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姿,小姿——」
外面傳來母親拍打房門的聲音。閱讀
遲語姿沒有回應,她依然抱著膝蓋泡在水裡,只是停止了哭泣。
大概是沒聽到回應,拍門聲停了下來,她媽媽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姿,我出去打牌了啊,菜在電飯鍋里熱著,你餓了就出來吃。」
說完,一陣離去的腳步聲響起,最後徹底安靜下來。
遲語姿吸了吸鼻子,心底再次湧起陣陣苦澀。
她又靜靜地蹲了一會,等所有情緒都被壓在心底,這才起身關了水閥,披著浴巾出了浴室。
靠著床,在地板上坐了幾分鐘,她才伸手從包里取出醫院開的藥,在傷口上塗了塗,又拿出那盒避孕藥。
拆了包裝盒,將藥片拿出來,她的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一滴滴水珠掉落在指尖,熱熱的。
遲語姿抹了抹眼睛,把藥片吃下,又用吹風筒胡亂吹了吹頭髮,便將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牢牢地裹住了身體。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得到幾分安全感……
遲語姿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個星期。
她已經大四了,課本來就少,老師點名時讓舍友幫忙應個到,也就應付了過去。
這半個月的時間,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雖然知道家人們很擔心,但她就是沒辦法走出去,沒辦法面對自己……
直到——
「叩叩叩——」
「小姿,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溫柔的女聲響起,坐在床頭的遲語姿不由一怔,她抱住膝蓋,將自己更深地藏進角落裡。
可是,她卻沒有出聲拒絕。
或許潛意識裡,她也是希望,能有人可以把她從這種狀態中解救出來……
「啪嗒——」
沒有得到回應,門外的女子試探著轉動門把。
房門沒有鎖。
她很快就會走進來。
遲語姿感覺心臟一陣緊縮,她忽然有些後悔,剛剛應該把房間門鎖起來的。
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即將走進來的那個人。
好在屋裡沒有開燈,希希姐應該看不到她這狼狽的模樣。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
一步一步,輕輕巧巧,卻重重地擊打在她的胸口。
遲語姿一動不動地坐著。
直到那抹身影走近了她身邊,她才偏過頭,怔怔地望向遲暖希。
房間裡光線昏暗,看不太清楚她的樣子。
她手裡捧著一塊蛋糕,在對上她的視線後,又靠近了一些。
遲語姿有些瑟縮地往後退了退,眼神更是躲閃起來。
「希希姐,你怎麼來了……」
她一開口,才發現因為長時間沒說話,嗓子啞啞的,很難受。
女子似乎沒發現她的窘境,眼睛笑盈盈地望著她。
「小非和小越去買蛋糕哄你開心,我們恰好碰上了,他們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我就來看看你。」
她將手上的蛋糕捧到她面前。
「你是要先吃蛋糕呢?還是先和我談談?」
那雙彎彎的笑眼裡,盛著說不出的溫柔。
遲語姿望著她,怔怔地出神,慢慢地,她的眼圈有些泛紅起來。
她掩飾地眨眨眼,聲音悶悶地道:「我……我先吃吧。」
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談。
難道要說,自己想嫁進顧家當富太太,所以故意告訴了她錯誤的相親時間,借著她的名頭去赴約後,還在顧左面前說了她和周立銘的事嗎?
最後還被顧左拆穿了把戲,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都是她自作自受……
如果希希姐知道這些事,肯定會對她很失望吧?
遲語姿伸手接過遲暖希遞來的蛋糕,她用叉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蛋糕很軟,栗子的香味在嘴巴里化開,有種溫暖的感覺。
她吃著吃著,眼淚啪嗒啪嗒地開始往下掉。
她隱忍著,而遲暖希,已經體貼地向她遞來了紙巾。
遲語姿接過了紙巾,一邊吃一邊將眼淚擦掉。
只是眼淚卻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這時,一雙素手伸過來,將她手裡的蛋糕端走,然後那雙手圈住她的肩膀,輕輕抱住了她。
「發生什麼事了?跟姐說說吧,是誰欺負你了嗎?」
女子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一如往日那般溫柔,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她總是像個大姐姐一樣保護著她。
明明,她也就大了她兩歲。
「嗚嗚——」
遲語姿埋在姐姐溫暖的懷抱里,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一開始只是低低的嗚咽,後來變成了失聲痛哭。
那天在深藍俱樂部發生的事情,總是一遍遍在她腦海里回放,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噩夢。
在那個昏暗的房間裡,她被那個可怕的男人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後來藥效減弱了,他也沒有放過她。
她哭著求饒,但他根本沒有理會她,直到她暈了過去,才從那場噩夢中解脫。
她永遠記得在醫院裡,護士看她的眼神。
可是她不敢跟任何人說。
這樣的事情,她怎麼說得出口?她甚至想過去死,但後來還是沒有辦法鼓起勇氣。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只是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怕別怕,有姐在。」
遲暖希輕輕撫摸著她的發頂,「小姿,可以跟姐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遲語姿頓了頓,然後抽泣著搖頭。
如果說出來的話,她肯定會失去她的,她背叛了她,所以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小姿,你不說出來的話,沒有人可以幫到你的。」
女子的聲音依然那麼溫柔,讓她不知不覺卸下了心防,「我做了對希希姐很不好的事……」
她用力抱著遲暖希,崩潰地哭了出來。
「嗚嗚……但是我已經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嗚嗚……」
遲語姿能明顯感覺到,抱著她的人,身體僵硬了一瞬。
就在她心底開始發慌時,一雙柔軟的素手輕輕摸在了她的發頂。
「那這件事,會對我造成很大傷害嗎?」
她聽到希希姐這樣問道。
傷害嗎?遲語姿咬住了下唇。
仔細想來,她無疑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她當時是抱著反正是沒有感情基礎的聯姻,既然希希姐和周立銘在一起了,那由她來頂替希希姐嫁進顧家,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
所以她去找顧左說了希希姐和周立銘的事,甚至想用生米煮成熟飯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她沒有想過,如果顧左惱羞成怒,去找大伯對質,甚至一怒之下撤資,那整個遲氏都會因為她而毀掉。
一榮俱榮,一損則損的道理她是懂的。
她差點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會。」遲語姿低下頭。
她一臉頹敗,等著希希姐宣判她的死刑。
然而,她卻聽到女子繼續問道:「只是會,但還沒有發生對嗎?」
遲語姿怔了怔,抬頭望著她,訥訥地點了點頭。
她這些天雖然關在房間裡,但還是有留意著網絡上的動態,所以看到了顧左在面對媒體時,對遲家的維護。
至少目前來看,情況並沒有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既然這樣,你也知道錯了,就做點什麼好好挽回吧。」
遲暖希用紙巾輕輕幫她擦掉眼淚。
「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所以也沒有辦法說什麼原諒的話,想來我就算說原諒你了,你也會良心不安的。」
她朝她眨眨眼,「不過,你總歸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對吧?」
遲語姿愣愣地望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那你現在感到很愧疚嗎?」
遲語姿用力點頭。
「所以,你現在是不是應該聽我的話?」遲暖希板著臉,認真說道。
「嗯……」遲語姿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好,那你現在先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
遲語姿有些猶豫。
遲暖希摸了摸她的臉頰,催促道:「好了,快去。」
她只好聽話地起身,慢吞吞進了浴室。
等遲語姿從浴室里出來,窗簾已經被拉了開來,秋末明晃晃的陽光照進來,雖然不暖,但至少讓人精神百倍。
而桌子上,除了她剛剛吃到一半的蛋糕,還多了兩杯熱奶茶。
「好了,快過來坐吧。」遲暖希對她招招手。
遲語姿磨蹭著走了過去,過了半個月,她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只是心底的傷口卻不是一時能好得了的。
她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快吃啊。」女子嚴肅著一張臉,對她催促道。
遲語姿只好拿起勺子,舀著蛋糕吃了起來。
她吃得很認真,小口小口地,努力憋住眼眶裡的淚水。
在這個過程中,遲暖希只溫柔地注視著她,並沒有強迫她再說出更多難堪的事。
隨後,她接了個電話,然後假裝強勢地說道:「你今天下午跟我去福利院吧,反正你也沒事,正好給姐姐做苦力。」
遲語姿沒有拒絕。
希希姐給了她一個台階,她自然不忍辜負她的好意。
至少,她現在感覺好受了一點。
吃著香滑柔軟的蛋糕,喝著暖暖的奶茶,她也暫時忘卻了那個噩夢。
只是她沒想到,她會在福利院遇到顧左,那個造成她那場噩夢的罪魁禍首。
直到看到他對希希姐那樣溫柔體貼的樣子,她才意識到,之前的她比她自己想像的還要愚蠢得多。
原來,顧左早就喜歡上希希姐了。
難怪他肯出手幫遲家度過危機,這完全是看在希希姐的份上啊。
她怎麼會那麼天真地以為,她可以代替希希姐呢?
希希姐,本來就是顧左所圖謀的啊……
看著在顧左面前,害羞躲閃的希希姐,遲語姿心中結結實實地舒了口氣。
至少,希希姐沒有因為她而受到傷害。
而且她還很幸福,這讓她心中的罪惡感減輕了許多,也終於有了重新開始的勇氣。
希希姐本來可以養尊處優的,卻還為了夢想開甜品店,有了自己的事業。
而她身為她的妹妹,身為遲家的小姐,卻只想著嫁入豪門當闊太太,這些年的書大概是白讀了。
更何況,經歷了那場噩夢之後,她也清楚地意識到,她這輩子大概是沒有辦法再戀愛結婚了。
因為現在只要面對陌生的男子,她的身體就會止不住地顫抖,心底的害怕恐懼,讓她沒有辦法再和男人獨處了。
所以在希希姐和顧左的訂婚宴上,她只默默地觀禮,面對那些富家公子的搭訕,她也只是敷衍了兩句。
她已經不想再跟這個圈子的男人有任何接觸了……
因為始終冷眼旁觀,所以那個叫林薈琪的女孩子忽然衝進會場時,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
在林薈琪抬起手,想將瓶子的液體潑向顧左和希希姐時,她的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她一個箭步上前,一下子撞開了她。
林薈琪潑出的硫酸偏了方向,她分明還能聽到,那些溶液碰到物體時發出滋啦滋啦的細響。
硫酸潑到了一個女人的手上,她親眼看到,她手上的皮膚瞬間紅腫起泡。
那猙獰的傷口,一下子把遲語姿嚇壞了。
而林薈琪見一擊不成,又打碎了瓶子,握著玻璃碎片刺向了顧左的後背!
現場一片混亂。
直到保安過來制住林薈琪,受傷的顧左和那個倒霉的女人被送去醫院,她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的臉色一定很不好,以至於兩個弟弟滿臉關切地圍了過來,對她噓寒問暖。
遲語姿回過神,朝他們搖搖頭,然後慢吞吞地去了外面的花園,坐在了噴水池旁的長椅上。
她的雙手微微發抖,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後怕。
她覺得她需要好好緩一緩。
但總地來說,她心底是開心的,因為她剛剛救了希希姐,沒有讓她受到傷害。
只是她的好心情,伴隨著一雙男式皮鞋出現在她眼前,徹底變得支離破碎。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間浴室。
男人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將她拉進無盡的深淵。
「想不到你的反應還挺快。」
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聽在遲語姿的耳朵里,卻仿佛聽到惡魔在說話。
她僵硬地抬起頭,果然就見周彥鳴站在她面前,像那天在浴室里一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