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修羅雛形

  第347章 修羅雛形

  京城。

  陰冷潮濕的地宮內,一池褐紅之血緩緩流轉,色如深秋枯葉,又似久經歲月磨礪的古銅,瀰漫著一股沉重。

  微弱的珠光搖曳不定,將四周投下長長的陰影,更添幾分詭秘之感。

  這是位於欽天監高台下的一座地宮。

  地宮血池正中的石台上,跪坐著一位青裙少女。

  正是染輕塵。

  從欽天監高台射下的光芒,形成了一道道無形的鎖鏈,將其牢牢囚禁。

  染輕塵神情時而痛苦,時而憤恨,時而茫然……不斷有黑色血氣環繞於周身,或是從體內抽離,或是注入。

  「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

  少女瞪著忿恨的眼睛,兩個瞳仁幾乎要跳將出來,染血的指甲在堅硬的石台上不斷劃著名,仿佛撓著心上的傷痕。

  少女的心本就是破碎的。

  婚禮時被深愛男人拋棄,被結拜姐妹欺騙……她的心就已經是千瘡百孔。

  而自己又親手殺了師父,幾乎讓她到了崩潰的邊緣。

  苦苦支撐的,無非是還有一個家。

  可現在,家也沒了。

  原來她不是江綰的女兒,原來她不是染家的血脈,原來她根本沒有家。

  這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人,都在騙她!

  「你們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少女淚膜底下的眼珠閃著猛獸似的光芒,渾身的血液像沸騰著的開水,帶著一股不能忍受的恨意,一直流到手指尖。

  原本在青州,就已經有了黑化跡象。

  經過婚宴的淬鍊,弒師的絕望……最終被皇帝周昶親手扼殺了最後一絲善念,將少女完全推入了修羅深淵之內。

  她體內的修羅血脈徹底被激活,那股純粹的魔性也一點一點溢出,由內而外。

  修羅女皇出現在少女身邊。

  她凝視著正在一步步走向暗黑的少女,唇角勾著愉悅的笑意:

  「對,就是這樣,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騙你。那些所謂的愛情,友情,親情,都是假的,不值得你去重視。

  輕塵啊,你要做的,就是殺了這些道貌岸然的虛偽賤民。你身負正統修羅血脈,理應高高在上,那些賤民根本沒資格攀上你……」

  修羅女皇貪婪吸食著少女身上散發出的怨恨血氣,喃喃道,「所有人都該死,都死了,這個世界才會真正乾淨。」

  此時高台之上,皇帝周昶望著從鏡中折射而來的地下景象,淡淡道:「多久?」

  老監正道:「情況比我們預計的順利多了,可能三天之內這丫頭便會徹底魔化。」

  周昶抬起右手,望著掌心浮動的一條紅線,五指分開,掌心對準鏡中痛苦著的染輕塵,唇角划過一道冷蔑:

  「修羅女皇又如何,朕的一條狗而已!」

  旁邊老監正憂心道:「暗衛最近沒能找到晏長青的蹤跡,我怕……」

  「趙無修真不打算管了?」

  周昶神色冰冷。

  老監正苦笑道:「趙先生正在閉關,準備全力衝刺這次飛升,恐怕很難有餘力閒心操心這些。不過好在有儒兵兩位聖人,就算晏長青來了,也應該能擋得住。」

  周昶緩緩握住石欄上的雕首,寒聲說道:

  「趙無修忘了,他這天下第一是怎麼得來的,若非當初朕答應與他共享大洲皇室氣運,莫說是天下第一的寶座,便是這飛升,恐怕他三輩子都做不到!」

  老監正沉默不語。

  周昶忽然笑了起來,臉色陰轉多晴:

  「無妨,晏長青終究不過一個江湖人莽夫而已,朕的皇宮也不是紙糊的。

  待三天以後,朕掌控了他的女兒,這劍魔又有何懼?到時候,上演一出父女相殘的好戲,也未嘗不可以。」

  老監正皺了皺眉頭,暗暗嘆息。

  陛下在染輕塵體內種下可控制的秘蠱,也未嘗不在影響著他。

  對比曾經城府極深的周昶,在染輕塵不斷黑化進程中,此時受到影響的陛下,性格也明顯變得暴躁張揚了許多。

  「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希望一切順利吧。」

  老監正暗暗道。

  「朕去找皇后。」周昶驀然說道,「夫妻一場,她應該會幫朕的。」

  說完,周昶走下高台。

  顯然皇帝內心還是對晏長青忌憚的。

  來到皇后寢宮,精緻奢華的花園內,二兩正在練劍。

  少女身著一襲淡粉色的長裙,裙擺隨著她舞劍的節奏輕輕飄揚。被一條簡單的絲帶束成馬尾的髮絲,隨風輕擺,更添了幾分靈動之感。

  每當她扭轉嬌軀之時,光線便會在她的發梢跳躍,閃爍出點點光芒。

  無意看到這一幕的皇帝怔站在原地。

  恍惚間,他眼前好似浮現出曾經年少時,那位少女練劍的一幕。

  一樣的飄逸,一樣的無暇。

  「有事?」

  冷冰冰的不耐聲音從身後飄來。

  周昶回過神來,轉身望著嬌艷貴氣的洛婉卿,笑著說道:「來看看你。」

  「真是稀罕,不去看你的林貴妃,跑來看我這黃臉婆?」

  洛婉卿嗤鼻一笑。

  周昶玩笑道:「皇后這是吃醋了嗎?」

  洛婉卿俏臉陡然一沉,銳利的鳳眸直視著周昶:「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本宮還要給二兩教劍,沒工夫搭理你!」

  面對女人蠻橫傲然的態度,若是在以往,周昶並不會往心裡去,最多自嘲兩句。

  可因為受到染輕塵黑化的影響,這位可能平日裡一直壓抑著戾躁不滿的皇帝,終是沒壓住火氣,冷冷說道:

  「洛婉卿,你是皇后,朕是皇帝!你是朕的妻子!朕能冊立你為後,同樣也能廢了你!你當真以為,朕不敢動你洛家嗎?」

  洛婉卿不由一愣。

  對方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發火。

  不過自來性格驕傲的洛婉卿豈是被容易嚇大的,譏諷道:

  「你若是真把洛洺堂那王八蛋趕盡殺絕,本宮一定感謝你。至於這破皇后,你以為我稀罕?想廢就廢,老娘才不在乎!」

  婦人衣袖一甩,與他擦肩而過。

  周昶下意識想要抓住對方的手臂,結果抓了個空。

  「洛婉卿!」

  周昶額頭青筋暴突。

  洛婉卿站定腳步,轉身眯著鳳眸冷笑道:

  「周昶,別以為能控制住修羅女皇你就穩了,我倒要看看,這天下你能奪下幾成。」

  周昶忽然冷靜下來。

  他扭頭看了眼欽天監高台,眉頭緊皺,再看著面若冰霜的皇后,歉意道:「喝了些酒,有些衝動了。」

  周昶輕吐了口濁氣,笑道:「不管朕奪了幾成天下,你始終是這一國之母。無論你信與不信,你是除江綰之外,朕最在乎的女人。因為你是朕的妻子,陪伴一生的妻子。」

  周昶輕輕拂去沾在肩膀上的一片花瓣,看了眼姜二兩,轉身離去。

  「腦子被驢踢了。」

  洛婉卿撇了撇紅唇,來到二兩面前。

  「主母,你究竟是主子的妻子,還是那個人的妻子啊。」

  二兩好奇問道。

  洛婉卿翻了個白眼:「誰的都不是。」

  見二兩失落低下小腦袋,洛婉卿拍了下自己額頭,趕緊補救:

  「呃,從目前來說,我是你主子的妻子,畢竟我和你主子已經有夫妻之實了,所以你就安心陪在我身邊練劍就行。我保證,一定帶你見到你主子。」

  聽到這話,二兩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重重點了下腦袋:

  「嗯。」

  一縷光線撫過少女洋溢著笑容的臉頰,細膩白皙的肌膚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輝,瞧的洛婉卿一陣失神。

  她寵溺的將少女緊摟在懷裡,喃喃道:

  「你這丫頭越來越禍國殃民了,這皇宮還是儘早離開為好,免得被那周昶給惦記。」

  方才周昶看二兩的眼神,讓洛婉卿有了些危機感。

  雖然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二兩,但如果周昶真控制了修羅女皇,這天下能對他形成威脅的,幾乎沒有。

  而且周昶的性格也越來越暴躁了。

  一旦讓他無敵,這種人可能比修羅更會釋放自己的欲望和惡。

  「主母,你能不能把那尊木雕還給我啊。」

  二兩艱難的從洛婉卿的溫柔懷裡掙脫出來,仰起小腦袋央求道,「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貪玩,好好練劍,你就還給我嘛。」

  那尊小木雕,是她辛辛苦苦雕刻的。

  與主子的模樣幾乎一樣。

  本來練劍幸苦時,拿出來看著思念一會兒,但不料被主母給沒收了。

  「呃,過兩天一定給你。」

  聽到這話,洛婉卿臉頰浮過一抹不正常的胭脂緋色,隨意敷衍了兩句,不顧二兩的央求,匆匆回到了自己寢宮。

  「如果不是二兩提醒,都差點忘了,被那周昶給氣著了。」

  洛婉卿撩起華貴的鳳袍長裙。

  她將木雕拿出來。

  被瓊液潤養過的木雕散發著一股類似於麝香的氣味,點綴著些許濕珠。

  「這玩意也不頂用啊,還得是那驢小子。」

  洛婉卿嘆了口氣。

  女人後悔了,當初就應該拿兩個桶帶在身邊,弄點存貨。

  榨死那小子也無所謂。

  ——

  京城,某座偏僻的酒樓內。

  燭影綽綽的房間內,圍桌坐著四人。

  這四人分別是夜鶯,媚娘,以及上次參加了天影組織聚會的貓爺和蛇臉面具男子。

  「看起來,虎爺並不在京城。」

  媚娘依舊是那身浪蕩妖艷的高叉長裙,雙臂環抱於胸前,很大方的將大片的溝壑山脈擠露出來,在黯淡的燭光下妖艷奪目。

  貓臉神秘男子淡淡道:「他去了岷州城。」

  「呵,這是準備造反啊。」

  媚娘冷笑道。

  在座幾人都是掌握大量情報的精明之徒,岷州什麼情況心裡都清楚。

  「最近組織缺失了不少人,也沒新鮮血液補充進來,這對我們天影組織的發展很不利,也不曉得諸葛先生打的什麼算盤。」

  蛇面男子聲音沙啞,有些不滿道。

  他扭頭看向習慣沉默著的夜鶯,淡淡道:

  「夜鶯,我知道你和諸葛老爺子關係不錯,能否透個底。若是不願發展了,那我這條老蛇就早點退出,不摻和了。」

  餘下二人也都將目光看向夜鶯。

  如果是以往,一個成員死去,就會有另一個新成員補充進來。

  但自從白羊和黑猴等成員死後,除了上次那位戴著白鹿面具的女人,天影組織就沒招過其他新人,情報的交換也愈發稀缺。

  夜鶯緩緩搖頭:「我也不清楚,只是聽諸葛老爺子說了一句讖語。」

  「什麼讖語?」蛇爺問道。

  夜鶯朱唇輕啟:「改天換日,就在今朝。」

  三人緊皺眉頭,陷入思考。

  雖說諸葛玄機這傢伙忽悠居多,但偶爾也是有兩把真刷子的。

  夜鶯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

  「今天既然只有我們四個人,那就不妨交流一下彼此的情報,就別做什麼買賣了。若是有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離開。」

  「你想打聽什麼?」蛇臉男子偏頭看著她。

  「染府和染輕塵的情況。」

  夜鶯說道。

  蛇臉男子搖了搖頭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染府被暗衛囚禁,其他的一概不知。」

  貓爺保持沉默。

  媚娘纖長的玉指撫過自己臉上的狐狸面頰,咯咯笑道:「難得夜鶯妹子主動召集我們來,那姐姐就不妨寵寵你。

  目前染府上下的確不自由,被牢牢監視囚禁。而染輕塵已經回到了京城,被關在皇宮之內,情況如何無法查探。

  不過染府已經和染輕塵劃清了界限,那位窩囊的染家家主染金義,聽信了他夫人的鬼話,與染輕塵斷絕了染家關係,結果把老太太差點給氣死,哈哈……」

  說到這裡,媚娘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而眸中浮現出幾分自嘲與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她頓了頓話語,笑著繼續說道:「據我觀察推測,一旦狗皇帝拿染輕塵成了事,那麼染府就會血流成河。」

  夜鶯一邊聽著,一邊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衡量著眼下局勢。

  染輕塵的突然回京,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準確來說是預料到了,但沒能來得及阻止對方。

  對方作為姜守中的妻子,或許現在應該算是前妻了,她內心始終是希望能把她保護起來,包括其家人。

  但目前來看,自己能救的機率實在有限。

  這時,貓爺開口說道:「對於染府和染輕塵,我並不關心,但是我可以分享一個與染府有關係的情報,那就是江綰。」

  江綰?

  屋內其他三人眼眸亮起。

  對於這位曾經耀眼無比的無雙劍仙,眾人還是很好奇的。

  尤其是他們通過各種情報得知,江綰當初死後,她所孕育的轉世舍利被放在了某人身上,準確來說是某個孕婦身上。

  這意味江綰肯定會在某個時刻「復活」。

  貓爺扶正了一下臉上的貓臉瓷質面具,緩緩說道:「當初江綰的那顆轉世舍利,放在了名劍山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