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路易斯伯爵看不下去了, 直接把惹事的琳琅給拎走了。
一場艷色風波消弭無形。
老人看了好幾眼琳琅, 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了,低聲問, 「你真對那梵卓伯爵有意思?」
「您覺得呢?」
琳琅的答案曖昧不清。
「啪——」
華貴厚重的手杖拄了拄地面。
「不行。」
老伯爵嚴肅著臉。
「為什麼?」琳琅好奇地問。
於是路易斯老伯爵語重心長給琳琅灌輸對方的「可怕」。
議會最年輕的伯爵、當權執政的精神領袖、女王最為倚仗的心腹, 這些頭銜通通落到一個年輕人的身上,就未免顯得過於驚駭與貴重了。
現在上議院廳有將近三分之二的議員基本上是他的擁護者。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警惕的。」
琳琅表面答應得好好的, 轉頭又去撩人,哦不,是吸血鬼。
她一手支著桃花心木的椅柄, 身子微傾,雙腿交疊, 一副慵慵懶懶的姿態。厚重深黑色的天鵝絨窗簾拉開了, 午後溫暖的陽光仿佛眷戀般, 盤落在維納斯的雙腳上,鑲著米粒珍珠的金線褶邊由於光線的照射呈現出異常絢爛的華美。
對於高階的吸血鬼來說, 尤其是擁有非比尋常能力的第三代吸血鬼,他們並不懼怕陽光, 只是比起黑暗,光明始終是他們不喜歡的話題。
也不知道是什麼惡趣味, 這群兄弟正不亦樂乎討取人類少女的歡心,吸血鬼的身份隱藏得嚴嚴實實的,還裝作特別喜歡陽光的樣子, 於是城堡里封閉了幾百年的窗戶重新得以通風,自然湧進的光線同時也祛除了似有若無的腐朽氣味。
「沙沙沙——」
細長的筆尖在羊皮書上有條不紊掠過。
隔著一張辦公桌,男人的坐姿挺拔端正,頭髮梳離得一絲不苟,袖口微折,露出了修長有力的手腕。
雪白的鵝毛筆在裝飾考究的羊皮書上優雅遊走著,類似義大利體的工整又精美的字跡,隨著細小的、閃著微光的塵埃在空氣里浮動,男人的皮膚好像蒼涼的玉石,接近半透明的狀態,這使得他深邃的冰藍色瞳孔愈發深邃幽暗。
「我親愛的弟弟,你生氣了?」琳琅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唰——」
對方執筆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極為禮貌的,做出詢問的意思。
「現在議會上下都傳瘋了。」作為罪魁禍首的女人很是無辜聳了聳肩膀,「說我是你在城堡里包養的小情人兒,由於鬧了矛盾,於是我這個愛憎分明的女朋友一氣之下就投奔了路易斯老伯爵,專門跟你作對。」
距離琳琅第一次進入威斯敏特斯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在這個月內,她成功晉升為女性公敵。
眾人深信不疑這個事實——俊男美女肯定肯定肯定有一腿!
不然他們集體去跳泰晤士河!
「緋聞而已。」某吸血鬼淡定得很。
琳琅抿著嘴笑了,忽然提起了另外的話題。
「弟弟,路易斯伯爵送來了幾套禮服,姐姐的胸針不夠用了怎麼辦?」
她故作苦惱揉了揉太陽穴。
梵卓表現隨意,「我這裡還有一些鑽石、黃金、象牙胸針,你想要儘管拿。」
「弟弟,我前天去了安德利亞公主的寢室,她有一個很漂亮的天使首飾盒。」
「天使首飾盒?」他微微擰眉,吸血鬼對光明類的生物有一種本能的抗拒,說,「希臘風格的琺瑯首飾盒怎麼樣?我讓人送過來。」
「弟弟,姐姐的水晶棺有點舊了,睡得不好。」
「那你想換個什麼樣的?浮雕?象牙?」
「你這樣的。」
「……」
伯爵大人就默默瞅著她不說話。
「你怎麼跟個小老頭似的?一點兒也不好玩。」琳琅站起來,雙手撐住了打磨得光滑的桌角,傾下了身子,蕾絲衣領繫著的墨綠花邊蝴蝶結溫柔垂落,兩人的鼻尖只剩下一厘米的距離。
她直勾勾瞧人,「你就不想,坐實這樁緋聞艷情麼?」
兩瓣薄薄的嫣紅嘴唇有著自然上翹的弧度,猶如甜蜜熟透的櫻桃,微微一笑的時候顯出了牛乳般的整齊牙齒。
男人的眼珠一動不動,平靜理智停留在她的雙目里,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不想。」
麻煩,不存在他的字典。
「嘖,真是絕情的小傢伙啊——」
趁人不備,她突然一個使勁,啪地撞男人的腦門上了。
「姐姐找別人去,不跟你玩嘍。」
她瀟灑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梵卓看了那門口好一會兒,才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下額頭,再扔進垃圾桶里。
「叩叩——」
紅門又被敲響了。
「進來。」
梵卓換了一張羊皮紙。
進來的是一個俊美高大的青年,穿著時下最流行的男士騎馬裝,踩著長至膝蓋的馬靴,平添幾分硬朗的英氣。
「托瑞多?」梵卓有些意外。
這個弟弟平常都像個小老鼠一樣避著他,生怕被說教,怎麼今天自己撞上槍口?
「咳咳!」對方咳嗽了幾下,視線游離著,「那個,哥,我問你個事啊,你要誠實回答弟弟。」
政客兄長不動聲色,「你說。」
「就是那個……哎!」
他局促不安撓了撓頭,「你跟姐姐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布魯赫叫多了姐姐,眾兄弟聽得順耳又親密,去了那具有距離感的前綴,叫大姐的也逐漸成了叫姐姐。
「我跟卡帕多西亞?」梵卓挑起銀灰色的眉毛。
「現在外面不是都在傳嘛……」托瑞多不自覺撅起了嘴唇,「說姐姐是你私自養的小情人,你們還在上議會廳眉目傳情,旁若無人。」
政客先生冷不防套路了一把,「所以你就喜歡她,移情別戀了?」
「對啊……什麼啊,不對,我才沒有移情別戀啊!」弟弟窘迫反駁,「哥哥你太陰險了!」
鵝毛筆懶懶抵著男人的下頜,他慢條斯理地分析,「要是我沒記錯的,在兩個月前,你是坐瑪麗號回來的,在大海上邂逅了一個令你魂牽夢繞的美麗女人,為她痴為她狂。怎麼,這麼快就把你的夢中情人忘得乾乾淨淨了?」
「我沒有!」托瑞多急急地說,「她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忒提絲!我永遠都忘不了她!」
兄長大人瞥他,「所以我跟卡帕多西亞的事情,你這麼關心做什麼?」
「……」
不等托瑞多想出機智的回答,他的兄長大人又發話了,「還是說,你承認自己是個到處發情播種的公馬,所以連姐姐都能下得了手?」
「……」
政客兄長用他極富煽動性的話語將弟弟逼到了死路。
說是吧,豈不是承認自己的濫情?
說不是吧,想想又有些不太甘心。
那群看似光鮮亮麗實則腹黑壞水的兄弟對卡帕多西亞都抱有一種貪婪的占有欲望,他就朦朧憧憬了一下女神,也不行麼?
男人總是好面子的,托瑞多也不例外,他想了想,覺得不能把自己的臉面丟在地上,於是梗著脖子說,「我才不是到處發情播種的公馬呢,我對姐姐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只是覺得你們走得太近,對家族的聲譽影響不好,就特地來提醒二哥一下!對,就是提醒!不要假戲真做了!」
「你覺得哥哥是會假戲真做、沒有原則的男人?」
梵卓眯起了那雙裹著森冷寒霜的眼睛。
求生欲旺盛的弟弟立馬將那句「說不定你比想像更禽獸」咽在了喉嚨里,擠出一抹討好的笑,「當然,我相信二哥!」
另一張俊俏的面孔從門口探出來,是排行第七的喬凡尼,這傢伙是個奸商,靠著自己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累積了大量的財富,是十三兄弟里最會鑽研賺錢的人,樣子定格在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上,有著一雙褐色迷人的瞳孔。
喬凡尼叫了聲二哥,又衝著托瑞多說,「姐姐今天說想吃新鮮的櫻桃,兄弟們打算去莫卡維的玫瑰莊園採摘,你要不要一起?」
托瑞多高興得眉毛都快飛起來了,他轉頭一看,兄長大人正似笑非笑斜睨著他,似乎已經看穿了一切。
他莫名心虛轉移視線,「我就是跟過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什麼忙呢。」
「十二個兄弟,也不缺你這個連葡萄都不會剝的廢物。」
哥哥毫不猶豫拆弟弟的台。
「……」
真是親哥。
「老四,你去不去啊?不去的話就算了!」喬凡尼催促,「快點,他們都要出發了!姐姐午睡才一小會兒,要是再拖拖拉拉的,就趕不上了。」
「哥,那個,我最近在城堡里住的太久了,悶都悶死了,我去散散心啊,對,散散心,放鬆下自己嘛。」托瑞多自以為找了個良好的藉口,也不等梵卓回應,拉著兄弟的胳膊一溜煙兒跑個沒影了。
木門被嘭地一聲大力關上。
「真是個……」
傻弟弟。
一個被丘比特毒箭射暈的傻弟弟。
他們這一走,這城堡里,可不就剩孤男寡女了?
他要是想做點什麼,輕而易舉。
梵卓雙指慢吞吞夾起了掛在胸前的銀色細鏈,將薄薄單片眼鏡優雅架上,斯文儒雅的氣息撲面而來,恰到好處的裝飾,遮掩了血族主宰這雙冰藍色瞳孔的冷血無情。
透明的鏡片藏起了魔鬼。
而魔鬼,在地獄裡猖獗吟誦死亡。
他伸手隨意攏了攏西裝,勾勒出細窄迷人的腰線。隨即邁開修長逆天的長腿,鋥亮的皮鞋踩在光滑的樓梯上,噠噠的鞋跟聲音是舒緩的,富有韻律感。
伯爵大人裁剪精細的口袋裡,別了一支盛放的洛麗瑪絲玫瑰。
他指尖觸著房門,悄無聲息的,潛了進去。
噓,別說話——
他的祭品,睡得正熟呢。
一無所知的,不知道命運的殘酷審判早已來臨。
雪白的獠牙漸漸長出,尖銳的,鋒利的,囂張而恣意地抵著薄唇,指甲同樣瘋狂變長,輕輕一划,對付任何堅硬的東西,就跟切豆腐一般輕易。
他單手緩慢撩開了那遮住脖頸的黑髮。
已經轉變成血紅的豎瞳里流露出一種近乎愉悅、貪婪、血腥的饜足。
「我美麗又迷人的女士——」
吸血鬼君王的另一隻手撐在女人的纖細頸側,俯身在耳邊輕聲說著話兒,仿若情人的蜜語。
「就讓你親愛的弟弟,送你最後一程吧。」
那朵潔白的玫瑰,被他溫柔地插入了姐姐的黑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