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先生看到我,似乎很驚訝啊?」
顧左身體往後靠在沙發上,漆黑的眸子注視著阮立宏,眉梢微微挑起。閱讀
他絲毫沒有因為仰視的姿勢而落了下風,反而像是主人家一樣,讓阮立宏本就不好的臉色,又黑沉了幾分。
阮立宏忍著摔袖離開的衝動,強迫自己坐了下來。
「哈,顧左,我早該猜到的。」
他看著對面的顧左,扯了扯嘴角說道。
接近十五年的時間,顧左的變化無疑是驚人的,如果不是身邊親近的人,怕是沒誰能一眼認出他來。
阮立宏是真的沒想到,印象中那個來自平民家庭的瘦弱少年,能夠成長到如今與他平起平坐的地步。
「沒想到時隔多年,會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我吧?」
顧左端起桌上的酒杯,在手裡輕輕晃蕩著,像是想起了往事般,眼神變得幽遠深邃。
「畢竟……阮先生是曾經放言,讓我在京城活不下去的人。」
阮立宏盯著他,冷冷一笑。
「我承認當年確實看走了眼,不過你得意得是不是太早了?」
他擰了擰眉頭。
「這次的事情,有心算無心,是我著了道。所以你這麼大費周章地約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顧左也沒有廢話,將手邊的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目的很簡單,讓我哥和嫂嫂團聚,還有……我要見凝凝。」
顧左凝視著阮立宏的眼睛,嚴肅又認真,「只要你答應我這兩個條件,開發案,我會主動退出。」
「哈哈哈哈,你籌謀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兩件事嗎?」
阮立宏仿佛聽了什麼笑話似的。
他的眼睛像淬了毒一樣盯著顧左,臉上雖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那我的答案是——不可能!你這輩子都休想我會答應你!」
「阮先生,你應該清楚,這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顧左摩挲著袖口,他能感覺到阮立宏的憤怒,但他並不在意。
他今天本就沒指望阮立宏能答應,這些年,他對他做過不少研究,知道他是一個極其固執的人。
這種人,是不可能因為一點點利益就被打動的。
果然,阮立宏輕蔑一笑,「區區一個開發案就想來威脅我?小子,你還太嫩了點!」
顧左聳了聳肩。
「這種程度,自然不能算是威脅。」
「我只是看在我嫂嫂的面子,想跟阮先生以和平方式解決我們兩家的問題,既然阮先生不願意,那我只能另想辦法了。」
聽他一口一個嫂嫂,阮立宏額角青筋暴起,「我妹妹跟顧佑一點關係也沒有,少來攀關係。」
顧左:「他們是法律上的夫妻,並且彼此相愛,還孕育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覺得阮先生還是不要自欺欺人的好。」
「呵,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可能承認他,如果不是他,靜雪又怎麼會離家出走?又怎麼可能死於非命?」
阮立宏氣得眼睛發紅。
「想讓那個無恥小人葬在我妹妹身邊?」
他嘴邊泛起一絲冷笑,表情陰戾。
「做夢吧你,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可能讓這件事發生的!」
「阮立宏,請注意你的措辭!」
聽到敬愛的兄長被詆毀,顧左終於繃不住,他盯著阮立宏,眼神冷厲,像擇人而噬的凶獸。
第一時間,阮立宏也不免被他的氣勢所懾,但他很快又恢復了常態。
「呵,總之,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他冷冷說道,「凝凝現在姓阮,跟你們顧家半點關係也沒有,你別想瞞著我偷偷去見她,她不可能相信你的鬼話。」
顧左聳肩,「凝凝如今已經讀大學了,她自會有她自己的判斷。」
「年輕人,別太自以為是。在凝凝的心目中,我是她的父親,阮家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她的家,而你呢?」
阮立宏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你覺得她會相信誰?」
阮立宏的話,像一根尖銳的刺狠狠扎進了顧左心頭,他捏緊了拳頭,黑漆漆的眼眸盯著他,眼中凶光畢露。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阮立宏聳了聳肩,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說道。
「這個開發案,你要就拿去吧。」
「別想來威脅我,我阮立宏從來就沒怕過誰。」
「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說罷,阮立宏站起了身,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俱樂部。
顧左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最後只化作一聲嗤笑。
嫂嫂的哥哥,這麼多年,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阮立宏的情景。
那時候,嫂嫂已經嫁給了他哥,沒過多久就懷了寶寶。
那是個秋天的傍晚,他從學校回家,因為學習忘了時間,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他怕哥哥嫂嫂會擔心,自行車騎得飛快,結果在拐彎處,差點撞上一輛迎面而來的轎車。
車裡坐著的人,便是阮立宏。
那時候的他還很年輕,帶著屬於豪門大少爺的傲慢,還有身上那揮之不去的陰沉。
就像八月的雷雨天,漫布著烏雲。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是誰。
在那之後,他便時常能在家附近碰見這位大少爺。
他總是徘徊在寵物店周圍,躲在角落裡,遠遠地看著他的家。
準確地說,是看著在家門口散步的嫂嫂。
觀察了一段時間,他誤認為他是壞人,在設計教訓了他一頓之後,才知道他竟然是嫂嫂的哥哥。
雖然道了歉,但兩人也從此結下了梁子。
他不喜歡這個陰沉傲慢的阮家大少,這位大少爺也同樣討厭他,因為他的哥哥奪走了他最珍愛的寶貝。
後來,他哥也發現了他。
那一天,他眼睜睜看著他最敬愛的哥哥,就那樣跪在阮立宏的面前,親口承諾會照顧好嫂嫂,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阮立宏絲毫沒有給面子,指著他哥就是破口大罵。
那時他才知道,哥哥嫂嫂的婚姻並不受阮家人承認,嫂嫂是回家偷了戶口本,才成功和哥哥結了婚的。
他知道自家理虧,但聽著那些難聽的話,還是氣不過,上前想要罵回去,卻被他哥拉住了。
甚至為了他,他哥還跟阮立宏道歉。
他不能理解,他哥卻總是好脾氣地說:「我奪了他的掌上明珠,又怎麼可能還要求他對我好言相向呢?」
他雖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總歸還是憋屈。
再後來,大概是他哥傻人有傻福吧。
就算是阮立宏那樣的人,面對他哥,最後也只能做到拂袖而去。
凝凝出生後,他又來了幾次,每次都不曾踏進他們的家門,且都趁著嫂嫂不在的時候過來。
他哥總是笑臉相迎,而阮立宏從來沒有好臉色,只是到後來,他漸漸就不來了。
像是已經放棄,聽之任之,眼不見為淨。
最後的一次見面,就是在阮家的宅子裡,他順著福利院的線索找到阮家,想要回他的小侄女。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那天在阮家,他被罵得狗血淋頭,卻什麼也說不出的情景。
「你閉嘴!」
「你說你是凝凝的叔叔,那火災發生的時候你在哪?她最無助的時候你在哪?」
「你們兩兄弟當初是怎麼信誓旦旦跟我說要保護靜雪的?這就是你們說的保護嗎?啊?回答我!」
阮立宏憤怒得像頭獅子,他至今忘不掉他那赤紅的雙眼。
「我最寶貝的妹妹,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的妹妹!你看看她嫁給你哥後,又過的是什麼窮酸日子?」
他抬起腳,踹翻了茶几。
「如果她沒有嫁給你哥,她就不會死!都是你們顧家,都是你們的錯!」
「……」
顧左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這字字扎心的話語,曾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讓他一度淪陷在深淵裡。
但是現在,就算阮立宏再怎麼罵他,他也不會退縮的。
讓哥哥嫂嫂團聚,讓凝凝認祖歸宗,這是唯二讓他熬過這麼多年的信念。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在所不惜……
良久之後,終於做好心理建設的顧左,緩緩睜開了眼睛。
然而一抬眼,他便愣住了。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了他面前。
她微微蹲著身子,腦袋歪向一旁,好奇地望著他,看他睜開眼,便眉眼彎彎地對著他笑。
「老公,你怎麼在這裡?」遲暖希望著他,笑得明媚又歡喜。
「你來談工作嗎?」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文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她剛說完,就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站了起來,一手抓過文件丟給一旁跑過來的助理,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就往電梯方向走。
他的腳步又急又快,她只能在後面奮力追趕。
「老公?」
遲暖希有些懵,站在電梯裡,側頭看了看顧左。
他握著她的手腕一言不發,眼睛只盯著不斷跳動的電梯層數。
很快電梯便到了,男人拉著她直接進了一間房間。
遲暖希還記得,這裡是他們第一次在深藍俱樂部見面,她被他發現跟周立銘見面時,他帶她去的那個專屬休息室。
這裡的陳設都沒有變,還是一年前的樣子。
不知怎麼地,遲暖希感覺心臟撲通撲通跳動起來。
「老公,你怎麼啦?」她咽了咽口水。
「你倒是說話啊……唔……」
男人卻什麼也沒說,直接堵上了她的嘴。
很快地,她就沒有心思再問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