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狐妖前女友(19)

  「傻瓜。」

  琳琅擦拭著他臉頰的血跡。

  「真是個傻瓜。」

  也是要死了吧, 她溫柔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司徒非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傻傻看著意中人的一舉一動。他的媳婦長得就是好看,連流淚也美得致命。

  司徒非突然有些不甘心了,他死了, 還不知有哪個野男人代替他的位置。

  不過, 不過有人能照顧她,也挺好的。

  「找一個靠譜的。」

  「什麼?」

  「我說……」

  他艱難喘了口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你他媽的一定要幸福啊, 別白白浪費了老子流的這一身昂貴的血!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好。」琳琅笑著答應他了。

  司徒非:「……」

  媽蛋,好氣啊,她就不能稍微猶豫一下?

  他的心跳越來越緩慢了, 連生氣也沒太大感覺了。

  算了,畢竟是愛過的妖,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了。

  「娘子, 你相公快掛了, 最後,給我一個吻, 成嗎?」

  司徒非最後還想要厚顏無恥一把。

  「好。」

  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的臉,她俯下身來, 兩人的氣息頃刻交纏。

  司徒非貪戀看她的絕美容顏,硃砂紅得奪目。

  最後一眼了, 就讓他好好記住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小妖精吧。

  男人慢慢閉上了眼。

  她的吻,很溫暖。

  這場千年的夢,該收場了。

  爸, 媽,還有那群從小玩到大的臭小子……

  對不起,這一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司徒非默念著倒計時。

  有什麼滴落在他的臉上。

  唉。

  他嘆了一口氣,「不是說別哭了嗎?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去死了?你這樣做,我會變成厲鬼回來找你的知不知道啊?」

  對方沒說話。

  正打算咽氣的司徒非無奈睜開了眼,沒辦法,誰叫這是自己作孽娶回來的祖宗。還是把人哄好了再上路吧,他心想,免得鬧得他投胎都不得安生。

  「哭什……麼……」

  他震驚瞪大了眼。

  聲音戛然而止。

  她黑如綢緞的發一寸一寸變成銀白,從發頂蔓延到發梢,連眉也凝成了白霜。

  琳琅的生機在飛快枯竭。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司徒非顫抖著撫摸她的頭髮,「你的……」

  「狐族向來是白髮的。」琳琅笑了笑,還晃了幾晃腦袋,耳墜子宛如一滴鮮血,綴落在銀髮里。

  「好看嗎?」

  不止是頭髮,她的眼睛也被渲染成一片雪白,那顏色淡漠得令人心驚。

  與此同時,司徒非發現自己的傷勢正在好轉。

  ……怎麼會?

  他猛然想到一種可能,身體抖了起來。

  不,不可能的。

  他認識的琳琅可是一個利用起他來毫不手軟的陰險小人,怎麼會舍了自己去救他呢?

  司徒非看她的發終於全白了,還是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你傻逼啊,誰要你救了?就算你救了我,老子也不會感激你的!一絲一毫也不會!」

  「嗯,我知道啊,主人。」

  琳琅依舊輕撫著他的臉,從額頭到鼻樑。

  「你、你說什麼?主人?」

  司徒非倏然擒住她的手腕。

  「是呀。」她的眼裡蕩漾著淺淺的笑,像是偷腥得逞的貓兒,「不好意思,我一開始就騙了你,我們簽訂的是主僕契約,不過嘛,你才是主。」

  命運的齒輪是不能隨意更改的,即便是琳琅。索性她就換了一個開頭方式,涉世未深的小男主也就傻傻信了,乖乖被她奴役了這麼多年。

  嘖,小傻瓜。

  「也就是說,你不用死了。換我,來代替你。」

  琳琅知道男主沒死之後,特意去研究了一下這個所謂的主僕契約,簡直就是坑爹的要死。但是沒關係,她已經想到了另一種解決方法了。

  「什麼主僕,什麼代替,我聽不懂。」司徒非攥著那一縷白髮,喃喃地說,「你不要再玩我了,我沒你那麼聰明,就讓我安安靜靜的去死不行嗎?」

  琳琅戳了戳他的眉頭。

  「疼!」他怒,「我是很嚴肅跟你說話,能不能放尊重點?將死之人也有人權的好嗎?」

  「你還記不記得那次廟會?」

  司徒非怎麼可能不記得,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對琳琅動心的地方。

  「不記得了。」他嘴硬。

  「你還許了願呢,說要扶搖直上九萬里。」

  琳琅低頭看他,「你知道嗎,那棵許願樹原先是生長在碧落九天的菩提神樹,後來觸犯了禁忌,被雷劈了,一截斷木生在了人間,經了香火的供奉,漸漸生出了佛性。」

  「你呀,什麼也不知道,就從它面前發下了宏願,要取至尊之位。」她有些苦惱地說,像是責怪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

  「若是完不成……」

  司徒非被她說得一愣一愣,「若是完不成會怎樣?」

  「身死,道消。」

  他渾身僵硬。

  「那個時候啊,我真的挺想打你屁股的,這種宏誓是能亂發的嗎?」琳琅眨眨銀色的眸子,「不過還是算了,既然我都打算把你當小相公來養了,把你培養成至尊也沒什麼。」

  「但是,我的功法不太適合你,如果你跟著我,只能成為一流的高手。而且,你這小子又愛粘人,有時候還把修行落下,真是叫人操心呢。」

  「所以……」他嗓子眼被尖銳的東西堵上了,「你就把我扔在了屍王墓?」

  「比起愛,恨更讓人成長吧?」

  她紅唇微微翹起,「你看,你還是很有潛力的,逼一逼,就成了魔族的君王了。」

  「為、為什麼?」

  「嗯?」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就不怕我恨你入骨,真的殺了你?」

  司徒非覺得整個世界一瞬間傾覆了。

  他以為的真實原來是虛構的,而謊言,居然是真心。

  「唔……」琳琅思考了一會兒,「雖然我不覺得你能殺得了我,如果,要是真的被殺,我也沒什麼可遺憾的,我活了整整一千年,也活夠了呢。」

  琳琅的一秒洗白技能練得爐火燉青。

  「但是,有些人是不同。」她纖細的指尖穿過他的黑髮,語調甜蜜,「我的小相公才十七歲,還那麼嫩,本尊捨不得看他死呢。」

  這一句話,讓司徒非瞬間崩潰。

  他要瘋了。

  恨了那麼多年的人,居然是為了救他,才迫不得已做了最壞的算計?

  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入魔後,說要殺盡負他之人,多可笑。

  「便宜你了,臭小子。」琳琅又去揉他的腦袋,「本尊可從來沒有這樣犧牲過,你要替本尊的份,好好活下去。」

  「讓我送你的劍,揚名天下,不負鋒芒。」

  她說完,聲息漸漸低了。

  撫摸他的手長出了利爪,長長的。

  琳琅用手背推他半坐起來。

  「不說了,我的時間到了,要走了。」

  「不!」

  司徒非紅了眼,因為說得太急,口水流淌出來,「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什麼鬼契約,我要解除!」

  他失去理智,猶如籠中困獸衝著琳琅大吼,「臭婆娘,你聽見了嗎,我要解除契約,我才不要欠你!你休想我記你一輩子!」

  「好吧,不記得也沒關係。」

  琳琅歪了歪頭,雪色的瞳仁里映出他此時失控的狼狽模樣。

  她「嘻嘻」笑了,神態天真爛漫。

  她說,「你哭起來,真像一條狗,很醜,還是不要哭了。」

  「好,我、我不哭,乖,你告訴我,怎麼解除契約?」司徒非跪在地上抱住她,喉嚨溢出痛苦的哀求,「求你,別玩了,快告訴我!」

  「咦,司徒非,你怎麼突然變瘦了,明明之前還是一個大胖子。」琳琅忽然捏他的臉,仿佛在做什麼好玩的遊戲。

  司徒非嘴唇哆嗦著。

  記憶後退了。

  返祖,開始。

  「司徒狗蛋,你還在這裡愣著做什麼,趕緊給本尊做飯呀!」

  她的耳朵變尖。

  「司徒非,你看本尊美嗎?」

  臉上的絨毛瘋狂生長。

  「小胖子,本尊今晚想燉了你做個人肉煲,你覺得怎麼樣?」

  獠牙顯現。

  最後,她說——

  「你……誰?」

  尾巴,出來了。

  蓬鬆的,在風霧中招搖,像是月光里的雪,乾淨無瑕,沒有一絲斑駁的瑕疵。

  好美。

  司徒非眼神呆滯。

  他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九尾狐。

  是他的戀人。

  而她,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情感。

  把他……忘了。

  狐族臨死前,要回到出生的地方。

  雪白的九尾狐伸出纖薄粉紅的舌頭,輕輕舔著舉起前肢,然後又輕輕放下,踩著輕盈的步伐,搖了尾巴,轉身離開。

  「等等!」他喊了出聲。

  它回過頭來,似是疑惑看了他幾眼。

  銀色的豎瞳里一片冷漠。

  毫無感情。

  「求你,別走,留下來。」

  司徒非試圖擠出笑,還想要抱它,換來的是恐怖的嘶吼與敵視。

  九尾狐舔了舔爪子的血跡,輕蔑甩著尾巴。

  它走了,沒入濃霧中,再也沒有回來。

  地上僅剩一個鈴鐺。

  那是她留給他最後的,想念。

  司徒非伸長了手臂,用指尖勾住了那鈴鐺,放在唇邊輕吻。

  後來,司徒非一統三族,飛升成聖。

  他飛升後的第一件事,去了碧落九天,拎著一把劍,微笑著,將那棵自開天闢地就存在的菩提樹砍了當柴燒,當著眾聖的面,翹著二郎腿,囂張至極做了一頓煙火十足的燒烤。

  離經叛道,逆轉乾坤。

  從此,天上人間,碧落黃泉,再無佛。

  也再無人,敢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虐虐更健康,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