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失憶總裁前女友(22)

  曲初溪抱著琳琅去了附近的醫院, 量體溫、換衣服、打點滴、擦身體, 他守著人不敢睡。高燒的人斷斷續續說著胡話,一會說冷,一會說熱, 有時還哭得很厲害, 上氣不接上氣。他耐心握著她的手,儘管知道她聽不到,還是一字一句溫柔安撫著。

  醫生看了, 連連誇他這個男朋友做得很好。

  曲初溪只是笑了笑,之前巴不得在琳琅腦門貼上「我の女票」紅條以昭告天下的囂張少爺第一次在人前澄清,「不, 我只是她的弟弟。」

  醫生訕訕不說話了。

  折騰了一天一夜,曲初溪伏在床邊睡著了。

  但沒多久, 他又被驚醒了。

  有人正輕輕從他掌心裡抽出手。

  曲初溪下意識想要攥緊, 後來又慢慢鬆開了手指。

  他又假寐了一會兒, 才裝作剛剛醒來過的樣子,揉了揉一對酸澀的紅眼, 「你醒了?」琳琅低不可聞回了一個「嗯」字。

  曲初溪不去看她那憔悴的病臉,說下樓給她買吃的。

  等關上了門, 他收斂了笑容。

  凌晨的醫院走廊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值班的醫生與護士神色匆匆走過, 冰冷的照明光打在身上,讓他不由得打個噴嚏。

  他一向不喜歡醫院,這大概是上輩子留下的陰影, 為了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他把身體管理得很好,無論是喝酒、抽菸還是極限運動,他是心裡有數的,絕不會超過無法控制的量。

  克制。

  曲初溪一步一步走著,在心裡默念。

  又不是讓他去死,只不過是克制一份不該有的感情。

  他能做到的。

  曲初溪使勁按壓心口那塊最疼的地方。

  反正疼著疼著,總有一天會習慣。

  住院這段時間,曲初溪在琳琅的要求下,沒有通知她的父母,自己親力親為,把她照顧得很周道。除了較為熟悉的醫生與護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附近高中的情侶。

  曲初溪私底下讓人收集曲錦文這一年來的資料,在琳琅睡著的時候一字不漏看完了。

  他發現曲錦文的失憶沒那麼簡單。

  等他追查下去,一個神秘少女浮出水面,她疑似曲錦文「親生妹妹」的身份又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們老曲家就倆兄弟,什麼時候又冒出一個妹妹來了?而且他上輩子也沒聽過曲夫人或者曲先生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曲初溪揉了揉眉心。

  既然是這樣,那他更不能貿然跟曲錦文相認了。

  曲初溪將目標轉移到了少女的身上,結果對方比他想像中還要難纏,一連幾個月下去,他了解到的信息寥寥無幾。

  更為棘手的事情還在後頭。

  曲錦文跟那個尤曼兒要結婚了,婚禮定在十一月。曲初溪不打算讓曲錦文結婚,他實際安排了人混進了婚禮,看看能不能趁亂把新郎打暈帶走。

  不過,在那之前,曲初溪瞞住了琳琅,他不敢想對方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琳琅這幾個月的身體不是很好,小病不斷,他勸了一番,讓人在家裡休養,琳琅也乖乖應了。

  他沒收了她的手機與電腦,美曰其名是養病,實際上他是怕她知道外界的消息。

  為了不讓琳琅起疑心,忙完手頭事的曲初溪跑了很多家書店,把一些有趣又輕鬆的書摞起來搬回家,塞了滿滿的一柜子,全是供她放鬆消遣用的。

  他在一邊開著電腦噼里啪啦打字,餘光瞥著她盤著腿在沙發上笑得樂不可支,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幾分笑。

  喜歡就好,差點跑斷腿的他不算太虧了。

  曲初溪工作到了晚上,趴在桌案上睡著了。醒來他發現身上披了一件厚重的外套,他伸出手,稀罕地摸了又摸。

  他伸了個懶腰,用發繩把額頭的劉海松松紮起來,一邊往樓上喊。

  「嫂子,今晚想吃什麼?」

  聽不到回應的他想了想,還是上了三樓,正打算抬手敲門,然而他看見門開了一條縫。

  他伸手推開,裡面的被褥折得齊整,鏡子上貼了一張藍色便利貼。

  「我走了,去外面散散心,不必擔心我,保重。」

  曲初溪看清之後,在原地怔了一會兒。好久,他挪動發麻的腿,走到梳妝檯前,把便利貼小心翼翼揭下來,撫平略微起皺的邊角,緊緊挨著胸口那個滾燙的位置。

  他不知道琳琅是不是找曲錦文去了,還是真的去外面散心,但無論哪一樣,他始終支持她深思熟慮後下的決定。

  記得幸福啊。

  還要記得,千萬不要遇上像他這樣卑鄙陰險的小人,只顧著自己的個人私慾,讓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為他的欲望陪葬。

  「好歹跟我說一聲啊,我又不會攔著你。」雖然是那麼想,曲少爺嘴上依舊不饒人,「就你那丟三落四的性子,走著走著人都能給丟了,也不知道卡帶夠了沒,萬一沒錢吃飯那就搞笑了。還有衣服,現在天冷了,很容易會感冒的……」

  「嘖,不想了,反正又不是本少爺的問題。」

  他躺在地板上,四肢大大咧咧叉開,打滾來打滾去。

  太爽了,從此以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想幹嘛就幹嘛,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不用在腦門隨時戴著一個緊箍咒,多好。

  就算再興風作浪,為害一方,也沒有人敢管到他頭上了。

  真特麼的爽。

  曲少爺快樂地笑出豬叫聲了。

  如果——

  如果眼淚能爭氣點,他就更特麼的快樂了。

  曲初溪捂著眼笑。

  窗外的風更冷了。

  對於籌備婚禮這件事,尤曼兒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勢要為自己的愛情打造成一場人盡皆知的世紀婚禮。

  一晃四個月過去了。

  曲錦文再也沒有見過那個捧著滿瓶星光的女孩子。他將心頭那一絲微微的疼藏進了深處,不願再去拆解。

  她只是一個過客,而曼兒才是他的歸宿。

  婚禮舉行的前一天晚上,尤曼兒突發奇想,拉著他去吃街角一家小店的甜點。兩人沒有開車過去,因為尤曼兒想要跟他來一場「浪漫的散步」。

  十一月份的京城籠罩在寒冷之中,第一場雪卻遲遲沒有來。

  尤曼兒跺了跺腳,埋怨道,「這個死鬼天氣怎麼這麼冷啊!」其實這幾天稍微暖和了,不過她一直待在家裡,裡面開著暖氣,外面自然比不了。

  男人看她凍得通紅的臉,心知她堅持不了多久,便溫聲說,「要不你先打車回去,我給你買回來。」

  未婚夫的體貼讓尤曼兒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任性拉著人出來的。

  曲錦文拍了拍她的腦袋,笑了,「別瞎想,比起這點小事,我更希望你明天能好好陪我走完紅毯。」

  在曲錦文的柔情攻勢之下,尤曼兒很快就答應了。

  上計程車之前,尤曼兒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臉,「那我等你回來!」說完便不好意思鑽進了車裡。

  「真像個小孩子。」

  曲錦文摸著臉,忍不住低頭輕笑。

  他轉過身,冷不防瞥見了鐘樓下的一道身影,綠琉璃瓦折射出薄薄的光。

  曲錦文腳步停住了。

  她都……看見了?

  他沒想過會再一次見到她。

  「好久不見。」

  對方走來,輕輕開口。

  「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啊。」

  「啊,嗯。」

  曲錦文垂了眼。

  她這次沒有編辮子,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在腰間,偶爾被風吹亂了,便以指作梳,簡單整理了一下。她的指尖愈發顯得蒼白了,在黑髮的襯映下,不像是真人。

  她戴了一條紅色的圍巾,艷若桃火,在夜裡很顯眼。

  「之前給你添了那麼多的麻煩,真是對不起。」

  她深深一鞠躬。

  「都過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曲錦文搖頭。

  「是啊,都過去了。」她隨著他的話說了一句,充滿著惆悵,令曲錦文心中的怪異更甚。

  「我要走了。」她忽然說。

  「你要去哪裡?」曲錦文想也不想問出口,下一秒他就後悔了。

  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他這探聽別人隱私的問題實在不合時宜。

  「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來了吧。」她沒在意,挽了挽耳邊的發,笑得溫婉。

  男人的視線在她的行李箱上停留了一下。

  「那……一路順風。」

  「嗯,好。」

  她捏了捏行李箱的拉杆,開口,「離開之前,我其實有一個很冒昧的請求。」

  曲錦文沉穩地說,「要是我能幫得上你的話,請儘管說。」

  「如果可以的話……」

  她為難咬了咬唇。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代替他,再吻我一回嗎?」

  曲錦文瞬間錯愕。

  他怎麼也想到會是這種「難為情」的請求。

  「你跟他長得很像,讓我總有一種他還在的錯覺。」琳琅苦笑,手指抵住額頭,「對不起,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然而對著她那雙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曲錦文一下子沉默了。

  他居然聽見自己說——

  「可以。」

  她不敢相信看他,結結巴巴地說,「真、真的可以嗎?」

  也許是被他拒絕太多次了,面前的女孩兒仍覺得不太真實。

  曲錦文眼裡閃過懊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鬼迷心竅了,竟然答應為陌生人實現這種願望。

  他深吸一口氣,既然答應了,那就趁早解決吧。

  算是他上次的賠禮了。

  曲錦文這麼想著,大步朝她走近,彎腰要動作。

  豈料對方突然後退一步。

  他疑惑看人。

  琳琅將行李箱放平了,一雙皮靴踩了上去,與他視線持平。緊接著,那纖細似春柳的手伸出來,溫溫柔柔摟住了他的脖子。

  對方的臉近在咫尺,兩人呼吸交纏。

  他心頭一滯。

  「我一直,都想這樣親他一回。」

  琳琅的手肘撐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似朦朧的霧氣一般,輕柔得不可思議,慢慢划過他的眉心與眼尾,細緻勾勒著輪廓。

  她在認真注視著她的「愛人」,認真得令他有些不安。

  這像是某場盛大的告別儀式。

  「請你代我告訴他,我很想他,真的。」

  她緩緩閉上了眼。

  皎潔的月光之下,他們接吻了。

  兩人的唇瓣先是淺淺的觸碰,一觸即分,後來是一發不可收拾,他原本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抬起來,一手摟腰,一手摩挲著她的後頸,熟練到仿佛做了很多遍。

  極致的纏綿。

  初雪,姍姍來遲。

  一瓣落到他的眉心,沁入冰涼。

  「下雪了。」

  他意亂情迷,聽見她在唇邊輕輕說著話,柔軟如花的唇瓣開闔著,帶著一股兒熏熏然的熱氣,忘記了周遭的冰寒。

  曲錦文睜開了眼。

  她活泛生動的眉眼近在咫尺,透著小孩子般天真的神態。

  曲錦文扣住她腰身的手無意識收緊。

  對方一無所覺,偏過頭來,細長的睫毛上沾染了碎玉似的雪屑。

  「我們這樣……算不算一起白頭到老?」

  曲錦文愣愣看她。

  鐘樓上,古老的鐘聲無悲無喜。

  鐘樓下,他們在雪中一起白首。

  「我們……是不是認識?」

  琳琅垂眼看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

  這與男人失憶後第一次見她時那疏離的語氣有著天差地遠的區別。

  對方不安的神情中帶了一絲祈求。

  他在等待一個解釋,或者是,藉口。

  哪怕是一個不需要太多技巧就能征服他的謊。

  放下一切,心甘情願跟著她走。

  然而她笑了笑。

  眼裡再無溫度。

  「不認識。」

  「我只是認錯人了。」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