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節,按照宮裡的慣例是每年都會設一次宴會的。【,無錯章節閱讀】
每逢這天,皇后會特旨准允嬪位以上的后妃邀請一到三位不等的娘家女眷順便進宮團聚。
這算是對後宮變相的一種恩典。
不過由於乞巧節民間的各種慶典和節目一般都設在傍晚到午夜這段時間,宮裡慣常這天設都是有是午宴。
祁歡初來乍到,對此一無所知,難免緊張。
楊氏卻是有所耳聞,趁著她梳洗打扮的間隙開始惡補常識:「這是宮裡的慣例,往年只是皇后娘娘體恤,特別給高位嬪妃安排的省親機會,後宮開宴,就是走過過場。不過這幾年,隨著皇子們都漸漸到了議親的年紀,這天也會邀請一些名門貴女出席,叫後宮都給長長眼,挑一挑。」
祁歡端正的坐在梳妝檯前,任由雲娘子帶著星羅親自給她梳頭。
聞言,她便是輕笑出聲:「可惜啊等待議親的那兩位殿下各有想法,就沒打算從這種正經渠道挑選王妃。」
不過顧皇后安排歸安排,想必實際上也是走過場的成分居多。
畢竟——
她一個做嫡母的,半點沒表示,不關心庶出皇子們的婚事,這說不過去,可過分插手撮合了,又會吃力不討好。
所以,做做表面功夫就算了。
楊氏對雲兮給挑出來的一個荷包不太滿意,在箱籠里挑挑揀揀,重新換了個,與衣裳放在一起。
她面上漸漸地略見了幾分憂色:「可是今年這個情況,最近聽外面的動靜,我也沒聽說宮裡有下帖邀了姑娘們進宮啊。」
她看向祁歡。
這一點,祁歡心裡是有數的。
雲珩沾上了叛國嫌疑,逃出京城,下落不明;
雲崢又惹了事,被皇帝禁足反省,關在了王府;
太子云湛一來年紀上還不太著急,二來他也出京公幹去了,再有就是——
顧皇后是他生母,要給他選妃,沒必要還做這些浮誇的表面功夫,看中誰家姑娘,直接議親下聘就是。
祁歡道:「今年的這個光景,本來也不合適過什麼乞巧節,想必皇后娘娘也只是為了遵循舊例,不得不辦的,就是給後宮一個交代罷了。」
這話不說還好,說起來楊氏臉上憂慮之色就更重幾分。
她盯著鏡子裡女兒的臉:「如果只是應付後宮,那她叫你去是……」
「肯定還是因為顧瞻的關係。」祁歡卻是不以為意,「我們定親之後,還未曾正式進宮拜見過皇后娘娘呢。而且……」
她轉頭看了楊氏一眼,卻是笑了:「我剛得罪了寧王,皇后娘娘今日特意叫我過去,應該是別有深意吧?」
楊氏怔了怔,隨後心中才是豁然開朗。
因為要參加的是午宴,祁歡又只是個官眷的身份,自然不敢拖延時間。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就趕著出了門。
就這樣——
也是叫賈公公在前廳等了大半個時辰。
不過那位公公看著一張冷臉,十分不近人情,脾氣倒像是不錯的樣子,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
車駕是宮裡直接派出來的,祁歡就只帶了星羅和雲兮兩個丫頭便出了門。
祁歡本也沒多想,只專心琢磨著自己學到的那些禮儀,斟酌著等見了顧皇后該如何應對。
一直到馬車快到宮門口,她才臨時想起來不妥。
然則此時叫停,顯然已經不現實了,她只能按捺忍著。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來,帶隊的賈公公與守衛接洽時,她這才探頭出來喊了對方:「賈公公……」
賈公公立刻打馬回來。
祁歡面色歉然道:「是我一時考慮不周,我這兩個婢女應該不能帶進宮去吧?就在這裡把她們放下吧。」
後宮進出的限制遠比前朝宮門還嚴苛。
星羅和雲兮回想對視一眼,也都後知後覺,不禁緊張了起來。
賈公公看了她二人一眼,卻是面不改色道:「無妨,回頭咱家找個地方給她們呆著,別亂跑就行。」
祁歡不想搞特殊,也不想初次見面就給顧皇后添麻煩。
可這位賈公公雷厲風行,完全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已經再度打馬回了隊伍最前方。
祁歡不便在這宮門處喧譁,只能作罷,只能轉頭囑咐兩個丫頭:「今日一定要謹言慎行,不要隨意走動,話能少說就儘量少說。」
兩個丫頭對這宮牆之內的環境顯然也是存著深深的敬畏,星羅還是有些心驚:「可是我們一起跟著進去……這樣沒問題嗎?」
祁歡倒是可以把她們從這裡放下車,可是她們在這附近人生地不熟,不管是叫她們想辦法先回去還是在太陽底下暴曬等上幾個時辰,祁歡都不放心。
「沒事,行事謹慎些就好。」祁歡挨個摸摸兩人的發頂,寥做安撫。
賈公公似是有特許,把守宮門的御林軍既沒有要求開車門檢查,甚至他都是騎馬直接入宮門的。
一直走過長長的門洞,進了裡面他才下馬,將祁歡主僕一行請下車。
彼時,那裡已經有準備好的小轎在等著了。
鳳鳴宮,顧皇后今日就只叫了祁歡一個外人過來。
但是除了鳳鳴宮外,別的后妃宮裡也有人在此等候。
有人帶的轎子,有人備了肩輿,也有身份地位不夠的,只安排了宮人等候引路。
橫豎這些人里她也沒一個人認識的,祁歡旁若無人的上了轎子,認命被人抬走。
賈公公親自引路,最後轎子停在了鳳鳴宮外。
門口侍立的小太監遠遠地看見,就跑進去報信。
所以等祁歡在門口下轎時,顧皇后身邊的大宮女之一就已經匆忙迎了出來。
祁歡不知她姓名,但之前在顧皇后身邊見過,清楚記得她的臉。
宮女微笑著上前見禮:「見過姑娘,路上辛苦了。」
「哪有。」祁歡回她一個笑容,「一切都有娘娘替我安排妥當了,要說辛苦也是賈公公跑這一趟辛苦。」
那宮女又笑了笑,並沒有過謙。
然後,她目光就移到了跟著過來的星羅二人身上打量。
祁歡剛要說話,賈公公已經冷淡開口:「是祁大小姐的兩個婢女,你安排個地方給她們呆著吧。」
祁歡這才發現——
這人的脾氣可能是真的不太好。
大宮女應聲,仍是含著笑,客客氣氣引了祁歡主僕一行進去。
這回穿過前院,直接去的正殿。
在正殿門前,她將祁歡交給了另一位守在那裡的大宮女,自己領著星羅二人先找地方安置。
這個宮女也不多話,只是態度出奇的好,給祁歡見了禮就帶她往裡走。
卻是穿過正殿,直接去了後面。
沒進皇后的前殿,而是引她先去了同一個院子裡的書房。
她在門口開了門,自己沒進去,只將祁歡請了進去,又解釋:「皇后娘娘尚在梳妝,請姑娘在此稍候片刻。」
許是怕她不自在,又補充了一句:「娘娘說請您不必拘謹,隨意就好。」
說完,她福身退了出去。
祁歡站在金碧輝煌卻過於龐大的書房裡,只飛快的四下看了看,然後就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找了張椅子規規矩矩的坐下了。
這邊她剛坐下,方才出去的宮女就帶著另一個小宮女過來給她上了茶。
之後,她兩人退出去。
小宮女端著托盤埋頭走了,那大宮女就端端正正的站在了門口。
祁歡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喝了兩口茶。
顧皇后倒是沒叫她等太長時間,她這盞茶才剛喝一半,對方就來了。
她穿一身相對華麗的鳳袍。
紫金色原來是相對老氣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獨獨撐出了不容人直視的氣勢,反而並不顯老。
祁歡連忙放下茶盞,起身給她見禮:「臣女長寧侯府祁歡,見過皇后娘娘。」
因為是頭一次私底下正式拜見,對方又裝飾的如此隆重,祁歡原是想跪拜的。
不想——
顧皇后在她面前停下,卻仿佛預判了她的動作,伸手攔住了她:「不必了,本宮私下見你,不是以君臣的身份,你也不必拘禮。」
祁歡遲疑了一下,隨後就心一橫,從善如流的順勢又崩直了膝蓋。
她卻又有些莫不准顧皇后這時候叫她過來的用意了,斟酌著用詞小心道:「是臣女失禮了,原是該早些跟隨世子爺進宮拜見娘娘的,可是……」
她也不是沒問過顧瞻,是否需要正式進宮拜見皇后一次,可顧瞻卻半真半假的打趣,說怕帶她過來了顧皇后當面催婚,她應付不來。
然後,祁歡就縮起腦袋,得過且過了。
其實如果細算起來——
這事算是她和顧瞻失禮。
「本宮明白。」卻不想,顧皇后再次打斷她的話。
明白?她能明白什麼?
祁歡詫異的忍不住稍稍抬眸看向她。
注意到她的目光,顧皇后唇角才牽起一個笑容來道:「本宮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他原就是個主意大的,你呢……本宮也見過,瞧著也不是個不知輕重惹是生非的孩子。而且說到底,這婚嫁之事,最終過的也是你們兩個人的日子,本宮也不欲過分干涉。」
她這話說的隨意,祁歡卻是大為震撼——
這個時候的大家長真有這麼開明豁達的嗎?
顧皇后卻沒給她辨別真假的機會,緊跟著話鋒一轉,正色道:「前幾日寧王府與高家之事,想必最後陛下的處理結果不能叫你滿意,那是本宮的意思。」
「是您的意思?」祁歡這幾天的確一直在思量宮裡的意思,可她一直以為留葉尋意的性命是皇帝的意思。
她面上難言驚愕,再也顧不上君臣身份,望定了顧皇后。
顧皇后道:「南境軍中出了事,高長捷遭人暗算。太子正好在南邊賑災,得到消息較早,本宮收了他的密信,他說他與顧瞻鑽研之後懷疑南境軍中的叛亂與葉氏有關。陛下降旨禁足軟禁了寧王與葉氏,他們暫時出了不了別的么蛾子,而事實上顧瞻早就在太子接到密報後的第一時間就趕去了雁嶺關主持大局。」
「什麼?」祁歡腦中轟的一聲,渾身的血液仿佛被凍結住了一般,惶恐的瞬間就白了臉。
她一瞬間神思混亂,驚慌的上前一步,艱難道:「您說他趕去了南境軍中?」
葉尋意和大成人勾結了,這個女人是帶金手指的,還陰得很……
剎那間,祁歡只覺得如遭雷擊,緊張的心臟都忘記了跳動。
顧皇后的面色亦是在不知不覺間轉為凝重。
她說:「南境軍中需要一整輪的清掃,以消除隱患,顧瞻趕過去的及時,暫時局面還在掌控之下,但是在南境邊防重新整頓鞏固好之前,高長捷的死訊不宜公開。否則人心動盪,以朝中如今的這個局面也很容易出亂子。你是個聰慧的姑娘,本宮的意思我想你明白。」
這些道理祁歡都懂。
就算一開始不容易懂,事實上高長捷的事她知道好幾天了,經過這幾天的時間琢磨也能明白其中利害。
可她這會兒身死混亂,滿腦子都是顧瞻去了南境軍中這件事。
他以前都是在西北軍中歷練的,縱然有統帥領軍的驚艷,這樣匆忙趕去了南境應急……
祁歡總覺得自己那顆心直接就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噎得她連氣息都喘不順。
她不住的用手按壓胸口順氣,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冷靜了幾分下來,艱難道:「我不過一個閨閣女子,這樣的大事,娘娘其實不必告訴我實情的,可您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緊要之事告知於我?」
顧皇后看著她,表情嚴肅又鄭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事與其等到別的居心叵測之人來告訴你,還不如本宮早早提前與你言明。」
她嘆息一聲。
後又面有愧色的拍了拍祁歡肩膀,苦澀道:「事實上嚴格算起來,這從頭到尾都算是本宮連累的你們,祖父,顧瞻,甚至……還有你。可是事已至此,除非你打算要他了,否則我們所有人都沒有退路。」
她說:「歡娘,其實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盡善盡美,事事盡如人意。現在算是本宮對不住你和顧瞻,能彌補的我會儘量彌補。」
她這番話,多少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
可——
即使顧皇后什麼也不說,顧瞻和整個平國公府的命運也是和太子綁在一起的,誰也避不開。
祁歡抿了唇,一時沒再言語。
片刻之後,就有宮人過來稟報:「娘娘,文妃娘娘攜淮安郡夫人前來拜見。」
祁歡滿腦子裡想的都是顧瞻的安危,腦子裡亂糟糟的。
顧皇后看了她一眼,道:「我知你心裡必然不平靜,在此歇息片刻,先靜一靜吧。」
她抬腳要走,祁歡這時才緩慢的反應過來——
文妃?那麼與她同來的所謂淮安郡夫人,那不就應該是楊成廉家裡那位長壽的老娘了嗎?
祁歡心思不定,就想儘快轉移注意力,於是趕忙追上去一步:「臣女無礙,我還是陪娘娘一起去前殿見客吧。」
顧皇后頓住腳步,側目看她一眼。
見她的確是恢復了精神,也未曾多想,便帶了她往前殿去。
因著淮安郡夫人年紀老邁了,宮人就直接先將她與文妃請進了殿內。
與她們同來的還有楊成廉的繼室夫人,以及楊盼兒。
因著皇后尚未到來,她們一行四人就立在殿中等候。
祁歡陪在顧皇后身側自後殿出來,文妃便帶頭跪地磕頭請安:「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楊盼兒和楊夫人一左一右扶著楊家老夫人跪下,老太太也伏地磕頭:「老身淮安郡夫人寧氏,見過皇后娘娘。」
顧皇后在主位上落座,唇角噙著一絲微弱的笑意頷首:「老夫人有些年沒回京了,身子骨兒依舊硬朗,實乃兒孫之福,快起身吧。」
一家人謝恩之後,又是楊夫人和楊盼兒扶著寧氏站起來。
她一把年紀了,動作雖是有些遲緩,但應該確實沒什麼大病,還很是穩健。
祁歡雖是跟在顧皇后身邊,但她身份畢竟不是皇室中人,等那幾人起身,她也便往前側方挪了半步,象徵性的屈膝福了一禮。
文妃一行,是這時候才注意到顧皇后身側居然還跟了個外人。
唯一一個一眼認出她的楊盼兒,臉色霎時就難看了起來。
祁歡卻對她視而不見,重新站直了身子之後,抓緊時間光明正大的看向那位老夫人。
寧氏此刻約莫也是狐疑她的身份,正好視線也停駐在她面上打量。
就一眼——
祁歡卻鮮明感受到了,她那雙又老又渾濁的眼中射向自己的兩道視線夾帶了銳利刺骨的寒意和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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