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對普通人來說, 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而在修真界, 不過是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眼前。
戰戰兢兢的修士們總算能鬆一口氣,不再成日提心弔膽。
也怪不得他們這樣, 要知道十年前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魔門、仙門、人門接連更換統帥,弄得一片腥風血雨,到處人心惶惶。明明當時的掌門至尊們都是正值盛年, 不說與天同壽,起碼活個五六百年不成問題,結果就這樣輕而易舉換了新主人, 就跟玩兒似的。
這十年間,幾位大佬雷打不動占據了修真界生物鏈頂端的位置, 跺一跺腳都叫他們心肝兒顫。
可能大佬們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 發布的外交辭令也很迷。
作為仙道魁首的劍門一改往日保守克制的作風, 行事愈發利落起來,他們積極入世, 態度鮮明,聲勢一度蓋過其餘兩門, 三界之首的威名越傳越烈。
而人族的動靜一點也不少,少帝登基之後, 本就大開大合的大武王朝,更有一種劍走偏鋒的凌厲。
魔門更奇怪了,男女帝隔著十萬禁山, 遙遙相望,互為死對頭。
天魔女帝原先統一魔門四宗,是當之無愧的魔門第一統帥,誰想到男帝竟喪心病狂,將西域邊界的沒落妖族地盤直接搶起來,成了新魔宗,弟子們為了魔門第一派的爭奪沒少大打出手。
眾人還發現,仙門與人門奉行的外交政策,其中有一條詔令詭異重合。
——道不同,不相為謀。
至於這不同之道,指的是哪方,整個修真界的修士們為此頗感玩味。
人族性格溫和,向來是中立方,針對性不會太強烈。
而仙門就不同了,一個「魔」字刻出了他們旗幟鮮明的態度。
以前仙門與魔門維持一種塑料盟友的關係,在眾聖地面前還能笑嘻嘻拉個小手表示友好,自此以後,兩大聖地迅速交惡,雙方弟子互看不順眼,竟發展成了一場長達百年的「仙魔之戰」。
門下弟子交鋒甚多,眾人也在暗自猜測他們各自的領袖應該暗暗較勁,說不定私底下幹了無數場,只是沒有當眾宣揚出來。
要是琳琅知道外界是這樣定義他們三男一女的關係,說不定還會來上一句——單純干架有什麼好玩的,妖精打架才過癮嘛。
不過出了折歡這個小內奸之後,琳琅倒是歇下了豢養三千美嬌男的念頭,主要是她怕自己腎不好,滿足不了人家,這不就讓他跟著別的野男人跑了?一想起這事,琳琅憂鬱不已,難道她的小妖精魅力已經不管用了嗎,居然還留不住一個貪戀美色的小傢伙,真是令人頭禿。
她一邊憂鬱著,任由侍女為她穿上女帝服飾。
外頭響起一陣吵鬧的嚷嚷聲。
「哎呀,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陛下還在梳妝呢。」
「阿娘梳妝就梳妝呀,琅琊要看阿娘梳妝!」
蔥管般的手指剛剛穿過雲袖,一個小糰子撲到了琳琅的腳邊。
他仰著小臉,由於一路跑過來,額頭滲著小汗,雙頰撲了一層粉兒,亮晶晶瞅著她,一個勁嚷嚷說陛下真好看。
琳琅輕笑,「不叫阿娘,改叫陛下了?誰教你的?」
小太子露出一口小奶牙,嘻嘻道,「我自己學的,阿娘我聰不聰明?」
「聰明,數你最聰明了。」她手指拂去對方鼻尖的小汗滴,仿佛有些害羞,小傢伙蜷著身子,時不時偷偷瞧她。
此時小殿下的心裡活動是這樣的——
哇,阿娘穿白色衣裳好好看,以後他也要穿白噠。
哇,阿娘佩劍好好看,以後他也要前後左右配一把,很霸氣!
哇,阿娘塗的胭脂好好看,以後他……
呃,這個就算了。
阿娘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止是行事要大氣,儀容更要陽剛硬朗,像個小姑娘似的成天塗脂抹粉算什麼回事?扭扭捏捏,沒有一點男兒郎的銳氣。
他可是要當魔帝的太子呢!
琳琅蹲下來,替九歲的小男孩兒整理衣裳,哄他,「阿娘要出趟遠門,你就乖乖待在長樂宮等阿娘回來好不好?阿娘給你捉好玩的小怪獸回來。」
小男孩不太高興,「琅琊不能一塊去嗎?」
他板著手指頭兒,認真給琳琅數出帶他出門的好處,比如說給阿娘解悶啦給阿娘夾菜啦保護阿娘啦等等。
「乖,你還小,別讓阿娘擔心好嗎?」
小太子十分聽話,見說不過,只好勉為其難點了點,不舍囑咐,「那你快點兒回來。」
琳琅笑著點頭,便帶著人馬出發了。
不過半日,小太子就開始想念他的阿娘了,往日這個時候,阿娘都在長樂宮教他劍法。
雖然阿娘是天魔女帝,擅長驅屍跟幻術,很少人知道,阿娘使得一手好劍,小太子第一次見的時候也是驚呆了。
小太子做完每日功課,沒有阿娘的誇獎,整個人都蔫蔫的,像一團融化了的小湯圓,軟嗒嗒趴在桌子上,連最美味的骨頭糕也不吃了,有氣無力問他的小尾巴,「花生,你說阿娘什麼時候回來呀?」
花生時不時偷幾塊糕點塞進嘴裡,腮幫子一動一動,活像只小老鼠,一聽主子發話了,立馬抹嘴,嚴肅著小臉說,「按照以往的經驗分析,陛下不出三個月就能回來了。不過這次,懸得很吶。」他小老頭似搖搖頭。
琳琅養娃有自己的套路,九歲的小太子被她培養的聰慧又獨立,但她又怕孩子心眼太實在,容易陰溝翻船,於是專門揪了個機靈狡猾的男孩子做他的小玩伴。
「怎麼懸了?」小太子支起小身板,眼珠一轉,將一碟的小糕點堆到玩伴的面前,「快說,這些都是你的。」
花生雙眼發光,一手抓一把,含糊不清地說,「我聽說,陛下這次要參加一個很大很大的聯盟大會,好像跟一個古國有關。那個國家邪門得很,一出現就要死很多人的。」吃人手短,他轉頭安慰起小他三歲的主子,「所以陛下才不帶你去的。」
「那阿娘會死嗎?」小太子突然問了句。
「應該……不會吧……」花生抓了抓腦袋,平常陛下教太子練劍,他就蹲在角落裡吃著小饅頭圍觀,雖然不懂劍法,但他就是覺得莫名厲害。「而且殿下你想啊,那麼多強者在一起,難道還打不過嗎?」打不過還能跑哩!大人又不笨!
「那他們會保護阿娘嗎?」小太子鼻子一皺。
花生頓時噎住,讓一顆十二歲的小腦袋去想這些大人的事也太蛋疼了。
「肯定不會,對不對?」小太子氣鼓鼓瞪他,「他們老是讓阿娘頭疼,絕對是壞人,阿娘會被他們欺負的!」
對於外界的事,琳琅並沒有刻意隱瞞,小太子對目前的形式還是明確的,劍門是死敵,人族是對手,就連西域都對他們家虎視眈眈!全是大壞蛋!小太子憂患意識很強,總想著為阿娘分憂,不過沒到成年,琳琅從不讓他插手政事。
「咦,殿下你幹嘛去?」花生摸不著頭腦。
小太子包袱款款,丟出一句,「離家出走!」
花生:「……」
你就不怕你阿娘一劍把你戳成個血糰子嗎!
不,在小殿下被戳成個小血糰子之前,他可能被下鍋煮了餵鬼吃。
「你怎麼還不跟上來?」小太子擰頭。
花生小腿一抖,「殿下,我覺得這事不能太隨便了,還是需要從長計議……」
小太子咧開一嘴小白牙,「還想吃到好吃的麼?」
花生麻溜滾著過去了。
琳琅還不知家裡的兩個小傢伙膽大包天逃了出來,小太子早已摸熟了地形,花生又是個機靈的小鬼,配合得天衣無縫。何況兩個小奶娃從小在最好的資源里長大,吃的是天材地寶,喝的是瓊漿玉露,還有上好的功法供著,就算被守門人發現,對方不敢下重手,他們卻越挫越勇。
小太子還專門在外頭拉著小跟班蹲了一天,以特殊的手法截獲了外傳的消息,免得半路被阿娘逮回去。
花生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隻小呆瓜,只在陛下面前傻白甜啊。
「走,咱們保護阿娘去,打壞人!」小太子興沖沖握拳。
花生連忙點頭,挺直胸膛在前面走,一副「殿下別擔心奴才保護你」的正直臉,他決定了,既然殿下不傻,以後他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做左膀右臂,天天吃到好吃的。
突然間,陰影罩頂。
不知什麼時候小太子換了身整潔的小白袍,小小身子立在劍鋒之上,衣襟當風,竟有幾分仙家氣象。
「殿下你這是?」
身為魔門太子,小殿下出門沒有拉風的鬼車隨行,多不像話呀!
花生眼裡透出這點兒意思。
小太子也有些嫌棄自己小跟班,怎麼出個門腦袋就不靈了?「你傻呀,阿娘說這叫打進敵人內部,讓他們分不清敵我,那咱們幹壞事不就方便多了嗎?」
花生羞愧低下了頭。
太羞恥了,他幹壞事的天分竟然沒有一隻小呆瓜來得熟練。
難道是遺傳?
可是陛下總是對他們笑,還笑得特好看,花生也沾了小主子的光,時不時就享受一把女帝投餵的待遇,這麼好的陛下怎麼會幹壞事呢?
花生摸著自己的小腦袋瓜,苦苦思索。
那麼問題來了。
作為一隻正宗的芝麻包子,小殿下這無師自通的壞事天分到底是誰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