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他是不是得管我叫舅母?(二更)

  顧瞻的情緒,到底也沒有泄露的太明顯。Google搜索

  隨後,他往旁邊別開了視線,繼續說下去:「陛下和我姐姐,乃至於雲湛,他們都覺得對不起她。傷口太深,根本無法修復醫治,她又是個女孩子……他們都怕她受到傷害,所以就對外掩下了那場後宮禍亂的細節,之後便一直宣稱是公主身體孱弱,需要靜養,被送去了溫泉行宮。起初的幾年,是陛下怕她受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和議論,一直嚴密保護,沒叫她公開露面,對宮裡更是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私下議論公主,或是將公主的真實情況外傳。」

  話到這裡,他卻又突然笑了一下,語氣里便有了幾分淡淡的驕傲。

  繼續道:「可是這丫頭大概是天正反骨吧,別人家的女兒嬌養起來,多會養成刁蠻囂張和欺軟怕硬的性格,她的性子卻極好,自懂事起就未曾因為容貌之事困擾過,並且一意孤行,非要去軍中謀個職位,不肯呆在宮裡無所事事。」

  雲澄當時的原話,其實挺震撼的。

  那時候她才剛剛十二歲。

  雖然從小跟著顧瞻和雲湛他們習武練功,身體鍛鍊的不錯,可畢竟是雙胎裡面先天不足比較虛弱的一個,那時候她身子骨兒還是瘦瘦小小,乾巴巴的一個,十分的稚嫩。

  她當著皇帝的面鬧脾氣,爭吵。

  她說:「我不要待在這個後宮混日子,父皇你後宮裡這麼多的女人,她們除了塗脂抹粉和勾心鬥角的糟蹋日子,這輩子到底活得什麼勁兒?父皇你能養著她們一輩子,自然也能錦衣玉食的奉養我一輩子,可是說到底,她們哪怕就只些擺設,也好歹有個一技之長,可以以色侍人,那我呢?」

  她又說:「你看見宮裡這些人看我的眼神了嗎?人人都怕您和母后,他們面上表現的對我再是恭敬,可是誰都知道,他們看我像是看廢物,甚至是怪物。能像看待一個乞丐對我抱有幾分憐憫的,便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善意,在他們更多人眼裡,都是鄙夷,譏誚和不屑。」

  她說:「當我身在高位,享受到了旁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榮耀時,我在他們眼裡就會變成十惡不赦之人。其實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不管他們是羨慕嫉妒還是仇視,誰都改變不了我身為覲朝唯一最尊貴的嫡公主的這份榮耀,可我就不想永遠在這個陰暗的充滿了惡意的環境之下呆著,我不想終有一日,真的把自己活成個一無是處,只有一身虛假榮耀的廢物。因為我不想在您和母后,還有哥哥的眼裡都變成一個真正面目可憎的怪物。」

  一個人,即使心如磐石,也不能夠長時間呆在一個過於陰暗的環境裡。

  因為人心在堅韌的同時,又是極最弱的東西。

  它太容易動搖和受到外物的影響了。

  二十歲朝氣蓬勃,受萬千寵愛的小公主,那時的她,心思無疑是開朗和陽光的。

  萬千榮耀加深,父母兄長的寵愛,叫她有足夠的資本和後盾去面對和迎接周遭所有的惡意和虎視眈眈的窺伺。

  可——

  那也只是那個時候的她而已!

  不得不說,她是個很通透也很有遠見的姑娘。

  而她既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本來就對她抱有虧欠的皇帝即使再捨不得,也只能咬牙順遂了她的心意。

  而雲澄破例進了京郊大營,自然也是靠的掛名在平國公府名下的關係。

  她原就是擁有特權的公主,投胎投的好,那也是她個人的本事,而並非原罪。

  她不想被完全困在那個身份製造的陰暗牢籠里,可該是她的就是她的,借了一點顧家的關係保她在軍中爭得一席之地並且飛快的站穩腳跟,她亦是活得坦然。

  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不求能立多大的功勞,總歸她不再是個只能依附於旁人的徹頭徹尾的廢物了。

  而在軍營里,有個更大的好處就是——

  跟一群軍旅粗人混在一起,行伍之人,誰人身上沒有幾道疤?沒有人再會因為她臉上的舊傷就陰陽怪氣的投來異樣打量的目光,畢竟在這個軍營里,大家信服的是你的戰功和本事,而不是靠著一張臉混吃混喝的。

  她像是一朵向陽而開,開得肆意張揚的花兒,知道去哪裡尋找適合自己紮根和生長的土壤。

  無聲無息中,將烙在身上的不良印記變成尋常。

  所以,一晃數年過去,今時今日的昭陽公主依舊活得明媚又張揚。

  祁歡是個防備心比較重的人,很少會對什麼人會一見鍾情的生出好感來,雲澄就算一個。

  人心的自信、堅韌、與明媚,即使不宣之於口,也總會通過氣質,眼神,甚至行為動作無形中表露出來的。

  那姑娘身上,就天然的帶著這種散發著美好氛圍的感染力,強烈到會叫人下意識忽略她的殘缺。

  「她是個豁達樂觀的好姑娘。」祁歡由衷的感慨。

  說著,不由的目光深深看了顧瞻一眼:「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姐姐能做一國之母了,她一定是個心有丘壑,特別通透明慧之人。」

  顧瞻和自己的姐姐,外甥外甥女兒感情都好。

  聽到別人誇讚自己重視的家人,這自然也是一件特別愉悅身心的事。

  他眉目之間,先前提及舊事的那一點慘澹徹底劃開。

  他依舊是雙手抱胸,靠著柱子,以一個居高臨下的視角與祁歡對視,挑眉道:「我們在說雲澄那丫頭,你怎麼就扯到我姐姐身上去了?」

  祁歡理直氣壯道:「小公主也不可能是憑空長那麼好的,照你說的,皇帝陛下養女兒時就是個沒有任何原則的女兒奴,還指望他能導人向善做榜樣嗎?公主殿下的聰慧豁達,自然就是從皇后娘娘那裡言傳身教得來的。」

  言罷,忍不住又是一聲更重的感慨:「皇帝陛下真是好福氣。」

  也不僅僅是雲澄,顧瞻和雲湛也都是養在顧皇后身邊,受她耳濡目染長大的。

  太傅們的教導,固然要占一部分,但是大概率上對一個人影響最大的還是陪伴成長的長輩。

  顧皇后看著長大的這幾個孩子,若是只有個別出色的,那也可以說是巧合,可是顧瞻他們三個瞧著個個都是根正苗紅的……

  可見,顧皇后的人格魅力巨大!

  所以說嬌寵文都是騙人的,真正的一國之母當並不是什麼人想做就能做的!

  祁歡這話說的無心,顧瞻卻瞬間想到之前秦頌提過的事,眸中不禁再度閃過一抹黯色。

  祁歡兀自感慨完,久久未得他回應。

  抬頭去看,見他失神,就抬手扯了扯他袍角:「你怎麼了?」

  「哦,沒事。」顧瞻飛快的斂下神色,眸色再度變得清明,「這幾天在兵部跟他們議事,突然想到個換防的方案,走神了。」

  祁歡不疑有他,確實也沒再從他神情之間看出異樣來,就有些神秘的沖他眨眨眼:「哎,連我這種不理窗外事的都知道皇帝陛下極是寵愛昭陽公主,就算公主要從你府上搬出來,他總不至於摳門到連個完整的宅子都捨不得撥給自己的女兒吧?」

  她的心思向來活絡,顧瞻倒是不奇怪她會立刻捕捉到重點。

  顧瞻一開始之所以不想和她主動提對面住的是雲澄,也是因為他懷疑上了是他那皇帝姐夫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搞事情。

  他勾著唇,笑容明顯透出幾分寵溺,沉吟著道:「這宅子的事我之前確實未曾關注,不過上個月你們進宮那次,我知道陛下設瓊林宴的原意是想哄著雲澄回宮挑駙馬的。那天……祁大人是他破格,也是特意找過去的。」

  現在——

  這大概就是則心不死吧!

  印證了心中猜測,祁歡頓時樂不可支起來:「若是皇帝陛下親自做媒,這事兒怕是想不成都難吧?」

  「也未必。」顧瞻若有所思看向對面,很認真的思索道:「雲澄那丫頭也有點被寵壞了,我行我素的厲害,依著我對他的了解,我猜是陛下用了什麼手段誆騙,她自己壓根不知道陛下動的是撮合姻緣的心思,否則的話她絕不可能這麼配合的搬過來。這件事,只要最終她不點頭,就誰說都沒用。」

  祁歡覺得很喜氣。

  原來高高在上如皇帝老子,在催婚自己女兒這方面都是捉襟見肘,小心翼翼的跟孫子似的。

  當然,歸根結底可以總結一條——

  這個皇帝陛下私底下脾氣是不錯的,不是那種唯我獨尊的大家長作風。

  「昭陽公主年紀還小嘛,著什麼急?」祁歡不以為然。

  顧瞻失笑:「如此說來,你對祁大人倒是信心十足?」

  祁歡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抿唇輕笑:「我雖然不了解你外甥女,可我了解我三叔啊。你外甥女兒是情竇未開的丫頭片子一個,她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那是她單純。我三叔可是混官場都混得遊刃有餘的老油條,你以為他會不懂皇帝陛下的用意?」

  因為祁文晏那個人實在是過於冷淡和不好相處了,的確,這就給顧瞻也造成了一種固有認知——

  認為他在男女之事上也一定是冷淡漠然,不開竅的。

  聽祁歡這樣說,他不由的又慎重幾分,不確定的又對上了祁歡的視線:「你說他是順水推舟?」

  祁歡沖他挑了挑眉,糾正:「我說他是扮豬吃虎,他心思多深啊,鬼知道背地裡都打多久的如意算盤了,沒準都已經定了無數方案,等著攻略人家小姑娘呢。」

  她跟祁文晏雖然接觸也不多,可是家裡數次事故累積出來的經驗,叫她對這個人確實是有一定了解的。

  祁文晏不近人情是真,若他不是順水推舟為了遂皇帝的心意……

  不管雲澄怎樣,他是指定不會搬到這裡來住的!

  而且——

  年輕權臣配當朝公主,這才是正常劇本的正常劇情走向嘛!

  祁正鈺之前那胡編亂造的什麼鬼?往楊氏和祁文晏腦門上潑髒水,他那腦洞開得可真夠大的,大到讓祁歡都跟著受了不小的驚嚇。

  雖然她從一開始沒信過祁正鈺的胡編亂造,但是說實話——

  自從葉尋意趕在那個當口去試圖勾搭祁文晏,那件事發生之後就總叫她惴惴不安。

  葉尋意拿的可是個先知劇本,她當時去找祁文晏不會是空穴來風,祁歡就很怕照著原劇本發展的話,楊氏和祁文晏之間會不會因為那個莫須有的屎盆子而造出什麼悲劇來。

  現在,看祁文晏徹底搬出來,和本家那邊撇清了關係,並且還有了順理成章的人生目標和cp線,她才覺得隱患沒那麼嚴重了。

  所以,現在從不為人知的私心上來講——

  祁歡是比任何人都盼著祁文晏能拿下雲澄,去和這小公主光明正大湊一對兒的。

  只不過麼……

  突然想到後續的可能,祁歡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皇權為尊,如果以後我三叔跟你外甥女兒真成了,他的輩分是不是得跟著妻族去論,那他豈不是得喊我舅媽?」

  顧瞻:……

  鑑於她三叔那張冷淡到極致的禁慾臉,實在太有反差萌,未來舅媽直接笑趴在欄杆上拽著自己未來相公的袍角打滾。

  顧瞻怕她一時興起滾水裡,正待要去拎她起身,然後動作一僵,看著顧瞻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准外甥女婿規規矩矩喊了聲:「三叔。」

  祁歡的笑聲戛然而止,匆忙回頭——

  果然就看到面無表情的祁文晏就站在她身後。

  她也不確定方才自己和顧瞻的談話被他聽去了多少,總之——

  無論如何,最後這兩句肯定是聽到了。

  祁歡腦子裡轟的一聲,霎時就出了渾身的冷汗。

  她一股腦趕緊爬起來,也顧不上整理衣裳儀態,第一時間就是嚇得趕緊跑到孤身身後躲起來,借他的身板兒擋了自己大半邊身子,一邊用力揪著他的手指壯膽……

  她這才重新看向祁文晏,囁嚅了一聲:「三叔……那個……」

  想插科打諢兩句,可是喉嚨發緊,話也說不出來,索性溜之大吉,拉著顧瞻就跑:「我們還有事,中午飯就不在您這吃了。」

  顧瞻任由他拉著,兩個人沿著荷塘邊的迴廊一路狂奔。

  祁文晏依舊是容色淡淡的轉身去看。

  少年竹青色的袍子和少女嬌嫩粉色的裙裾交疊揚在雕樑畫棟的風景里,隨著他們有些慌慌張張的笑鬧聲一起留在風裡,那是好一副張楊明媚的美好畫卷。

  然後,他眼角餘光瞥見荷塘對岸的另一道風景,便是抬腳疾步朝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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