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Google搜索
照著習俗, 成親之日新嫁娘一般卯時就得起身沐浴梳妝, 然後盛裝了等候親友們過來添妝恭賀。
明舒平日裡就是這個時辰起身, 所以這一點對她來說並不困難。
只是不同的是,今日是一起身就要沐浴更衣, 好在大夏天的, 也沒有用各種花草浸浴,免得受不住。
明舒沐浴完就有侍女端上了早膳。
平日裡明舒早膳主要都是用些燕窩粥, 牛乳羹和一些清淡的點心,但今日侍女端上來的除了一小碗燕窩粥之外,剩下的卻都是些高甜的點心,肉食,還有一碗黑乎乎的濃湯。
嬤嬤笑著跟她解釋道:「縣主, 今日您只有早膳能用些東西,這一整日都要靠著這些東西撐著, 所以還是吃些頂用的, 也不能喝太多的水, 等大妝後客人都來了就不方便再用東西了。」
屆時過來賀喜的客人絡繹不絕,新嫁娘就只能斯文地坐著那被人恭賀,做什麼都不方便的。
而不能喝太多水是因為等賓客來了之後,尤其是出門之後一直到夜晚入洞房賓客散去都不便如廁了。
不過這話不雅,嬤嬤早在之前就已經跟明舒解釋過, 此刻就不再說了。
她又指著那碗濃湯道, 「那是培元湯, 最是安元養神的, 老奴已經指點了香草,今晚上洞房客人散了之後最好也要讓縣主喝上一碗。」
養養體力,明天好恢復精神......
明舒看著這些東西很有些無語。
但她也知道嬤嬤說的都是對的,她便稍微用了一些粥養了養胃,然後就直接端了那碗培元湯灌了下去,味道......實在難以言喻,喝完她就忙吃了兩口燕窩粥,再用了些甜點壓了壓。
用完這些她就讓人再備了些甜點,其他的都傳了下去。
那些肉......大早上的實在吃不下去。
嬤嬤還想勸她多用些,她就搖頭道:「已經差不多了,吃多了傷了胃,我怕在轎子上會不舒服,回頭我就先只是簡單上一下妝,隔上一段時間吃點東西應該不礙事的,你再讓人幫我備些小點心在花轎中就可以了。」
嬤嬤看了看明舒淨白凝透,眉不描而翠,唇不點而朱的一張小臉,這才罷了。
明舒這模樣著實是不必太過濃妝的,就感覺畫得重了怕是反而畫蛇添足,掩了本來的顏色。
***
用過早膳之後就開始梳妝了。
先是換了新嫁衣,然後是全福人紀大夫人給新嫁娘梳頭盤髻。
紀大夫人拿著篦梳慢慢幫明舒一下一下梳著,一邊吟著大周女子出嫁全福人皆會唱的《梳頭歌》(出處見注),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臨家地,八梳一本萬利,九梳九子連環樣樣,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紀大夫人的氣質端和穩重,會給人一種依靠和溫暖的感覺。
明舒原本還很淡定,但聽到紀大夫人用溫和柔緩的聲音吟著這首歌,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恍惚,然後心裡就湧上了一股濃濃的酸脹情緒。
「白髮齊眉,兒孫滿地.....夫妻相敬,福臨家地,九子連環樣樣,夫妻兩老到白頭」,這些普通而又美好的祝願,其實並不是很遙遠,很多普通人也都能獲得,或者磕磕碰碰,占上幾樣,但前世她卻是一樣也沒有擁有過。
當然前世的她也從來沒有穿過嫁衣,真正嫁給他過。
她只不過是一個亂世之中,甚至可以隨意送人的侍妾而已。
明舒深吸了一口氣,將心裡和鼻間的酸脹都按了下去。
這一世,什麼都不同了。
她一定會好好過下去的,雖然也一直讓自己不要太過依賴依戀他,但此刻心中也生出想要和他白頭到老,兒孫滿地的奢侈願望。
但不管有多奢侈,只要他不負她,她定會盡力的。
明舒梳妝之時大長公主也是一直在旁,此刻聽著紀大夫人的吟辭,不僅是明舒紅了眼睛,大長公主也一樣紅了眼睛。
她看著女兒,從她小小的,只有七八歲的小姑娘,到現在長這麼大,終於出嫁。
此刻她終於明白柳嬤嬤的話,「你捨得她落得那樣的下場嗎?」
她不捨得。
她這後半生從未圓滿過,但她希望女兒能夠圓滿。
她不慣人前落淚,起了身便走了出去。
此時紀大夫人已經幫明舒完成了從頭到尾的梳發儀式,正準備幫明舒盤髻,她回頭看了一眼從房間走出去的長公主,摸著明舒柔軟滑順的頭髮,低聲道:「這世上少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用對了方法,總會圓圓滿滿的。」
明舒笑了一下,「嗯」了一聲。
在她心裡,她和她母親,不管將來如何,相較前世,她覺得已經是一種圓滿了。
其他的,並不會苛求。
***
明舒的婚禮很熱鬧。
當初皇帝大婚因著天下不平,戰亂未安,小皇帝為了作出表率,婚禮簡化了不少。
但大概是小皇帝特意為了對比,為了讓臣民對燕王生出奢靡的觀感,此次燕王大婚,他卻命全城張燈結彩,恭賀燕王大喜。
趙景烜自不會反對,事實上迎娶明舒,有多隆重,他都不會反對。
所以燕王大婚,竟是比皇帝大婚還要隆重和喜慶了好幾分。
再加上此時南面軍大捷,天下有漸安的趨勢,這都歸功於燕王,這喜慶不僅是城內外的裝飾,就是臣民的心裡都透上了幾分喜色出來,真正是滿城歡慶。
這一日從早到午膳後燕王親迎,到大長公主府添妝的就沒有斷過。
明舒平日裡甚少出門,但這一日自她梳妝好後,來她房中祝賀的人就沒少過。
來賀的很多人之前甚至都沒見過明舒,但對她的大名簡直卻是如雷貫耳。
當然她們也大多都聽說過蘭嘉縣主長得美,但她是大長公主的女兒,長得美是正常的,不美才奇怪呢,所以對此並沒往心裡去,她們八卦的關注的更多都是明舒跋扈彪悍的名聲。
所以在入到房間甫一看到明舒時都先怔愣住,好一會兒恍不過神來。
新嫁娘多是美的,但那多是濃妝,和新嫁娘的幸福嬌羞之故,而明舒根本就沒怎麼上妝,卻肌膚勝雪,吹彈可破,眉目如畫,目光瀲灩,讓人看上一眼,都忍不住想要屏上呼息,生出自慚形穢,生怕褻瀆了她一般。
這樣一個勝似仙子般的小姑娘,真的是傳聞中那個彪悍跋扈的蘭嘉縣主嗎?
也不知道是懾於明舒太過彪悍的名聲,還是被眼前小姑娘的容光逼住,眾人恭喜時的賀詞都說的小心翼翼,就算有些小心思的,在這喜房裡,也半句不敢多嘴。
再有雖然明舒不愛出外交誼,但幼恵這段時間卻是交了不少的朋友,例如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的兵部尚書王騫女兒王詩寧等人,甚至連暫時去皇家寺廟中清修的章依佳都過來了。
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新房中真的是一旁喜慶祥和的氣氛。
英國公世子夫人崔氏是明舒的大伯母,這時自然也是在房中的。
她被大長公主壓了大半輩子,女兒也被明舒壓了這許多年,因著夏明珠嫁入了宮中為後,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幾日,腰杆挺直了幾日,可是因著明舒在宮中鬧出的事,女兒在宮中的生活都被蒙上了不少的陰影。
此刻她再見到艷光逼人的明舒,看到她不過只是嫁給一個藩王,但婚禮卻比自己女兒入宮為後還要隆重,只覺得憋悶得厲害。
可也只能憋著。
***
新房中人來人往,聽著恭喜的話,看看大家送來的添妝之物,時間過得很快。
及至外面傳來一陣鞭炮和鑼鼓之聲,就有小太監從外面滿臉喜氣地跑來房中稟告道:「迎親隊伍過來了,迎親隊伍過來了,燕王殿下親自過來迎親了,現在就在外門呢,大公子二公子還有表公子他們正在外門攔著呢。」
他說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是英國公府的公子,表公子指的便是幼恵的兄長紀凌禎。
明舒聽到這話心頭就是一跳,下意識就垂下了眼去,然後就聽到一旁有人笑道:「這誰還能攔住燕王殿下啊,怕是不一會兒就要過來了。」
明舒心跳間,一旁的紀大夫人已經接過了喜娘遞過來的喜帕給她蓋上,笑著安撫她道:「新娘子只要安安穩穩等著就好,等燕王過來接了你,再去前廳給你阿娘行禮。」
明舒「嗯」了聲,明明原來並不是很緊張的,但大約是被外面的鞭炮和鑼鼓聲給震的吧,此刻心竟然就「咚咚」跳了起來。
她聽著身邊的人說著什麼,有幼恵的聲音,有紀大夫人的聲音,還有些不怎麼熟悉的聲音,只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不是很久,直到一陣鑼鼓聲之後,聽到有人喊著「燕王殿下來了」,然後原來喧鬧的房間竟然就突然靜了下來。
她下意識就抬起頭,可是視線被蓋頭遮了,什麼都看不到,反而是在那片刻的寂靜聲中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然後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她垂眼,就看到了蓋頭之下,前面視線中出現了一片大紅色,繡著雲紋五爪龍蟒的禮服衣擺,還有熟悉又陌生,同樣繡了蟒紋的靴子。
她的手被紀大夫人攥起,虛扶著起了身。
然後就聽到紀大夫人道:「殿下,以後舒兒就是你的王妃了,她是臣婦看著長大的,也是臣婦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今後,可能好好待她?」
說到後面,竟是有哽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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