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們不是夫妻?

  當急救法教完,店家也把給他們的菜餚端上桌了。

  幾人坐下,李春甫一邊拿起筷子一邊問:「那異物阻塞的急救之法可有名字?」

  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壓柳如思都是直接說的,兩個名字都很形象,但海姆立克…柳如思思索了一下說:「此法來源不可考,不如李老來另命名?」

  「誒,這是你的技法,怎能我來命名?」李春甫搖頭,大夏無論什麼技藝都最重傳承,據他人之法為己有是會讓人不齒的。

  「嗯…那不如按其特徵,叫做『後抱壓腹』法?」柳如思認為形象的名字能有利於傳播,比起在沒有海姆立克先生的大夏尊重他的命名權,還是讓這個技能流傳出去救更多人的好…

  吃完午飯會休息半個時辰,只是柳如思剛起身,李春甫就把一本書扔到柳如思身上!

  柳如思接住,定睛一看,是那本無名的方書。

  「半個時辰,把甲篇的十二個方子抄了,下午開到甲方的時候都由你來抄,省得我這小子一個人抄寫得太慢!」李春甫頤指氣使般說。

  「多謝李老師!」

  柳如思欣喜若狂,越厲害的大夫、郎中,他們的方子越是不傳之秘,輕易不肯告訴別人的!馬大夫到現在都沒教過她一個方子呢!

  李春甫哼了一聲說:「不得私傳於他人!」

  然而柳如思卻怔愣了一瞬,輕聲細語的分辯說:「治病救人之法,若是能多傳授,不就能救更多人嗎…」

  李春甫嫌棄的瞪了她一眼,憤憤道:「你當我是那種敝帚自珍之人嗎?內症不比你那些外傷急救,狀況分明易辨。若是診斷的功夫不夠,給人看錯了病,開了錯方反而害人!」

  「這鎮西的蹩腳郎中,八成就是曉得了幾個方子,平日治病全憑運氣!要不是見你心性務實,不知時就說不知,我才不會讓你抄去!」

  柳如思恍然大悟,這樣簡單的道理她居然沒想明白過,她當即低頭認錯道:「李老師教訓得是!學生明白了,以後一定謹記,不會隨便開方!」

  「哼!」李春甫拂拂衣袖,就轉身回客棧休息了。

  小館裡褚時鈺的下屬早就機靈的備上了筆墨紙硯,褚時鈺輕聲問:「我幫你抄吧,我寫字快些,或許能多抄幾篇。」

  「不用,甲篇十二個方子能抄完就行,多抄的沒人教也學不會。」柳如思即便不明白這道理,也不會偷偷多抄,向人學藝都不心誠,別人怎能放心教你?

  這本方子都以序列命名,根本沒標什麼方子是治什麼病的,但柳如思思維開闊後也想明白這用意了。若是不能通過方子的藥來確定是治什麼病的,說明藥理知識不到家,那要方子有什麼用?

  十二個方子很快抄完,柳如思將方書放在一旁,試著從用藥來分辨是治什麼病的,然後將最可能的猜測,以小字寫在右下角。

  半個時辰過去,李春甫迷朦著眼睛打著哈欠從客棧出來。

  全身包得嚴實的身影立刻衝到近前喊:「李老師把口罩戴上!」

  李春甫無可奈何的翻著白眼,由藥童幫著把口罩的帶子繫上,沒好氣的問:「方子抄完了嗎?」

  柳如思立即把抄完的一疊紙遞上,溫聲恭敬道:「都抄完了,請老師過目。」

  李春甫接過方子翻看,很快就發現了右下的小字,但他面無表情沒有作任何評價,只是翻到最後,他凝眉道:「怎麼多抄了一…」

  隨即他就噤聲認真看,他自然發現,這不是他方書里的方子,看完後他自言自語般說:「這治風寒的方子用藥溫和,便是無病也是無害之方…」

  柳如思低眉順眼在旁邊等著,剛剛做完一切還有時間,她就將自己從教科書里記下的風寒方子也寫出來,這方子的用藥她還有一些疑惑,也記在紙上了,希望李春甫能為她解惑。

  「這幾味藥…邊走邊說吧。」

  李春甫抬步朝下午要看診的鎮西走去,一邊給她講解她寫下的問題,還時不時拓展一些,講了幾種替換後效果更強的藥。

  柳如思全神貫注,努力把所有的內容都記下,好在因為是自己歸納的問題,所以稍加思索,就能輕易理解。

  等到了鎮西的醫棚下,那張方子的所有疑惑就都解開了。

  柳如思安排了一個丫鬟替代她消毒的工作,她在藥童邊另一張桌子坐下,滿懷期待的準備開始她的抄方工作。

  然後她就明白了,李春甫的方子是根據常見到罕見排序的!

  方書里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篇!但來的病人大半都開的是甲篇方子!

  即使有兩個人分擔抄方工作,但還是趕不上診斷的速度!

  然而儘管如此繁忙,儘管被李春甫時不時譏諷,儘管病人偶爾抱怨,柳如思依然堅持一定要上手摸一摸病人的脈象!

  這積累摸脈經驗的機會太難得了,她是絕不可能放過的!

  診了小半個時辰,總是嘴癢譏諷的李春甫突然調轉了槍口,對藥童呵斥道:「你咋的就不知道跟事兒精學一學?也上手號脈啊!就算是你這豬腦子,練十個總能記一個吧!」

  柳如思歉意的看了眼旁邊十來歲的小孩,接著又摸另一個患者脈象,她已經能摸出兩種病脈了,要是每天都能這樣把脈,相信很快就能掌握甲篇對應的病脈!

  突然間隔很遠的隊伍中,突然有百姓驚呼:「這不是賈郎中嗎?!」

  「哎喲!快躲遠些!你看他這脖子,不是跟公告上說的鼠疫症狀一樣嗎?!」有排隊的百姓趕緊讓開,他們都是趁機來免費看病的,可不想染上這惡疾!

  正在抄方的柳如思,突然連人帶椅子一起被搬得老遠!

  她舉著筆愣了片刻,才轉頭無語的看著身後的褚時鈺,這人安安靜靜的,她都快把他忽視了…

  「我還要抄…」

  她正說著,就發現那個等她抄方的百姓也往這邊跑來,小聲說:「等會兒再抄,我可不想染鼠疫!」

  一大群人如見洪水猛獸般四散躲避,唯有李春甫巍然不動,隔著被柳如思強行要求戴上的帷帽,他語帶譏諷道:「喲,看你這模樣,前日恐怕就有輕症了吧?怎的,自己沒發現?」

  賈郎中無言以對,只默默在李春甫面前的凳子上坐下,若他自己試的那些方子有效,是絕不可能來這裡的…而現在,他想活命。

  「李老師!消毒!倒他手上,讓他整個手到手臂消毒!」柳如思在遠處大喊道。

  事兒精!李春甫暗罵,他的桌上也有瓶酒精,本來按柳如思的想法是,他每看一個病人就要手消毒的。

  這他哪能同意,上百個人看下來還不得手禿嚕皮?後來就調整為看差不多十個,或者他自己覺得手髒了,就消毒一次。

  不管是指示賈郎中消毒,還是給賈郎中摸脈,李春甫那張嘴就沒停過,中心思想就是,你這庸醫害人!

  期間賈郎中有小聲辯解:「我雖醫術不精,可也是治了不少病的。」

  李春甫卻是破口大罵:「那你可記得開錯了多少方,害了多少人更加病重?這些人不看病說不定還能自己好呢!」

  賈郎中理虧不再言語,李春甫罵罵咧咧不停,但最後也是按照流程處理。

  賈郎中整個醫館和家屬都被封起來,而褚時鈺的人手詳盡調查了,最近什麼人跟他直接接觸過,也都控制了起來。

  關於他為什麼得病,這很容易明白,在封城之前,那些鼠疫患者有人是找他看過的,賈郎中又沒做任何防護,會染病也是常理。

  賈郎中離開後,柳如思事兒精的本質更加淋漓盡致!

  她要求把整個醫棚都挪個地方,而那賈郎中碰過或疑似碰過的所有東西,都要用酒精消毒好幾遍,李春甫更是要各種消毒,整身行頭全部換過!

  她這陣仗,把原本想著要不要拉她回去的褚時鈺說服了,的確,這麼較真的做法要都能染上,那怎麼都防不住…

  而原本心驚膽戰想放棄看病的一些百姓,也安了心,重新排起更寬鬆的隊伍。

  或許如賈郎中所說,他是治了一些病的,鎮西的病人更少一些,就算出了插曲,也兩個時辰不到就沒什麼人了。

  李春甫和柳如思閒聊著問:「你覺得賈郎中這樣的庸醫該不該給人看病?好像也是起了些作用的。」

  「那誰知道是什麼作用呢,把人治死了,留下的病人也能少許多。」柳如思是不贊成的,就算都是死,沒有庸醫害人,也能少花些冤枉錢,少吃點苦藥…

  「哈哈哈,有道理!」

  李春甫大聲笑,不過又轉言說:「其實也不是不能看病,而是要有自知之明,能看明白的病就看,不能看明白的就推了。別為了顯本事或者賺幾個錢,就硬開藥方,白白耽誤了病人。」

  「李老師言之有理。」柳如思認同的點頭。

  李春甫見確實沒什麼人了,就轉而講起醫來:「現在你知道那十二個方子都是對應什麼病了吧?」

  「甲十的方子還沒開過,甲七的對應病我判斷錯了,其他的具體範圍現在清楚了。」

  柳如思總結道,這些方子都是基礎方,名醫可以根據每個人具體的情況增減一些藥。但如果沒那麼厲害,只要對應的病沒錯,直接開基礎方也不會有問題。

  「嗯,甲十你判斷的也沒錯。」李春甫評價道:「能猜對十一個,你應該也是懂得一些藥理的,怎麼會光學了藥,聞問切都一竅不通?」

  柳如思恭敬道:「家夫經常上山打獵,算是半個採藥人,認識許多藥材,我跟著記了許多藥,自己再去看藥書和醫書,自然就學了些皮毛。」

  李春甫一愣,撩起帷幔透氣的雙眼中都是驚訝,來回看她和她身後的褚時鈺,一個王爺怎麼可能上山打獵和採藥?他直言問:「你們不是夫妻?」

  「不是。」柳如思坦誠道,她知道這個回答可能會讓人對她心生鄙夷,但避而不答已是極限,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撒謊…

  果然,李春甫在兩人間來回的眼神複雜起來…

  「如思的丈夫已經過世一年多了,而她數月前救了本王的命,本王自當以身相許。」褚時鈺理直氣壯的出聲,他可不想讓柳如思受到鄙夷。

  又果然,李春甫鄙夷的眼神落到他一個人身上,他直言不諱道:「你個大男人跟一寡婦說什麼以身相許?我看你明明是見色起意!」

  褚時鈺不否認見色起意之言,只是說:「總之,想報救命之恩不假。」

  「哦?她怎麼救了你的命?」李春甫眯眼斜視,滿眼都是濃濃的譏諷。

  「兩處近尺長刀傷,一處箭傷。」褚時鈺心平氣和,帷幔下的瑞鳳眼看著柳如思的背影,滿是柔色。

  李春甫頓了頓,之前聽說她治傷厲害,卻都沒有實證,他不由得滿心貓抓似的好奇問:「可否讓我瞧瞧?」

  褚時鈺不直接回答,而是對柳如思問:「如思,你覺得要不要給他看?」

  柳如思頭大,這關她什麼事?他的傷給誰看為什麼要問她?!但看見李春甫殷切的眼神,她還要跟著學醫呢,要是藏私就太沒誠意了…

  「要不找個避人之處看看吧?」柳如思細聲說。

  褚時鈺的人當即在街邊找個賣布的鋪子,扔了錠銀子把老闆夥計全請了出去。

  李春甫和褚時鈺邁步走進去,柳如思卻一步不動,見他們回頭望她,她就訕訕道:「你們看就是了,不必管我。」

  布行里迅速用布匹阻擋了外面的視線,裡面褚時鈺先是給李春甫展示了背傷。

  李春甫一見傷疤,當即有問題冒出:「縫針治傷之法古時便有,只是常常內里化膿,引得高燒發熱,是以被人棄用,你這傷勢可有化膿?而後可有發燒?」

  「無膿症,初時高燒一回,數時辰後退去,未有大礙。」褚時鈺一邊穿上衣服,一邊轉身斜眼看他,瑞鳳眼中有得意之色。

  李春甫才不管他什麼眼神呢,急著就說:「那箭傷呢?箭傷讓我看看?」

  褚時鈺閉眼咬牙,那位置實在有些尷尬…不過反正李春甫一大男人還是個郎中,正好讓他見識一下,柳如思治傷可比他厲害!

  「這是箭傷?」李春甫看著那半掌多長的一條縫合傷痕。

  「是,箭頭沒入兩寸有餘,如思割開兩端皮肉,後取出箭枝。」褚時鈺對那劇痛還印象深刻。

  李春甫滿是疑惑:「這不是擴大創口了嗎?何不以拔箭取之…此處可有化膿?」

  「未有,十二日便癒合如初。」褚時鈺更加得意了,為什麼這麼治他不知道,但對比軍中大夫治的箭傷,他堅信這是最好的辦法。

  李春甫忽的就站起來,幾步就掀開布匹往外走,也不管背後的褚時鈺有沒有穿好褲子…

  腳步匆匆就走到柳如思面前,李春甫當即發問:「治箭傷為何要割開血肉?以縫針之法為何不會化膿?為何不會常常高熱不退?」

  柳如思也有心理準備了,溫聲軟語道:「李老師先坐下吧,您可還記得我講的死氣之說?」

  「嗯,你的意思是還與死氣有關?」李春甫問道。

  柳如思點頭說:「私以為,這世上大多數的病都與死氣有關,死氣微不可見,但存在於世間萬物,只是死屍上最為聚積。」

  「而老師問為何箭傷要劃開,是因為有種死氣,可名為破傷風,常見於窄而深的傷口中,此死氣會消融於空氣之中。所以我將箭傷打開,讓其暴露於空氣中一刻以上。」

  「其他傷口也是同理,清洗消毒可除去大部分的死氣,剩下那點死氣,人體憑自身的生機就能對付,再縫合關上傷口,杜絕外部的死氣再侵入血肉,自然就能減少化膿和高熱的現象。」

  李春甫默默消化這一說法,接著問:「依你所言,死氣還分許多種?」

  「死氣種類繁多不勝枚舉,我所知曉的也不過是零星半點…而且許多死氣纏於人體後,我也不知如何應對,所以還得學習老師們的岐黃之術。」柳如思恭敬道,不能給自己的死氣論吹得太過了,在大夏治內科還是得靠中醫。

  李春甫沉吟許久,接著有些遲疑的問:「那這消除死氣之法,可就是用這烈酒?」

  「這是消毒水,不能入口之物!」柳如思再次強調。

  李春甫神色訕訕,他雖不是嘗百草的神農,但也是有識藥性的衝動在的,他早在第一日用這玩意的時候就沾幾滴嘗過了…味辣而沖,所以才會相信她說的消毒之用。

  柳如思斂了神色,沒去深究,接著科普道:「其實若是要除去外物上的死氣,火燒是最有效的,火燒幾息就能使器物上的絕大部分死氣燼滅,而後是蒸煮,沸水蒸或煮一刻以上也能去除絕大部分的死氣。」

  「只是這些法子不能用在人身上,給人的傷口去死氣除了這種消毒水之外,還有肥皂水清洗,淡鹽水沖洗等方法…這些方法不能完全去除死氣,但消去大部分也夠了,活人的身體是有生機在的,有些生機旺盛之人,僅憑自身都能癒合傷口。」

  「肥皂水是什麼東西?」李春甫疑問。

  柳如思笑道:「明日您就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