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趙景烜看著她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自己, 略帶了些防備孩子氣的模樣更不是滋味。記住本站域名

  明舒其實也就是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她知道自己反應過敏,他現在對她跟前世明顯不同。

  她既然還要和他相處, 以後還是儘量把前世兩人之間的事情和糾葛都忘了好了。

  她看著他繃著臉一副不爽的模樣,放下了手中的銅板,嘆了口氣,道:「殿下, 我回京城並不只是為了一個身份。」

  當然, 本來就屬於她的身份, 她當然要, 更不會給一心想要害死她的人。

  就算被人偷了, 她也要拿回來, 然後哪怕扔在地上,也不會給那些人。

  她搖了搖頭, 道, 「殿下, 我沒有父親, 我母親她是公主,我父親戰死的時候她還很年輕,才不過二十歲, 其實她完全可以再挑一個駙馬, 生兒育女, 好好過日子。可是她沒有, 她守著我父親的靈位一輩子, 或許還一直抱著渺茫的希望等我回去,就這樣......」

  就這樣年紀輕輕鬱鬱而終。

  「所以,不管我有多麼不喜歡京城,我還是一定要回去的。」

  趙景烜聽了她這話,手卻是驀地一緊。

  心更是莫名地抽痛了起來。

  他想到了她曾經跟他說的話。

  她說,「我不喜歡別人搶我的東西,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她們已經拿走了我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後來我那么小心翼翼,想要守護的東西,她們卻還是想要拿走?」

  ***

  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她母親已經過繼了她大伯的女兒夏明珠,並且還為她請封,皇帝已冊封夏明珠為蘭珠縣主的事。

  他還不知道皇帝承諾福安長公主等明舒回去,就冊封她為蘭嘉縣主之事。

  他只知道,依大周律,公主只可以為一個女兒請封。

  他當然看不上什麼縣主之位。

  事實上,為了以防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的手上還準備了另一份替她請封的摺子。

  是他父王收她為養女,向文和帝替其請封為王府郡主的摺子。

  可是一路往京城來,他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他想到她的那些夢。

  心裡就閃過一絲殺意。

  他不想開口說這事,就直接把密報遞給了她。

  明舒伸手接過,看了看手中的信,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趙景烜這才冷著臉道:「是京城來的密報。」

  明舒心裡一咯噔。

  京城來的密報,然後他前頭無端端跟自己說的那麼一番話......

  她低頭就抽出了信件,打了開來。

  「十一月初,福安長公主為其養女夏明珠請封,十二月十六,文和帝冊封其為蘭珠縣主」。

  蘭珠縣主......

  原來是這事啊。

  明舒捏著這信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要說傷心失望難過其實也沒有多少,畢竟前世層層的痛苦來得太多,都有些麻木了。

  而且,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她能重活一世已經是上天最大的厚愛,反正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不痛快的。

  趙景烜不知道明舒心中所想。

  他只知道她一心想回京城,處處為她親娘考慮,卻不知道她的那個位置,不管是縣主之位,還是她母親心裡和身邊的那個位置,很可能早就被別人占了。

  他不會安慰人,不會說這其中可能有誤會,更不會說福安長公主是在知道你還活著之前就替夏明珠請封了。

  他不會給她一些無謂的希望,再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

  他道:「長公主她可能是還在找你,不過那可能不過就是一個執念,她自己的生活中,已經有別人日日陪伴她。明舒,如果是為了她,你沒有必要回去。」

  可是再過一年多,她母親,福安長公主就要死了。

  如果她過得順心如意,又怎麼會那麼快早死?

  不管怎麼樣,她也要自己去過一遍,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看一遍,那是她的生母,她不能因為那些人的話,那些人的所作所為就放棄她,否則不正是讓那些人稱心如意了嗎?

  但這些她並不想跟他說。

  她跟他說的本來就已經夠多了,她覺得如果沒有必要她最好還是不要再跟他多說前世的事情,否則早晚會出問題。

  她想了想道:「世子殿下,你說得到後再失去,和從來沒有得到過,哪種更痛苦?」

  趙景烜皺了皺眉沒出聲。

  明舒就笑了一下,道,「其實我是個特別睚眥必報的人,我就是不喜歡別人惹我,哪怕是在夢裡夢到的事情,別人對我的不好,現在其實根本都還沒有發生,我都要狠狠地報復回去......就像我夢到孟家人把我賣進花樓,又想讓孟憐替代我的身份,事實上我已經讓這些事情在現時中根本不可能再發生了,但我還是想著法子要他們受到相應的懲罰。」

  「我夢到英國公府的人毒殺我,說我的一切都應該是夏明珠的。你看,如果我是幾個月前回去,她們就算心裡再怨恨不甘,以他們的心機深沉,估計明面上也只會裝作慈和友愛地和我相處,那我心裡再怎麼憋屈,也只能忍著,什麼都不能做。」

  「現在好了,夏明珠成了我母親的養女,還被封了縣主,我猜等我回去之後,以她的心性......還有以我的心性,想必以後長公主府和英國公府的日子都不會太平靜的,這樣我才會有各種出手的機會,等她將來失去這些東西的時候,也才會百倍千倍地痛苦,對我來說,有什麼不好?」

  我就是要讓他們痛苦。

  比前世的她還要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才能泄她的心頭之恨。

  她略側了腦袋笑吟吟地看著他,目光清澈又晶亮,閃著會讓別人心情跟著一起燦爛的光芒。

  她好像在說笑。

  但他卻看出了她眼底的認真和試探。

  她在試探他的反應......

  他想,不管她嘴有多硬,說得有多強硬,但其實到底還是個孩子,一個嚴重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他心裡堵了一下,然後就簡短道,「好。」

  「哈?」

  明舒自己說那麼一大堆的,可聽了他這樣的反應又意外地看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但我知道,以你的心性,以後長公主府和英國公府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平的。不過,」

  他頓了一下,續道,「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好了。還有,你不是說要替我辦事嗎?那以後就是我的人,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就伸手過來拉住了她的手,然後往她的手心裡放了一個東西。

  冰冰涼涼的。

  她低頭看,就見到手心裡躺了一枚長方的,和她的烏木墜差不多大小的白玉墜,玉色水透,煞是可愛。

  她拿起來看,便見到上面竟然還刻了「勉之」二字,那是他的字。

  他的字跡,還有趙景烜,字勉之的字......

  明舒簡直受寵若驚,心裡不禁又感嘆,小孩子真是占便宜。

  她看著手上瑩潤的玉墜,就不免想到前世他對她可不及現在的萬分之一......這樣說雖然誇張了些,但大概就那樣吧。

  前世他們之間的交流都好像只是身體的交流,她還只能是被動承受......簡直苦不堪言。

  其實前世她在藝坊跟著隨夫人習舞,隨夫人為了讓她的身體輕盈,從她入藝坊之後就開始每日用各種藥草浸浴,她猜測大概她的身體應該有些異於常人,後來她也遲遲不能受孕,應該也是跟那有很大關係的。

  要不然,沒有理由她對那種事會覺得那麼痛苦,而別的女人好像很享受似的......

  她搖了搖頭,這都想到了哪裡去了。

  不過現在自己算是他的下屬,也可能他是的確對他的下屬比對他的女人好?

  不過那時候他也只有她一個女人,沒有更多的例子可作參考。

  如果硬要加上那些被皇帝賜婚,差點嫁給他,或者想嫁給他的那些,那結局......真的只有悲慘可言了。

  明舒擺弄著玉墜,胡亂地想著心事,就聽到他在頭頂又道,「不過,你不用那樣說你自己。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如果他們沒有那樣的惡念,根本就不會掉進你設的局。如果是我,只會做得比你更直接。」

  雖然他覺得那些人不過是閒雜人等,她其實不必置身其中去做那些事,但他也知道被夢境困擾是一件多麼無奈的事情,不解決掉就會成為心病。

  就像他現在正在做的事,就是在解決他因為夢境而帶來的麻煩。

  那倒是。

  而明舒聽到他這話則頗是認同,下意識下還點了點腦袋。

  然後她就聽到他又問道,「你的烏木墜呢?」

  「哈?」

  明舒的手一下子按在了自己胸口,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他。

  他怎麼知道她有一塊烏木墜?

  這事她可從來沒有跟別人說起過。

  他的手還攤在她面前,明舒盯著他的手好半晌,才暗咒了一句無奈地從脖子上取下了烏木墜給他。

  他伸手接過,手指在烏木墜上搓了搓,卻又對著她伸出了另一隻手。

  明舒:......

  她無奈地又把剛剛他才送給自己的白玉墜又遞給了他。

  他接過卻是打開了烏木墜的繩結,然後將白玉墜也穿進了吊繩當中,再很粗獷地打了個繩結,這才遞給了她。

  明舒接過,一黑一白兩個小長方的吊墜,還煞是相襯。

  她覺得有些怪怪的,可是想想還是將吊墜掛回了脖子上。

  因為她知道這東西很有用。

  重活一世,矯情這種沒用又坑人的東西她是不會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

  然後,她看了他一眼,為了掩飾怪異的感覺,就道:「我覺得我的墜子才應該是白玉,你的才是烏木的才對吧,怎麼會反過來了?」

  趙景烜:......

  他荒謬地生出了些自己撿的孩子,頭疼也得養著的感覺。

  他覺得,就算是為了解決夢境的問題,他是不是也做得太多了?

  而且其實他想要做的還有更多。

  就是那封替她請封郡主的摺子,他扣了下來,打算用另外一道摺子替換了它。

  但這事他暫時還沒有讓她知道的打算。

  好歹也要等他把事情都清理乾淨了。

  這回入京,還有一門御賜的婚事等著他呢。

  ***

  文和十五年元月下旬,元宵剛過才沒幾日。

  京城是一片剛過了節日,喧譁之後的寂靜。

  明舒站在長公主府的大門前,抬頭看著那大門上的匾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到了京城才沒幾日,就被趙景烜趕著來這長公主府。

  說是京城都是眼睛,她既然到了京城,如果一直不回去,將來這事必會被人做文章。

  反正她阿娘她們都已經安排妥當,鋪子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早回往回都是回,索性就直接過來了。

  此時她身旁還站著殷嬤嬤,身後則是一高一矮兩個丫頭。

  再往回還有立在路中心的一輛烏木馬車,烏沉沉的,看不出什麼動靜。

  殷嬤嬤等了一會兒,覺得姑娘應該看夠了吧?

  就問道:「姑娘,讓老奴去叫門求通傳一下嗎?」

  她們過來之前並沒有派人送信給大長公主,就這麼突兀地過來了,還不知道大長公主在府上,或者肯不肯見她們。

  殷嬤嬤覺得,自家姑娘這性子本來就又剛又古怪,結果跟世子接觸多了之後那就更古怪了。

  有時候殷嬤嬤看著這兩人都覺得這兩人簡直配一臉。

  不是男才女貌的配。

  畢竟姑娘還小呢......是性情無常,古怪難測的配......

  明舒從匾額上收了目光,側了腦袋看向殷嬤嬤,剛想說話,目光卻掃到了後面又一輛,不,兩輛馬車正從後面駛了過來,前面的那輛不算大但卻精緻華麗得很,而後面那輛則要樸素上許多,應該是僕婦坐的車輛。

  明舒的目光動了動,便忘了跟殷嬤嬤說話,轉了腦袋過去看。

  殷嬤嬤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立時就收了口。

  此時明舒那輛烏沉沉的馬車還大咧咧地停在長公主府大門前的正中間。

  那兩輛馬車就繞過了它停在了一側,停下後,前面華麗的馬車尚未有動靜,就見後面的馬車上陸續跳下了幾個婆子丫鬟。

  其中一個穿著水紅色衣裳的小丫鬟還端了個杌子,她端著杌子小跑地跑到了華麗的馬車前面,先將杌子放在了馬車車門前面,再打了帘子,接著便有一個身著粉錦紗裙,又披著火色鳥翎裘衣的小姑娘踩著杌子就下了馬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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