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民國替身前女友(3)

  好在晚膳的時間到了, 夫妻倆一起去客廳。

  紀家的宅院是一座古典的園林, 層樓疊榭,迴環曲折,處處可見能工巧匠的精心, 便是入了秋, 景致也意外迷人。

  琳琅隨手拂過淡白沁紫的石斛。

  「十天之後,秦家有一個宴會,你準備準備。」紀澤說。

  琳琅答應下來。

  這場宴會在劇情中專門是為留洋歸來的秦小姐造勢的, 她熱情開朗,眼界比普通的富家太太要高上不少,虜獲了不少青年才俊, 不出一個晚上,紛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也不知是不是出於對她的補償, 紀澤額外給了她一個錦袋的大洋, 數了數, 有十幾塊,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琳琅徵求了紀家父母的同意, 挑了個好天氣出門逛逛。

  「賣豆腐囉——新鮮熱乎的白豆腐——」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敲著梆子、穿著藍布褂子挑夫從面前走過, 碎花小布遮著的籮筐散發著一股豆腐的清香。

  幾個身穿長袖繡花的旗袍貴婦人在黃包車上說說笑笑,機靈的年輕車夫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 時不時逗趣幾句,惹得車上一陣花枝亂顫。

  琳琅的貼身丫鬟珠兒頭一回隨著少奶奶出門,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轉著, 神情十分活潑,她眼巴巴瞅著一個買糖人的小攤,發須花白的手藝人正表演著他精湛的把戲,吸引了一群光著屁股的小孩子。

  「想吃什麼就買點,往後也許就沒這個機會了。」琳琅給了珠兒一些銅錢,不動聲色/誘她入套,「我累了,想去茶館那邊待著,你玩夠了再過去接我,只要天黑之前能回府,不礙事。」

  珠兒受寵若驚,結巴地說,「可是少奶奶你一個人……」

  「放心,我比你還大兩歲,與其擔心我,還不如好好看顧你自己,別傻乎乎被人販子拐了。」琳琅寵溺颳了她鼻子幾下。

  在琳琅甜言蜜語的攻勢之下,小丫頭很快就暈頭轉向了。

  她成功脫身去了對面的書茶館。

  作為當地規模最大的茶館,這裡高朋滿座,兩側楹柱上貼了一副對聯:客來能解相如渴,火候閒評坡老詩。

  「啪嗒——」

  進去的時候,琳琅裝作不經意撞上了一個人。

  褐色皮夾滾到了她的腳邊。

  大概是主人剛剛付錢,還沒合上,琳琅恰好看見了皮夾里貼著的黑白的美人小像,紅唇大眼,燙著時髦的波浪捲髮,一副傾城傾世之貌。

  「你這女人怎麼看路的啊?眼瞎啊?沒看見小爺在你面前?」

  對方脾氣並不好,罵罵咧咧撿起了皮夾,卻小心翼翼拍了拍那小像,顯然是極為愛惜。

  「小叔,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琳琅回以溫和的微笑,「抱歉了,剛才在想些事情,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人。」

  「怎麼是你?」面容與紀澤有些相似、眉宇卻揚著戾氣的青年嫌惡看了她一眼,「你不在我哥身邊轉悠,跑出來外面做什麼?」

  他跟紀母一樣,看不起這個泥腿子出身的嫂子,尤其是那一張嘴,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鬧得人生煩,真不知道紀澤是怎樣受得了這個鄉下婦人。更可恨的是,這粗俗的婦人還長了一張跟他夢中情人相似的臉,紀池每次看了都想直接給剝下來毀了,省得污染他的眼睛。

  「我出來逛逛。」

  紀池毫不客氣地說,「我看你是出來私會野漢子的吧?連個丫頭也不帶,你就這麼趕著上來給我哥戴綠帽啊?」

  琳琅漲紅了臉,咬了咬唇,「你誤會了,珠兒她被我叫去打包城東的花糕了,我只是想來茶館裡歇一歇,順便考慮一下要買什麼送秦小姐。」

  紀池原本是不耐煩的,聽到她說了那三個字,注意力瞬間集中,「秦小姐?你說的是秦慧心?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送她東西?不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傷害慧心,我紀池絕不會放過你的。」

  她縮了縮肩膀,「不是的,七天之後是秦小姐二十歲的生辰,夫君說要帶我去赴宴,我想著,怎麼著也要備一份心意。」

  琳琅狀似不經意提起,「聽說秦小姐最近跟她的夫婿鬧得不太愉快,好像要準備登報離婚了,我正苦惱要買些什麼才好,你也知道嫂子對送禮這些不太懂行,萬一犯了他們的忌諱……」

  她越說越憂心忡忡。

  然而紀池眼睛卻亮了,激動得脖子通紅,「什麼?他們居然要離婚?這豈不是說,我的機會來了?」

  「小叔,你說什麼?」琳琅好像沒聽清他的話,自顧自地說,「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秦小姐可是留過洋的新時代女性啊,國內這些小玩意肯定入不了她的眼,小叔,你要不幫我想想……小叔?你去哪裡啊?」

  「你管我!」對方脾氣暴躁回了一句,轉眼跑得沒影了。

  琳琅扶了扶鬢間的石斛髮簪,姿態端莊。

  男主的弟弟還真是好騙啊,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她用帕子微微掩了上揚的嘴角。

  好戲就要開始了。

  「啪!」

  青瓷茶盞碎裂一地。

  跪在地上的青年聳動肩膀,將頭埋得更深。

  堂上的紀父怒不可遏,「你這個逆子,剛才的混帳話你有種再說一遍?什麼叫把祖宅抵押出去了?誰給你這麼大的熊心豹子膽?」

  「反正那只是幾間破房子……空著也是空著……」紀池小聲地說。

  吊兒郎當的紀家二少爺實在無法理解這些老一輩人對祖宅的情感。

  紀家的祖宅是幾間破落漏風的茅草屋,紀父還非得高價買下那一塊地,修了一間富麗幽靜的祠堂,每天要人專門打掃與供奉,就那修葺的銀子,都夠紀府一個月的開支了。

  紀父怒極發笑,「好!好!好!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來人,家法處置!」

  「老爺,你這是幹什麼?」紀母在一邊默不作聲,原本想等著丈夫的怒火發泄完了再救場,哪知道他居然要動用家法——要知道那把鐵律戒尺是真的染過血的,把受罰的人給活活打死!

  琳琅站在紀澤的身邊,垂眉斂目,就跟透明人差不多。

  誰也不知道這起「鬧劇」是由她導演的。

  紀池的性格比他哥哥容易摸清多了,一個衝動易怒、好色貪花、還被家人寵壞的紈絝子弟,同紀澤一樣,痴戀著秦家那位風華絕代的大小姐。

  在琳琅有意無意的刺激下,紀池打算弄一份最豪華的禮物送給秦慧心,意圖一舉打動佳人的芳心。但是他既不像是紀母,把握著紀家吃喝的「財政大權」,也不像會做生意的大哥,年紀輕輕就積累了龐大到令人咋舌的財產。

  弄錢就成了他這幾天一直在苦惱的事。

  剛好,有一個哥們在賭場的手氣很好,他看著對方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很是羨慕,儘管之前被母親與哥哥耳提面命,不能大賭,在被哥們帶著玩了幾把,嘗到了甜頭之後,紀池把這些話都拋之腦後了。

  沾賭跟吸毒差不多,一挨到手了就不想放開,紀池越賭越瘋魔,到最後他差點忘了自己原本弄錢的主要目的,而是把整個人都陷進去了。他在賭場豪擲千金,一開始是穩賺不賠的,後來漸漸的,氣運差了,反倒是欠上了一筆債。

  賭場的人知道他是紀家的公子,一直很客氣,直到紀池拿不出錢來,瞬間翻臉,將他扣押在賭場一天一夜,紀池被折騰怕了,哭爹喊娘的總算放了回來。

  紀家二少爺的主意打到了地契上,忽悠了紀母一通,跑到她房間裡拿走了祖宅的地契,心裡想著反正紀母也不會經常看這些,能瞞著久一些就更好了,等他手氣好了,說不定就連本帶利賺回來,他相信紀母也不會計較這些事。

  但是天不遂人願,紀池抵押地契後,本想著翻盤,豈料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爆冷,他沒辦法了,又得回家想主意,琢磨著要不要偷些首飾出來典當。紀母的翡翠頭面有好幾套,少了一套也不會有什麼。他正將首飾掃進袋子裡,結果被突然回來的紀父逮個正著,就有了今天一幕。

  紀池看著盤子裡的戒尺,覺得屁股一陣發疼,也不等紀父拿起來,他連滾帶爬挪到了紀澤的身邊,拽著他的袍角,哭喊著,「哥,你不會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爹打死我吧?你救救弟弟,弟弟不想死啊!」

  「大丈夫,一人犯錯一人當。」

  紀澤抖了抖衣裳,退了一步,「二弟,這是你惹下的事,哥哥幫不了你。」

  「你們兩個,快把二少爺壓住,今天誰也救不了這個混帳玩意!」

  紀父冷笑著舉起戒尺。

  「啪——」

  殺豬般的叫聲響起。

  紀池的屁股一片血肉模糊,紀母在一旁不停用帕子擦拭著眼淚,也不敢求饒,丈夫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了,觸怒了正在氣頭上的他,估計紀池還要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但是紀池沒有理解到哥哥與母親的用心良苦,反而用仇恨的眼神一直盯著兩人,十分可怕。

  紀澤是見過風浪的,因此並不慌張。紀母卻受不了了,兒子是她心上掉下的一塊肉,打在兒身,痛在娘心,老二這種態度實在是戳到了她的心窩。她忍了又忍,還是撲了上去,擋在了紀池的身邊,「老爺,你真是要打死池兒不成?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紀老爺氣哼哼地說,「我可沒有一個敢將祖宅抵押出去的好兒子!」

  紀母見丈夫這邊行不通了,立馬朝著大兒子說,「澤兒,算娘求求你,你就幫幫你弟弟,把祖宅贖回來吧,你這些年賺了這麼多錢,就那一塊地皮,花不了多少的。」

  紀澤微微皺眉。

  不是他不想幫忙,只是現在還不到年末,很多店鋪的租金收不回來,他手上能周轉的流動資金其實不多。

  紀池等了好久沒聽到大哥的聲音,頓時不耐煩了,加上身上有傷,他的語氣比平時更沖,「娘,你求他做什麼?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別人說商人重利,我還不信呢,瞧瞧,這不就是一個好例子嗎?對弟弟也見死不救,你們還指望這種薄情的人給你們養老啊?」

  兩老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琳琅忍著笑,沒想到,弟弟還是一個神助攻呢,哪裡最痛,就往哪裡捅刀子。

  紀澤的臉色冷了些許,「我就是再薄情,也不會像你,被當成傻子耍的團團轉還不自知。紀家要是落在你手裡,一家人遲早都得喝西北風去。」

  紀家二少爺一聽,立即就炸了,「你說誰是傻子呢?」

  「誰搭話誰就是傻子。」

  「嘿,別以為你是我哥,你就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了,來來來,過來,今天小爺就讓你看看厲害——哎喲我的娘疼死小爺了!」

  紀澤不想看自己傻弟弟那張愚蠢的臉,揉著眉心走出了外邊。

  琳琅跟了上去,溫聲道,「小叔他只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沒放在心上,他還不值得我生氣。」

  紀澤眉眼淡漠,隱約透出幾分銳利之色,「我只是好奇,是哪位高人居然看上了紀家,拿紀池來做作筏子。對方恐怕會有後招。」

  琳琅微微一笑,「夫君大概是杞人憂天了,說不定這只是小叔一時的糊塗罷了。」

  「但願如此。」一邊說著話,他轉頭忽然看向了琳琅。

  「夫君怎麼了?」

  年輕的婦人著一襲繡蘭的湖藍色旗袍,頸邊的領口鑲著一圈雪白柔軟的絨毛,襯得她的臉盤兒小巧又素淨,對方撫著耳邊細長的藍水翡翠耳墜,一派嫻雅秀色,正睜著一雙秋水淺染春黛的眼眸,疑惑看著他。

  「……沒事。」

  應該只是他多想了。

  他的妻子沒有那樣的心計與手段。

  出於自己對人心的自信把控,紀家大少第一時間就把兇手從他的黑名單排除了。

  琳琅笑得更美了。

  姐也算得上是一個老戲骨了,被你看出來豈不是砸了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