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聽著明舒一字一頓說著, 嘴角緊抿,後背挺直崩立,神情倔傲。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如果面前這個說話的人不是明舒, 不是她的女兒,她怕是早就一巴掌扇過去,或者讓她滾出去了。
她的驕傲,她的尊嚴不允許她聽她說, 這外面百姓的熱鬧景象, 這大周的天下不是他們大周的皇帝在守護著, 想到她的父皇,若是聽到這番話......長公主只覺得心裡又痛又難受。
隔了很久, 她才道:「他是我大周的燕王,食君祿,擔君憂,這些本來就是他應該做的。」
明舒一愣, 隨即就嗤之以鼻。
她想說, 他可還真沒有享用過大周的俸祿,他是藩王,其實他們燕王府的北疆封地, 本來就是燕王府的先祖, 聖-祖-皇帝的親弟弟帶兵打下來的......可這話還真不能說, 說了在她母親眼裡定是大逆不道, 會引起她很大的反彈的。
從她母親的角度, 這話並沒有錯。
這就是兩人衝突最根本的根源了, 因為她們的觀念和立場不同。
明舒有些心累。
她靠回了馬車靠背上,沒有看大長公主,而是看在前面不知道哪個點上,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他是如何,是不用我為他解釋的,也沒必要。但是阿娘,大周的這個皇室,於我是沒有任何恩情和蔭蔽的。」
她淺淡地笑了一下,道:「世人常說,享受了家族的庇蔭和尊榮,在必要的時候,就得為家族犧牲。可是阿娘,這個大周皇室,在我心中,於我卻是沒有任何恩情和蔭蔽,有的只有數也數不完的血海深仇。從我一出世,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或者他的儲君,就一直在處心積慮地算計我,無數次都差點要了我的命,更何況,我和他們還隔著殺父之仇。」
前世,其實還有殺母之仇。
她搖了搖頭,道,「所以,阿娘,不要想著我會為了這個大周皇室所謂的正統,會作出任何犧牲和退讓,我不會。」
長公主聽到這裡只覺得心上像是被墜了千金巨石,堵得喘不過氣來。
她想說,那些不過是廢后和廢太子的個人行為,還有,你並不是沒有享受過大周皇室的庇蔭和尊榮,你是我的女兒,是這大周的縣主,你現在就在享受著這個大周縣主的尊榮。
否則,你現在有什麼資格那樣跟皇帝說話?
可這些話,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
而且說出來,以明舒的性子,怕是母女之間的情分就會越發的單薄了。
當然,她此時倒也沒有想過,就只是她的女兒,一個大周縣主,同樣是沒有資格和勇氣跟皇帝像先前那樣說話的。
不過她沒說出口,明舒卻像是已經完全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她今日本來就是打算要說得清清楚楚的,不再有任何遮掩。
若是顧慮母女情分,維持表面的太平,繼續下去,將來兩人才可能會真的完全決裂。
正因為她還在意,所以希望將兩人的關係和立場都說的清清楚楚,維持住母女之間最原始的那份情意,而不是讓這層關係被有意無意的利用,讓彼此間的要求和期望不對等去割裂那份感情。
她道,「阿娘,您是不是覺得我如何沒有享受這大周皇室的庇蔭和尊榮,我不是大周的縣主,食用著縣主的食祿嗎?而且,如果我不是蘭嘉縣主,不是您的女兒,又如何能成為燕王的未婚妻?」
「不,不是的。阿娘,我從來都沒有跟您說過,其實當年趙景烜在救了我,免於我被賣去青-樓的命運,送我來京城之時,曾經跟我說過,京城的局勢複雜,我回京,怕是會有很多人對我不利,不只是簡單的不喜和惡意,而是會要了我的命那種。」
「他說,我可以不必回京,他可以重新給我安排一個身份,任何一位北疆將領的女兒,我若真想來京城看看,等我長大了,他再帶我過來。可是那時候我還是選擇了回來......」
「並不是因為你是長公主,而是因為你是我的生母,我聽說你身體不好,抑鬱成疾,而且我知道當年父親的死,我被追殺背後有蹊蹺,可以說,你是生活在群狼環伺之中也不為過,所以,我才決定回來的。」
「你總懷疑他跟我定親是別有用心,其實我也曾懷疑過,但後來才明白並不是。他並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女兒,身上有著這麼一個縣主之位,才要不惜惹了陛下的眼也要跟我定親的,而是因為我就是我而已。」
她說得理直氣壯。
如果是以前,她不信他對自己的感情,對他跟自己說的任何話都要打上一個折扣,可現在,她卻知道,他就是那樣一個人,他如果對她無意,根本沒有必要也不會對自己說什麼虛與委蛇的話,沒有必要說好聽的話哄著自己。
明舒不知道,她此時因為說到這些,因為想到他,先前沉重的語氣也染上了些柔和的色彩。
眼睛裡甚至染過一層笑意,她此時的樣子溫柔澄淨,美得讓人心折。
卻看得長公主的心裡脹滿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酸澀情緒。
她本來應該為女兒有這樣一個真心待她的人而高興。
她不是一直擔心趙景烜對她用心不純嗎?
可是並不是。
她現在只覺得心裡又酸又澀,還有一種苦苦的滋味。
因為她聽出來了。
女兒說這麼多話,兜兜轉轉,其實就是在告訴她,你沒有那麼重要。
沒有你,我其實一樣會過得很好,不,甚至可以更好。
她給她的,其實她並沒有那麼需要,別人給她的更多,更圓滿。
所以,她也無需背負她要求的任何東西。
然後長公主莫名就想起來這些年她在自己身邊的很多事情。
才突然有些醒悟,好像她給她的很多東西,她其實從來都沒有多在意。
例如最簡單的銀子,長公主府的月銀永遠堆在她的銀盒裡,從來沒有動用過,更別說額外要她的銀子了。
她給她的每一樣東西,她都讓人記錄在冊,完好的收著。
她根本不缺那些。
她這些年來開醬菜鋪子,開藥行,開藥莊,打理莊子,賺的錢如同流水一般。
以前她從來沒太過注意過這些,以為她就是玩玩,現在想想,卻發現她真的是獨立得讓人不可置信。
她只覺得滿嘴的苦澀。
明舒看了她母親一眼。
她知道她心裡不好受,但不好受她也得說清楚,不然將來兩個人都不好受。
她還沒說呢。
前世她曾經恨廢太子,恨因為她的緣故讓她一世流離,陷入那種地方。
可是現在她卻也說不出來到底是恨還是慶幸了。
她可以想見,如果她從來沒有流落在外,一直都在長公主府,在她母親身邊長大,她後面的命運可能會有多悲慘。
很大的可能性,她會嫁給她的殺父仇人廢太子,被蒙蔽一世活著,再悲慘的死去。
她嘆了口氣,道:「阿娘,以後我就是燕王妃了。」
她是在告訴她,以後她的立場完全都會是燕王妃應該站的立場。
長公主一直撐著,一直到聽到這句話,看著面前的女兒,只覺得心如刀絞。
她閉了閉眼,眼角有淚滾下來,好一會兒才道:「舒兒,你這樣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我們且不說他對你的真心到底有幾分,這樣的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可你也應該知道,人心最是易變,尤其是帝王之心,就算他現在是真心愛你,可十年,二十年後呢?」
「自古以來,帝王一輩子只守著一位髮妻元後,不說早逝的,也只有前朝的高-祖皇帝,和我朝的開朝聖-祖-皇帝,可他們的皇后,哪一個不是和他們並肩作戰,一起奪得這天下江山的?她們不僅僅只是他們的皇后,在朝堂上也都有很大的影響力,而且每一個也都有她們自己的故事。」
「但實際上,這上下幾千年以來,有過這麼多皇帝,元後嫡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到登基為帝的,怕是不足一成。舒兒,你這樣信他,可你有沒有想過,花無百日紅,有朝一日,有人顏色更甚於你,他再另寵她人,你將要如何自處?」
這些明舒還真不用她操心。
她這麼多年一直努力的,也就是怎麼讓自己成為一個獨立,有自己想要做,和應該做的事情的人。
她笑了一下,道:「阿娘,我是燕王妃,又不是燕王的附庸。就算他另寵他人,難道我就要活不下去了嗎?我又不是靠著他的寵愛活著的。」
她覺得她母親誤會了,總覺得她是在她和趙景烜之間,選擇了趙景烜。
其實不是的,她只是選擇了照著自己的心意去行事而已......她這裡的心意指的自然不是趙景烜。
不過她也不想解釋了。
她母親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她認定了什麼是很難改變的。
她不能或者是不願理解,那就這樣好了。
***
八月初六,明舒大婚。
明舒的全福人是紀大夫人,是明舒自己選擇的。
一開始大長公主屬意的是一位兒女雙全,父母皆在,公婆慈和,家庭十分美滿和諧的國公夫人,不過明舒卻是拒絕了。
她道:「她是是實實在在的都很圓滿,不僅兒女雙全,連庶子女都全得很,她的美滿都是靠她的忍讓和大度給圓下來的,我可沒有她的這份心,還是算了吧。」
明舒很喜歡紀大夫人,雖然一樣寬和大度仁善,但卻有自己的原則,無論什麼樣的強權之下都堅定如一,不會動搖分毫。行事穩重低調不多言,但心裡卻比什麼都清楚。
這些也都是經歷了很多事,才一層一層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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