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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此時此刻,他無論如何也對那張臉皮興不起半點興趣了,因為他連自己性命今日能否保住都還不知曉。

  「晏宗主安好,在下霍西京,師尊桑景行命我前來拜會您老人家。」霍西京如臨大敵,勉強笑道。

  那些曾經被他剝過臉皮的冤魂,只怕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殘暴囂張的霍西京還會有如此低聲下氣的時候。

  正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眼下霍西京就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個球鑽地縫裡,最好讓對方看都看不見他。

  「老人家?難道我很老么?」晏無師似笑非笑,漫不經心。

  霍西京正絞盡腦汁想著說點好聽話讓晏無師放過自己,冷不防被他一打岔,表情登時僵住,張口結舌,什麼也憋不出來了。

  邊沿梅按下心中激動,恭恭敬敬地行禮:「弟子見過師尊,師尊這些日子可安好?」

  晏無師看了他一眼:「你成日與朝廷官員打交道,想來早已疏於練武,以致於連這種貨色都打不過?」

  邊沿梅羞愧:「師尊教訓得是!」

  被稱為「貨色」的霍西京臉色陣青陣白,心頭大恨,又不敢說什麼。

  晏無師一出現,他就不指望自己能在對方手底下占到什麼便宜了,為今之計只有溜之大吉,但怎麼跑也是個問題,趁著師徒倆敘話之際,霍西京的眼角餘光不住搜索四周,尋找最有利的逃跑路線。

  他殺了人家徒弟的下人,當師父的就算不出手,也不會攔著徒弟報仇,大家都是魔門出身,誰也不比誰清白多少,霍西京知道邊沿梅不可能忽然善心大發放過自己,但有晏無師在,他想逃走幾乎不可能。

  霍西京眼珠一轉,餘光瞥及站在晏無師後面的沈嶠。

  他計上心頭,說動就動,騰地暴起,整個人朝沈嶠撲過去!

  但他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他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其間不過眨眼工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邊沿梅不知沈嶠與其師的關係,見霍西京動作,不由一愣,可晏無師沒動,他便也沒動。

  霍西京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他的身形直接化作一道殘影,直向沈嶠撲了過去!

  眼看就要抓住對方手腕,沈嶠卻忽然像魚一樣從他手中溜開。

  霍西京心頭咯噔一聲,頓覺不妙,根本沒再有片刻猶豫,一擊不成,立時收手後退。

  他甚至不敢朝晏無師那裡看上一眼,就怕這一眼工夫也會耽誤自己逃跑!

  然而事情又一次超乎他的意料,出手的卻不是晏無師,而是他剛剛想要偷襲的這個人!

  竹杖通身碧綠光滑,根處因為常常杵在地上,而略有些開叉,時下士大夫爬山為防氣力不濟,便很喜歡在山下挑擔老農那裡買一根竹杖,沈嶠這根竹杖,與別的竹杖並無不同。

  這一杖打過去,看似平平無奇,樸素無花,更沒有那些錦繡團簇的花樣,霍西京卻臉色一變,從中感覺到寒氣涌動,森森撲面,猶如刀斧加身,利刃當頭,靜而後動,風雨奔雲。

  霍西京這才知道,他方才以為的「軟柿子」,其實是一塊「燙手山芋」!

  但這個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若只有沈嶠在場,他自然還不懼,偏偏晏無師就在旁邊,令他忌憚非常,興不起纏鬥的興致,只能忙忙後退,這一退就退了數丈。

  誰知沈嶠也緊追不捨,步法看似輕若無物,偏又穩若磐石,竟能始終與霍西京保持近在咫尺的距離。

  邊沿梅冷眼旁觀,心頭詫異,浣月宗的步法講究輕靈美態,沈嶠所用步法倒與浣月宗的風格有些吻合,只是其中又有不少差別,似乎還暗含先天八卦,紫微斗數,仿佛能輕易看透,但細看之下又一片混沌,箇中玄妙,講究無窮。

  對方眼睛似乎有些問題,這原本是個明顯的標誌,可他搜腸刮肚,也沒想出江湖上幾時出了這樣一位高手,再看師尊神色,卻毫不意外,邊沿梅只得捺下滿腹疑問,繼續看二人交手。

  沈嶠的確是想要霍西京的性命。

  只因此人大名赫赫,惡貫滿盈,但凡看上哪個人長得漂亮順眼,便要剝下對方的臉皮給自己換上,這種奇怪的癖好發作起來,有時甚至一個月內要換兩三張臉,被他換了臉的人,自然不可能還有性命留下來,而且霍西京才不管是不是江湖人,只要被他看上了,多半是逃不了的。

  那些被害了性命的人的家眷,對霍西京自然是恨之入骨,只是此人武功高強,又有合歡宗庇護,許多人奈何不了他,要為親人報仇,最後反倒為其所殺。

  佛家有「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的說法,道家同樣也講究「除惡揚善」,沈嶠秉性溫柔,輕易不動真火,一旦他動了真怒,那便是一定要追究出個結果的,此時他已下定決心要除了霍西京這一害,是以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凌厲,俱是除惡務盡的堅決。

  換作從前沒受傷時,霍西京無論如何也不會是沈嶠的對手,但此時沈嶠功力只剩一半,眼睛又不方便,雖說《朱陽策》有提清伐濁之功效,但相見歡畢竟是天下奇毒,當時過於兇猛傷了身體,如今體內仍有餘毒未清,不是說解就能解的。

  所以一時之間兩人糾纏不休,竟也分不出高下。

  霍西京根本就不想跟沈嶠打,雖說晏無師沒出手,但猛獸在側,虎視眈眈,誰知道什麼時候想出手就出手了,他急於脫身,奈何沈嶠不肯放過他,霍西京越打,心裡就越是焦躁,恨不得把沈嶠掐死了事,偏偏他又沒這個能耐,只能在泥沼里繼續往下陷。

  人一焦躁分神,動作就難免露出破綻,沈嶠如今雖然眼力不濟,卻多半都是用心在與敵人周旋,當今照著一處空門,以杖為劍,化虛為實,點的正是霍西京心口!

  竹杖舉重若輕,溫柔若情人拂面,可霍西京清楚,若是被對方點中,只怕竹杖都要穿胸而過,他咬咬牙止住去勢,身體硬生生往後一折,想要避開對方的攻勢,一面派去一掌,真氣飽滿,風雷涌動,心道對方必然退避。

  豈料沈嶠非但沒有後退或往旁邊躲閃,反而來勢不減,霍西京拍過去的那一掌,對方卻看也不看,直面而來,兩相接觸,身體非但沒有受傷,反而如同無物,逕自穿過了他這一掌。

  移形換影?霍西京大驚失色,這不是當年祁鳳閣名聞天下的獨門絕技嗎?!

  還沒等身體作出下一步反應,他的後背就傳來一陣刺痛。

  這種痛實在太難受了,就像有隻手生生要將自己的心掏出來一樣,霍西京忍不住慘叫出聲!

  然而沈嶠沒能將竹杖從他的後背穿透過去,竹杖像是被一隻無形之手緊緊攥住,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沈嶠面色一變!

  作者有話要說:

  晏無師:阿嶠你方才真是威風八面呢,難得平素溫柔之人也有這般雷霆手段,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沈嶠:不知道為何,被你誇獎我總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晏無師:導演大王喵說這種時候要讓你多發揮,我就不要插手了。

  大王喵:明明是你自己想看戲,你自己算算沈掌教從出場到現在受過多少次傷,吐了多少回血了!

  晏無師(輕輕啊了一聲):反正還沒死,不是嗎?

  沈嶠(扭頭):算了,我還是回玄都山關小黑屋吧。

  郁藹:師兄來(づ ̄3 ̄)づ╭

  第28章

  鼻間一股香氣襲來,沈嶠微微蹙眉,反應極快,直接鬆手撤開竹杖,移形換影,人便已經跟方才拉開一大段距離。

  說是移形換影,說白了其實也就是一門高明的輕功,沈嶠剛一撤手,竹杖就已經瞬間爆裂,化作碎片,朝他這裡疾射過來!

  若是他再晚半步撤手,人就要與這根竹杖一樣下場了。

  竹杖毀於一旦,沈嶠並未作絲毫停頓,他身形疾退,迅若輕風,眨眼便到了最初站著的樹下,與此同時,袍袖揚起,那些朝他當頭射來的竹片仿佛遇到無形障礙,紛紛落了一地。

  「莫非奴家孤陋寡聞不成,江湖上何時出了這樣一位高手?」伴隨著香風與笑聲,一名白衣女子出現在霍西京旁邊。

  這女子生得極美,白衣飄揚,襟帶迎風而動,活生生從前朝畫像走下來的神仙人物,只是那雙眼睛並不清冷,相反顧盼流波,嫵媚惑人,連聲音也纏纏綿綿,甜膩入骨,令人不由自主骨頭都跟著輕了好幾斤。

  邊沿梅見到此女,非但沒有露出色授魂與的表情,反倒多了幾分警惕與肅然。

  倒在地上吐血的霍西京自以為死期將至,冷不防看見此人,卻大喜過望,與邊沿梅的反應完全不同:「宗主!宗主救命!!他們要殺我!!」

  他如同抓住救命浮木,恨不得立馬撲上去抱住女子的大腿哭號,好在腦中尚存一絲理智,動作生生停住,只在嘴上求救不斷。

  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從沈嶠和邊沿梅身上掃過,最終落在晏無師身上,笑吟吟道:「上回見到晏郎,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想不到十年倏然一過,晏郎卻俊美如初,風采不減,真真令奴家心折不已!」

  晏無師沒說話,說話的是邊沿梅:「霍西京剛殺了我的侍從,聽元宗主的口氣,這是想裝事情沒發生過嗎?」

  元秀秀眼波流轉,嫣然一笑:「霍西京雖是我合歡宗門人,可他奉的卻是桑景行的命令,與我無關,我今日來,乃是有事與晏宗主相商,若是晏宗主肯答應我的請求,我便是將霍西京留給你們處置,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