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寫完一萬字的檢討了嗎?
當然是……沒有。
漂亮的老妖精總有各種狡猾的手段脫身。
比如現在, 她低著頭, 開始吧嗒吧嗒掉著眼淚, 姿態並不多麼優雅。
在董事長爸爸看來, 這種哭法是很孩子氣的, 就像是到了萬聖節, 她換上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拿著掃帚, 偽裝成小女巫,高高興興地出門。
小女巫原以為會滿載而歸, 可到了節日結束,她籃子裡沒有一顆鮮艷的糖果。於是小女巫使勁踢著紅色的小皮鞋的鞋頭,委屈地哭出來。
真是哭得又嬌又可愛。
「再哭,罰你寫十萬字。」賀語冰淡淡地說,仿佛不為之所動。
大魔王的話嚇得小女巫臉色發白, 硬是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你……不許凶我。」
她咬著嫣紅的唇瓣, 還未垂落的淚珠兒就掛在眼尾上,底氣不足地威脅大魔王, 「不然, 不然……」
「不然什麼?」大魔王氣勢十足瞥她。
「不然我就跟別人跑了, 讓你……再也找不到了。」她的話語含糊不清, 歪歪扭扭往旁邊走,身子晃得厲害。
琳琅的腳下踩著一雙出席晚宴的鑲鑽高跟鞋, 細長的鞋跟讓她嚴重失衡。
「啊——」
一隻男性胳臂撈住了她的腰, 隨後一撥, 琳琅借力站直了身體。賀語冰欲要收回手,一尾溫熱的小魚纏上了他的手腕。
他冷著臉沒動。
她卻更加得寸進尺,細腰斜斜扭著,如同乳燕投懷,撲向了男人硬骨砌成的堡壘,似乎要在他的心口上開出一束最美的玫瑰。
原本松松蓋在肩頭的西裝驟然滑落。
復古的絲絨長裙泛著神秘又清冷的光澤,她的肌膚是進貢的象牙美玉,頸子綴著一粒細巧的藍寶石,狀如淚滴,在黑夜中閃爍著幽艷的光。
賀語冰見過這套黑色禮裙,他手下的一線明星剛好拿到了品牌代言。它被設計得很貼身,無一不在展示女性的曲線美,方形領口一直開到了肩骨,令女人們的脖子與鎖骨顯露無疑,偏偏除此之外,裙子保守得不得了,不但是長袖,裙擺還掩蓋了腳踝,令人難以窺見更多的風光。
藝人穿出了禮服的火辣性感,而她讓迷人多了一層欲說還休的輕紗。
她雙臂勾纏他的脖頸,眼波因醉酒透著瀲灩的光,「我、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跑的,對不對?那你為什麼……不好好看著我呢?」
琳琅的呢喃近乎囈語。
「你喝多了,認錯人了。」賀語冰冷酷打破了她的幻想,「我不是你老公,我是你見了就想躲著走的賀叔叔。」
她朦朧著一雙眼看他,反駁,「不,你就是……」
賀語冰擒住了她纖細的手腕,迫使她的指尖觸摸自己的下巴。男人的下頜線條分明,稜角鋒銳,琳琅摸到了微微扎手的胡茬。
「你老公的臉長這樣?」然後賀語冰看到小女巫震驚瞪大了眼,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小聲的地問,「你、你突然怎麼變老了?」
他眼角一抽。
這是重點嗎?
她的手指在賀語冰的臉上亂摸一把,按按鼻子,扯扯眼角,哭得更厲害了,還拿出了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架勢。
就這一會的功夫,胡思亂想的小姑娘從「我的愛人居然成了一個糟老頭子」跳躍到了「我的愛人老得這麼快肯定沒幾年好活完了老娘要守寡了」。
她抱著他放聲大哭,惹得路人頻頻注目。
賀語冰胸膛起伏,緩緩吐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我快要死了,一個人下去很寂寞的,你要不要陪我啊?」
她哭聲頓停,結結巴巴地說,「你說的是真的嗎?」
「不然還有假?」賀語冰似笑非笑。
她沉默了下來。
賀語冰唬住了人,抬眼搜索了一遍附近的乾淨酒店。
「今晚你就在這邊住一晚吧,明天我讓小張過來接你。」
賀語冰像提小雞一樣,把琳琅提到了酒店,讓前台小姐帶她回房間。他付了款,打算往外走,忽然聽見前台小姐一聲尖叫,他被人從背後結結實實抱住了。
賀語冰一愣。
她的小腦袋埋在他的脊骨里,小聲地說,「那就帶我一起走吧,我怕死,可我更怕失去你呀。」
拜羅伊特的秋夜是濃醇溫柔的,卻不及她的柔情似水。
賀語冰後知後覺,這是對他恐嚇的「回應」。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望了望擱在他腰腹上的雙手,指蓋染著一層淺淺的桃粉色,乾淨得不可思議。
第二天清早,男秘書接到了賀董事長的電話,他連忙端正身體,規規矩矩垂耳恭聽。
嗯?女裝?什麼鬼?
董事長爸爸這是抽了哪門子的風,居然破天荒讓他買一套女性衣裙送到某間酒店?
天下紅雨?
還是他沒睡醒?
「穿好衣服後,帶她過來。」
賀語冰撂下一句話,掛了。
小張浮想聯翩,難不成是董事長爸爸的金屋藏嬌終於要浮出水面了?他跟隨賀語冰多年,可從來沒見過爸爸這麼上心過一個人。
畢竟賀董事長之前是標準的不婚主義,公開宣稱他對女人對男人對人妖對獸獸什麼的都沒啥興趣,完完全全的看破紅塵的禁慾人士。
疑似女主人的世界奇蹟出現,小張不敢耽誤,立馬在最近的一條商業街買了衣服,他私心想著董事長爸爸那悶騷的個性,特地挑了一件露背的交叉綁帶的小性感紅裙,既有少女的俏皮,又有女人的嫵媚,簡直就是完美!
小張興沖衝去討好未來老闆娘,順便看看世界奇蹟。
結果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賀語冰面無表情掃過琳琅及膝裙下的細長小腿,又面無表情掠過了男秘書心虛的神情。
小張很慫,他以為自己接的是風騷的老闆娘,誰知道是典雅端莊的大家閨秀。
賀語冰的時間觀念異常嚴格,小張已經來不及給琳琅買另一套衣裙了,就只能這樣跟著來了。
「賀叔叔——」
琳琅模樣侷促,三十分鐘的車程足夠她撬開小張的嘴,知道是誰將她送到酒店。
「吃點東西吧。」
賀語冰將菜單推給了她,全是開胃清腸的粥品。
心細如髮的男人周全考慮到了她宿醉的問題。
琳琅咬了咬唇,挑了個離賀語冰最遠的位置,兩人正好形成對角線。
威勢深重的男人眼皮也沒抬,放過了這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雪鹿。
琳琅出乎意料的選擇可逼死小張了,這裡總共四張椅子,他是要坐在疑似老闆娘的女孩子旁邊面對他的上司,還是坐在他上司的旁邊對著疑似老闆娘的女孩子?前者讓他心驚膽寒,後者他又害怕死無全屍。
最終,小張滿臉壯烈坐在了琳琅的身邊,準備英勇就義。
這時候,一道鈴聲解救了小張,他幾乎是喜出望外地說,「董事長爸爸,阿敬跟我說,樂菱那邊又準備搞事了,我先去給你放個哨!」他嘴皮一禿嚕,把私底下的爸爸稱呼給說出來了。
小張趕緊一溜煙跑了。
賀語冰明顯察覺到,一股不安焦灼的氣息從對面溢出來,她捏著菜單的手在微微發抖,雪白的手背上伏著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纖薄可見。
她在害怕著他。
「有事你就說。」賀語冰大馬金刀地坐著,目光鋒銳,瞬間便明白她的不安來源,「你是想問,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有沒有趁人之危?」
她難堪低下了頭,漆黑的長髮垂落肩頭,隱約可見頸子的一抹細膩。
「沒有。」
他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給出了兩個字。
琳琅鬆了口氣,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與昨晚的甜蜜不一樣,清醒的她神情規矩、克制、莊重,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淡與客套。
賀語冰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
「先別急著道謝。」賀語冰的眉骨鋒利,如同最料峭的山脊,氣勢凜冽駭人,他直視著惶然不安的獵物,「如果你知道我昨晚是什麼念頭,你就不會想要感謝我了。」
這一句話頓時讓她驚慌不已。
男人的鬢角修得很短,很利落,正如他的人,從不遮掩自己的勃勃野心。
「我沒有趁虛而入,不是因為你不夠美,也不是因為突然的良心發作——如果你希望我是個正直的人,抱歉,得讓你失望了,我從來不是看破紅塵的和尚。」
「不過,我賀語冰若想要女人,我會要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會讓她心甘情願離開別的男人跟我,而不是靠著醉酒得逞。」。
明明兩人隔著距離,男人銳利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令她無處可躲。
「小女巫,我給你個忠告——離我這個斯文敗類遠一點。真要進了我的眼,你逃不掉的。」賀語冰抽出了他的鉛灰色外套,隨意掛在了手臂上,他起身,特意經過琳琅的身邊。
「不然下次,就不是當班主任那樣簡單了。我會親自教你,檢討書……怎麼寫才合格。」
儘管她聽不懂賀語冰說的是什麼意思,但話語中流露出淡淡的血腥味,足以令一個年輕單純的女人心神不寧。
賀語冰離開了。
他走過旋轉門,沿著玻璃牆直行。
他看到玻璃牆之後,女孩僵硬坐著,臉上堆積著驚疑、困惑又害怕的情緒。
怕就對了。
離他越遠越好。
賀語冰漠然地想,他貪婪心狠,利益至上,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擁有良心了。所以,她聰明的話,就乖乖的,別在他眼前晃,不然他很難不會生出別的想法。
比如,橫刀奪愛。
第一次醉到他懷裡,他當她神志不清,是小孩子胡鬧。
而第二次明知故犯……
賀語冰坐進車裡,松松別上了煙青色袖口。
車窗緩緩升起,遮住了男人深不可測的眸光。
賀語冰淡淡揚眉。
小心一點,不要被大魔王抓到呀,小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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