。」

  段文鴦:「秦老夫人,有人托我捎來問候,他讓我問您,是否還記得三十多年前在突厥王庭苦苦等待的故人?」

  蘇威蘇樵訝然,不由去看母親。

  秦老夫人面不改色,和藹道:「年輕人,你怕是認錯人了罷?」

  段文鴦朗朗一笑:「我就知道秦老夫人不會輕易認帳的,莫不是要逼我將來龍去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不成?」

  話到此處,蘇威哪裡還聽不出對方來意不善,當即便沉聲道:「閣下好生無禮,難不成皇后不是來送禮,是命你來找茬的?我蘇家與皇后無冤無仇,素無瓜葛,不知皇后為何在我母壽宴上這般失禮?此事我自會上疏稟告陛下,來人,送客!」

  蘇家僕從聞言趕緊上前,欲將段文鴦拉走,後者袍袖不過輕輕一振,那些人就跌倒在地。

  在座賓客紛紛起身,都吃驚望住段文鴦,也有的面露不愉之色,準備替主人家出言呵斥。

  蘇樵怒道:「膽敢來此找事,當我蘇家好欺不成?!」

  說罷便欲動手。

  段文鴦卻退了一步,高聲道:「且慢!我有話要說,等我說完,諸位再動手也不遲,此事事關重大,在座都是德高望重的尊貴之人,我想請各位貴人們也評一評理,看到底是我無理取鬧,還是秦老夫人理虧心虛!」

  沒等眾人有所動作,他又飛快接下去道:「還請老夫人將我師尊的信物歸還!」

  蘇樵大怒:「突厥蠻子,血口噴人,我母出身關中名門,如何能與你突厥扯上聯繫?今日你不說個清楚明白,還我母親名聲,你縱是想走,也沒那麼容易!」

  他抽劍出鞘,劍光若水,殺意隱隱。

  李青魚越眾而出,慢條斯理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秦老夫人是我師兄的母親,我也敬重如母,若你蓄意詆毀,純陽觀定會追究到底。」

  言下之意,就算蘇威不上疏告狀,走朝堂的路子追究此事,純陽觀也會將此事攬上,往後段文鴦及其師門,便與純陽觀結下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