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一輛黑色賓利低調地停在巴瑞會所門口。
車門打開,穿著深藍色高定西服,戴著黑超墨鏡的男人下了車。
他身形高大,寬肩窄腰長腿,身材比例近乎完美,只往那一站,氣場便強大得讓人難以忽視。
站在旁邊矮了他一截的侍者,跟他一比存在感幾乎為零。
遲暖希單手托腮,隔著窗戶玻璃遙遙望著那個男人。
這時有人匆匆從門裡走出去迎接。
看打扮好像是會所經理,瞧他畢恭畢敬的樣子,那男人估計是什麼大人物。
長得應該挺好看的……就是天黑了,光線有點暗,又離得遠,就算那男人取了墨鏡也看不清長相。
遲暖希看著男人消失在門口,便懶懶地收回了視線。
佐哥怎麼還沒來呢?酒都被她喝光了……她輕輕搖著酒杯。
在她手邊,一瓶拉菲已經見了底。
遲暖希自覺酒量還不錯,然而一瓶紅酒下肚,她便感覺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了。
微涼的手心摸了摸臉頰,熱熱的,肯定很紅。
要是佐哥過來看到她這副樣子,會不會嘲笑她?唔,應該不會,他那麼冷淡死板的人,才不可能笑話她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兩人的過往。
十一歲那年,她迷上了一款女性向的扣扣遊戲,還死纏爛打拜了排行榜第一的大神為師。
那是個很溫柔的大姐姐,會很耐心地教她,跟她說很多很多道理,帶她一起玩遊戲。
那對她來說,是一段十分美好的回憶。
只是大姐姐只帶了她三個月,便忽然消失了,直到三年後才再次上線。
她又一次死皮賴臉地找她搭上話。
雖然她看上去冷淡了許多,但畢竟隔了三年,她也沒有多想。
直到十八歲那年,她出國去找她面基,見到的不是想像中的知心大姐姐,而是一個略帶陰鬱氣質的哥哥。
那時候她才知道,最開始帶她玩遊戲的姐姐,已經去世了……
也是這個原因,即使知道佐哥隱瞞欺騙了她那麼久,她也沒辦法怪他。
任誰看到他那個憂鬱厭世,毫無生氣的樣子,都沒辦法生氣的吧?
雖然,之前的回憶對她來說堪稱黑歷史,畢竟她有什麼少女心事都會跟「大姐姐」分享,包括第一次來例假什麼的……
但她還是大方地原諒了他,並狠狠敲詐了一頓好吃的。
從那以後,兩人就一直保持著聯繫。
出於習慣依賴亦或者是擔憂同情,她還是經常消息或者語音騷擾他,跟他分享每天的生活和感想。
他一開始愛搭不理的,後來不論多忙,都會及時回復她。
偶爾,他還會給她寄一些稀奇古怪的禮物,她去環遊世界的時候,也會給他寄特產和明信片。
不知不覺,都這麼多年啦……
遲暖希端起新開瓶的紅酒,剛倒了一杯端在手裡,正準備喝下去,一隻大掌忽然從斜地里伸出,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有著古銅色的肌膚,襯得她的手腕白得晃眼。
修長有力的手指扣著她,好似輕描淡寫沒怎麼用力,卻讓她動彈不得。
遲暖希輕輕蹙眉,還沒說話,男人的另一隻手就奪過她的酒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深紅色的酒液微微一晃,溢過了杯沿,有幾滴灑在了桌上。
「你幹嘛?」遲暖希怒了。
不過男人並不理會她的惱怒,握著她的手腕將她從座位上拉起。
遲暖希有些吃疼,她趁著起身的動作,技巧性地掙開他的手,反抓住他的手臂,利落地側身往後,就想給他來個過肩摔。
「別鬧了。」
男人貼近她,冷淡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咦?遲暖希眨了眨眼。
「佐哥?」
女子喃喃喊道,本來張牙舞爪像小刺蝟似的她,一下子收起渾身的刺,整個人軟和了下來。
因為只完成了一半的過肩摔,她不可避免地依偎在了男人懷裡。
好暖和呀……
從家裡跑出來的時候,她只穿著一條薄薄的禮裙。
深秋的季節,氣溫已經很低,她剛剛沒覺得,現在忽然汲取到暖意,才發覺有點冷。
遲暖希回過頭,看到的是男人西裝外套下,整潔優雅印著暗紋的領帶。
她順著領帶一路往上,下巴,嘴唇,鼻子……最後不得不仰頭,眯著一雙美眸打量這突然出現的男子。
高度應該是對的,但是這長相……
「你別晃,我都看不清楚了。」
她伸出一雙白皙的素手,一把捧住男人的臉,嘴裡嘟嘟囔囔說道。
身後一路跟來的經理,看到這一幕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女人是誰?怎麼敢這麼對老闆……
「這裡不需要你了。」男人扭頭,對經理說道,「讓人送杯熱水過來。」
「哦,是是是!您稍等。」經理點頭哈腰地離開了。
「都叫你別晃了!」
遲暖希用力捧住男人的臉,像是要將他固定。
她感覺眼暈得厲害,仰頭的動作更是加重了這種難受的感覺,偏偏他還一直動來動去的……
感受著那雙使勁按著他臉頰的柔荑,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寵溺。
他垂下眼眸,注視著女子酡紅的雙頰,問道:「你喝了多少酒?」
低低的聲音里明顯透出幾分不悅。
「沒多少啊,就一瓶。」
遲暖希收回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好像有東西掉眼睛裡了,感覺不太舒服。
她揉眼睛的樣子帶著平時少有的嬌憨可憐,男人的神色軟化了點。
只不過當目光下移,看到她身上那件小露香肩和鎖~骨的一字肩紅裙,他呼吸微滯的同時,眉峰又蹙了起來。
遲暖希感覺有些困了,這時,一件寬大的男式西裝外套落在了她的肩頭。
她一頓,歪頭好奇地看著男人搭在她肩上的手,雖然隔著西裝,但還是能感覺他掌心的溫暖。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她聽他說道。
回去?
安靜下來的遲暖希,頓時又炸毛了。
「我不回去,我沒有喝醉。」
她口齒清晰地說道,如果不是臉上不正常的紅霞和比平日甜軟了不知多少的語氣,看上去的確像個意識清醒的人。
「佐哥,你陪我喝酒呀。」
她又坐了下來,還拉著男人坐到她身邊。
「喏,這杯是你的。」
遲暖希給他斟酒,一副乖巧溫軟的樣子,像只無害的小綿羊。
男人卻沒有喝,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為什麼不想回家?」
「為什麼啊……」
遲暖希端起酒杯,白皙的素手輕輕晃動著,似水秋瞳在燈光下璀璨迷離。
「我爸爸要把我嫁給不喜歡的人。」
男人深深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眸里情緒莫名。
「為什麼不喜歡?」
「我都沒見過他,怎麼可能會喜歡?」
「那……見過之後呢?」
男人忽然湊近過來,幾乎與她鼻尖相對。
兩個人的距離那麼近,近到呼出的氣息都噴在了彼此臉上。
酒吧里響起了調子輕緩的旋律,浪漫甜蜜,又帶著絲絲讓人心動的曖昧。
「佐哥……你離我遠點,我都沒辦法呼吸了。」遲暖希皺眉,伸手推了推他。
男人一僵,還是依言退了開去。
感覺氣氛又輕鬆下來,遲暖希端起酒瓶繼續斟酒。
男人盯著她,沒有再阻止。
遲暖希一邊喝,一邊嘟囔:「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
「……有多不喜歡?」他問道。
「就……很討厭吧?」遲暖希猶豫地說道。
其實她也沒見過那位顧總,對他所有印象都來自傳聞和新聞報導,要說對這個人有多深刻多強烈的情緒,那絕壁是沒有的。
只是……
「你說我爸爸怎麼可以這樣?」
「我還一直覺得他很疼我,可婚姻大事,他連跟我商量一下都沒有就自己定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我真的是好氣又好難過啊……嗚嗚……」
「都怪那個姓顧的!討厭鬼!」
遲暖希眼圈紅紅的,一邊氣憤地低罵著,一邊又灌了幾口酒。
男人沉默地聽著她的哭訴,手裡端起紅酒杯輕輕晃蕩著,目光漸漸幽深。
遲暖希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她臉上嫣紅一片,醉眼朦朧。
她砸吧砸吧嘴唇,單手托腮,另一隻手舉起酒杯,隔著透明的玻璃壁偷偷打量身邊的男子。
染著酒液的玻璃,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映得他的身影朦朦朧朧。
佐哥身上,總有一種讓她安心的氣息。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跟他傾訴心事了。
認識這麼久,兩人從沒有介入過對方的生活,她連他全名叫什麼都不知道。大概也是這樣的關係,讓她感覺很安全。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出於擔憂同情找他聊天說話,那麼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成為她無話不說的摯友了。
不過今天有點不一樣。
兩人是面對面說話,不再隔著冷冰冰的屏幕或者電話線。
她移開杯子,明目張胆地望著他,嘴邊帶著傻兮兮的淺笑。
雖然有點奇怪,但這種感覺……意外的不錯。
「佐哥,一起喝酒嘛……」
到了最後,遲暖希嘟嘟囔囔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是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女子輕仰著頭,雪白纖細的脖頸,在迷濛的燈光下散發著誘人的美感。
那精緻小巧的下巴,閃著瑩潤光澤的紅唇……無不嬌艷迷人。
一旁的男人凝望著她,平靜幽黑的眸子裡,漸漸帶了幾分侵略性。
他輕仰頭,將杯子裡的紅酒一口飲盡。
幾滴深紅酒液從他的唇角溢出,染在薄唇上,平添了幾分魅惑的色彩。
***
遲暖希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線讓她又眯起雙眼,感覺大腦一陣一陣的疼。
天亮了嗎?她這是在哪?
映入眼帘的天花板,身上蓋著的蠶絲被,還有隨意搭在床尾榻上的熟悉衣物,讓她迷糊的意識瞬間清醒,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看布局和華麗的家具,有點像會所酒店的總統套房。
她怎麼會在這裡?
更關鍵的是……身上的感覺……
遲暖希抖著手,掀開被子低頭一看,整張臉頓時變得煞白煞白的。
宿醉發疼的腦袋,陌生的酒店房間,沒有穿衣服的自己……
這一切的一切已經把她給整懵了。
門外隱約傳來男人的聲音,遲暖希心中一顫,連忙翻身下床。
她有些站不穩,但還是強忍著顫抖,在那堆男人女人的衣物里找到自己的,動作麻利地套在身上。
瞥見肩膀和胸前的點點紅痕,她臉上一陣燒紅,連忙抓起男人的西裝外套披在了身上。
遲暖希只覺得思緒宛如一團亂麻。
她胡亂抓了抓亂糟糟的長髮,這才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從門外傳來的。
遲疑了一下,她小心翼翼來到門邊,探頭看向外面。
客廳外的陽台上,隱約能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個男人,只圍了一條浴巾在身下。
從遲暖希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古銅色的皮膚,側臉稜角分明的下顎線,以及肌肉線條緊緻結實的後背。
晨風微微吹拂著他的黑髮,雖然他很高,但應該不是外國人。
他正聽著電話,聲音刻意壓低,遲暖希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他忽然側頭看了過來。
遲暖希一驚,下意識縮回頭,雙手捂住了快速跳動的心臟。
等了一會,沒有聽到什麼動靜,那個男人應該沒有發現她,但這並沒有什麼值得慶幸的。
遲暖希慘白著一張臉,只覺得腦海里嗡嗡作響。
這個男人是誰?
她努力回憶昨晚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她記得她跟佐哥通了電話,在等他來喝酒啊,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
還有,她昨晚是不是被這個男人給……?
她不敢再想下去,混亂的處境,讓她迫切地想要逃離這裡。
她抓起自己的LV包包,又探頭看了看外頭,男人走到了陽台的邊緣,還在聽電話。
遲暖希沒有再遲疑,貓著腰輕手輕腳地來到房門口,提起凌亂落在玄關處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陽台上。
「董事們都安撫妥當了,昨天中斷的會議,將推遲到明天下午。」
「……下次若還有這樣的事情,我希望您能提前通知我一聲,讓我能預先做好準備。」
電話那頭,特助單調的聲線終於起了波瀾。
「如果能提前通知,就不是突發狀況了。」男人平靜地說道。
「……」
對話有一瞬間的沉默。
「這次你處理得很好,我剛剛吩咐的事情先去做吧,其他的等我回公司再說。」
「就這樣吧。」
假裝聽不出特助的暴躁,男人說完就掛了電話,轉身走回房間。
察覺到什麼,他忽然腳步一頓。
看著空蕩蕩的大床,還有床尾不見了的女子衣物,他那漆黑深邃的雙眸微微眯了起來。
這時,他的手機再次振動。
看著屏幕上「遲朗」的備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接聽。
一道清朗略帶疲憊的男聲響起。
「顧左,是我……」
「我們談談吧,今晚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