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一輛車從不遠處的路邊開過來。

  曲曉玲目光一閃,看見了車窗外面,那被兩個持槍的衛兵給壓著走向另外一側不遠處的女人。

  那不是喬知暖麼?

  她心裡一動,降下車窗來,原本是想要下車去叫住他們問個清楚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臨時咽了下來。

  她抿了抿唇,心裡不禁想。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說不定喬知暖真的是觸犯了這邊的規定,才會被帶走的吧。

  曲曉玲依然叫人開車走了。

  來到住處,傅涼深正躺在躺椅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幫他按腿。

  「最近是不是還覺得不太舒服?」

  傅涼深輕描淡寫的說:「還可以,能忍受。」

  醫生還沒有說話,曲曉玲就走了過來,「很疼!少爺因為前段時間急於想要走路,所以一直以來,都在服用那種應急的特效藥,所以他……」

  「曲曉玲。」傅涼深厲聲呵斥道。

  曲曉玲口中還未說完的話,一下就止住了。

  「醫生問你了麼?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曲曉玲從未見過傅涼深這樣嚴厲的模樣,就連眼神都是讓她察覺到無比的陌生,她的內心一陣酸楚,掉頭就跑去了自己的房間。

  醫生嘆了一聲,「少爺,你又何必如此,她也是為了你的身體,況且……那個藥,真的不能經常吃,會產生抗體,你如果經常吃的話,原本應該吃一粒管用,恐怕長此以往,吃三四粒,五六粒,都有可能,而且還會對你自己的身體,你的腿,造成更加不可逆的傷害啊。」

  傅涼深微微低下眼瞼,「我知道。」

  醫生開口似乎是還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還是緩緩地說:「少爺,你原本就已經不會再站起來了,現在這種行為就是逆天而行,如果還不按照循序漸進的去康復治療,急於求成的話,恐怕會影響到少爺您其他器官的加速衰竭……」

  「不必再說了,」傅涼深直接打斷了醫生的話,「我有分寸。」

  他其實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這種後果。

  可是,他現在享受的是過程。

  如果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另外一方土地上,卻忍受著的自己內心的煎熬,那他寧願放棄。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將利弊得失都已經分析得當,找尋清楚了。

  醫生會診結束,傅涼深起身去送醫生。

  「不用送了,少爺。」

  傅涼深擺手,「我還是送送你吧,這邊使館對於人員進出都查的比較嚴,再加上前段時間剛剛有人過來鬧事過,已經加強了警戒。」

  醫生主動提議。,「那您暫時還是先用輪椅吧,剛剛做了拉伸和打通筋脈,還是休息緩一緩為好。」

  傅涼深便叫傭人去推來了輪椅。

  經過花園的時候,聽見有兩個巡邏的衛兵在說話。

  「你說那個女孩到底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我看起來覺得還挺正常的,不像是流民。」

  「是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過來這裡。」

  「不是一進來就口口聲聲地說要找傅少麼。」

  「人家國外來的特使,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見一個本地人啊,肯定是有所企圖。」

  「先關一夜吧,等明天在審。」

  傅涼深滑動輪椅的手,忽然就頓了下來。

  雖然兩人交談的話語之中,並沒有提及對方姓名,但是他再聽見,對方是找他的時候,還是叫住了那兩人。

  「是傅少啊,您有什麼事麼?」

  衛兵走過來,看見了陰影裡面的傅涼深。

  傅涼深微微一笑,「剛才你們說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就是一個女的,來了說找您,要證件又拿不出來,就先關起來了。」

  傅涼深的心裡越發的有一種預感,「能否請二位帶我去看看?」

  「當然,您請。」

  傅涼深滑動著輪椅,跟著衛兵走到了不遠的一間臨時當做牢房的審訊室。

  鐵門內,靠著牆的是一排大通鋪,七七八八的擠滿了人,看起來都是面色蠟黃,頭髮散亂的。

  其中有一個女人,坐在一旁,面容姣好。

  她靠著灰色的牆面,抱著雙腿,蜷曲著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

  從窗口落下來的光線,灑在了她的身上,似乎註定了,她與別人的與眾不同。

  喬知暖抱著雙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條路走錯了,竟然會被帶到這裡來。

  旁邊有兩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超著喬知暖看。

  「你也是流民?」

  看起來一點不像啊。

  喬知暖搖了搖頭。

  「也想,你是被冤枉進來的吧,這裡就是寧願錯放進來一個,不會放過一個。」

  「為什麼?」

  「你沒看社會版的新聞麼?前段時間,這裡的外交大使被人當眾潑硫酸,幸好有保鏢當著,自從那次開始,就開始警戒了。」

  喬知暖倒真的是沒有注意過。

  這段時間一直生活在校園中,要麼就是跟設計大賽有關的事情,她都好久沒有關注過社會版面的新聞了。

  「是哪位大使啊?」

  「就是前段時間從M國布萊卡來的特派使傅少吧。」

  喬知暖猛地站了起來。

  「你怎麼了?」

  喬知暖這才明白,為什麼剛才那幾個人一聽到她是來找傅涼深的,會那樣謹慎。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是在這裡麼?」

  喬知暖沖了過去。

  這個聲音……

  她看見了在外面的傅涼深,竟然是坐在輪椅上。

  「你的腿怎麼了?」

  傅涼深的目光剛好和喬知暖對上。

  傅涼深對一旁的衛兵說:「這是找我的,既然是來找我,為什麼不來問一問我?」

  衛兵低著頭,「抱歉,傅少。」

  「打開門,放她出來。」

  「是,是。」

  衛兵急忙就去找人拿鑰匙了。

  喬知暖從裡面放出來,直接就跑了過來,「你的腿怎麼了?」

  傅涼深心裡有些虛。

  難道……她知道了?

  喬知暖說:「是被人潑硫酸傷到了麼?」

  「沒有。」

  他直接掀開了腿上蓋著的一條毯子,站了起來。

  喬知暖一看他站起來還是完好無損的,才鬆了一口氣。

  傅涼深看著衛兵長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略停了兩步,「喬小姐,你先出去一下吧。」

  喬知暖咬著唇,目光里似乎有千言萬語,「好。」

  衛兵長主動跟傅涼深道歉:「抱歉,傅少,這件事情請您諒解,畢竟上次出了那樣的事情,主要是,剛才這位小姐過來要求見您的時候,您的車是剛從外面開進來,您的貼身生活助理也還降下車窗來看了一眼,並沒有什麼別的話。」

  「誰?」傅涼深皺了皺眉。

  「曲助理。」

  傅涼深想起來剛才曲曉玲回到住處的時間,應該也就是剛剛好喬知暖進來的時候。

  他從黑暗中走出來,就看見不遠處的路燈下,女人正在低著頭,踩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走走停停。

  「喬小姐,」傅涼深走過去,「不知道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麼?」

  喬知暖聽見聲音,抬起頭來。

  她的目光,直直的注視著他。

  這樣的目光,即便是在黑夜,也好似是一道強光一樣,能夠看透,刺穿一切。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傅涼深臉上的目光,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無懈可擊。

  竟然叫喬知暖都看不出來任何破綻。

  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什麼都記得,他也知道她是誰,卻偏偏就要隱瞞就要不承認呢?

  「我只是斷片了,不是失憶了。」喬知暖緩緩的說。

  傅涼深瞳孔微縮了一下。

  喬知暖接著說:「即便是失憶,也有可能是能再次想起來的,就不用說我……只是斷片。」

  傅涼深平靜毫無波瀾,猶如死水一般的心湖,在沉寂了幾年之後,再度蕩漾起了波紋。

  「部長,傅涼深,我知道是你。」

  傅涼深站在原地,眼光靜靜地落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不過兩步遠的女人身上。

  良久,他不說話,她也不開口。

  傅涼深忽然笑了,「知暖,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脾氣倔,任何時候,都有一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頭。

  喬知暖忽然哽咽了。

  她捂著嘴,「部長,你沒死……你真的沒事……」

  傅涼深看著女孩一雙眼睛泛紅,積蓄著眼淚,忽然嘆了一聲,抬起手來,將她該擁了過來。

  「別哭了。」

  喬知暖在他的肩膀上捶打了兩下。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部長,你知道我有多擔心麼?」

  一個在自己的事業上,工作上,生活上,都一直亦師亦友的人,忽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喬知暖花費了兩個月,才叫自己從那種孤立無援的境地之中走了出來。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難道,只要是跟她有關,只要是跟她走的稍微近一點的人,跟她親近的人,就都會命喪黃泉麼?

  她就真的是這樣的掃把星麼?

  她哭的嚎啕,不能自已。

  可是現在,終於,部長沒有死,他活著。

  傅涼深許久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任何時候,都不如喬知暖在自己的懷中痛哭,來的真實,來的更加令人心碎,心疼。

  「對不起。」

  傅涼深最終還是只有這三個字。

  原諒他前兩年的猶豫和懦弱,今後,他不會離開了。

  喬知暖的情緒不太對,傅涼深便帶著喬知暖來到了住處。

  他看了一眼喬知暖哭的通紅的眼睛,吩咐傭人去拿兩個冰袋,用毛巾裹了,遞給她。

  「別再哭了,冰敷一下,要不然明天你根本就沒法去上課了。」

  喬知暖將冰袋接過來,道:「謝謝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