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瀟灑美少年

  曲水江畔。

  王慕宜牽著念兮,一徑說著話。

  「前些日子到府上瞧你,總見你病懨懨的沒精神。我娘怕我擾了你養病,今日總算是大好了。」

  念兮輕笑,「多謝姨母,表姐惦念。」

  念兮口中的姨母便是廣平侯夫人。姨母與她阿娘皆出自隴西李氏。當年姨母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廣平侯世子,她阿娘卻一眼相中了姿容俊雅的新科探花溫遠橋。

  外祖父李公賞識父親才情,儘管溫氏家薄,依舊將阿娘嫁了去。

  這些年父親一直外任,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調回京城,在國子監任從四品的閒職。

  「親姊妹間,再別說這些外道的話。」

  王慕宜是個擎天架海的性子,一身緋色穿花雲錦,髮髻高束,頗有些女中豪傑的意味,說的卻儘是些小兒女的話:

  「今日來的這些郎君,我盡打聽過了,家世門第都不差。你若瞧著哪個稱意,只別一味害臊。」

  她已許了人家,正是門當戶對的平陽侯府世子。今日曲水出遊,便是為表妹的終身。

  溫姨夫很有些文人的酸性,王慕宜瞧著表妹玉淨花明,楚楚動人,只怕她也同姨夫一般清高古板,那可就辜負了她娘的一番苦心。

  誰知念兮卻問,「女子若是太主動,會不會叫人瞧不起?」

  王慕宜心中一喜,急忙道,「哪裡會!你瞧見前面那棵柳樹下的女子沒?

  她是兵部尚書之女,名喚許宛歆。從前跟裴家大郎訂過親,後來親事雖退了,可她卻對裴儉一片痴心,滿京皆知。咱們都覺得她特別勇敢。」

  念兮還是頭一次從旁觀者的角度聽裴儉與許表妹的故事。

  前世她去了崇明樓,通過哥哥認識了裴儉,自以為兩情相悅,滿心歡喜。

  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說起過許宛歆。

  原來前世變著花樣罵許宛歆的慕表姐,在最開始,是用這樣欣賞、讚許的目光看她。

  「不過許宛歆眼光不行。」

  王慕宜邊說邊搖頭,「裴儉除了那張臉,性格實在太差。對著一眾小姐從沒什麼好臉色,活像人人都覬覦他美色似的。也不知道大家都看上他什麼?」

  念兮一哂,還有些說不清的彆扭尷尬。

  同時又有些好奇,這一世沒有她,裴儉與許表妹能不能終成眷屬?

  不過她很快調整好心態,她不該對裴儉的事好奇。

  這個人已經與她無關。

  揚了揚下巴,對著不遠處官道上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問道,「那位郎君是誰?」

  怎生從未見過?

  王慕宜順著念兮的目光看去,隨即笑開,「你說顧辭?鎮國公府上的小將軍,父兄皆在邊關鎮守,唯獨他留在京里讀書。」

  「京中的小姐們,醒著夢著惦記他的人可不少。」

  顧辭一身勁裝,腰上佩一柄寶劍。皮革腰帶襯著勁瘦腰肢,修長雙腿夾著馬腹,眼尾微微上挑,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被一群人簇在中心談笑。

  銀鞍白馬,意氣風發。

  當真出色。

  瞧見對面的男子回看過來,念兮收回視線,淡淡道,「是嗎?」

  雖然她很想要找一個男人談談感情,可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十五歲。

  作為一個二十八歲的中年貴婦,若是生育得早,她的孩兒大約也在這群人裡面玩耍。

  念兮很難說服自己,去毫無芥蒂地與這些郎君相處。

  然而她不行,有人卻能輕易幫她辦到。

  所謂曲水遊春,與平日裡的宴席也沒什麼兩樣,吟詩作畫,撲蝶賞花,或是放飛紙鳶,遊船賞景……差別不過是這一日,長輩們會相對寬和,對郎君小姐們少一些男女大防的限制。

  念兮在慕表姐的介紹下,結識了一眾小姐。

  這裡面的大部分人,將來都嫁得名門。念兮前世同她們打過不少交道,連帶著各人的習性喜惡都知之甚清,交談時更駕輕就熟。

  叫在場的貴女感到既親切又好奇。

  眾人先前還覺得念兮家世低微,後面便只覺得她可親可愛。

  「她外祖可是隴西李氏,真正的高門望族。這樣的人家,女兒怎生會差?」

  「那一管吳儂軟語,原先只當是個嬌滴滴的性子,誰知卻是難得大氣,再沒有一點矯揉造作。」

  這時有人酸溜溜道:「方才她一來,有不少郎君偷偷看她。」

  此言一出,眾女默然。

  只因念兮實在生得出色。

  眉若遠山黛,眼如秋波橫,皮膚細膩如玉,明眸顧盼生輝,流轉間便帶出一段清艷絕塵。

  偏生眉宇間還藏著一縷似有還無的愁。

  誘人遐思,惹人憐愛。

  方才她一來,整個曲水都有片刻的安靜。

  只怪女媧娘娘捏人時偏私,將天地精華獨獨給了念兮一個。

  此時又有人打趣,「我原先只當滿京城裡只許姐姐生得絕色,如今溫家小姐一來,倒是難分伯仲了。」

  許宛歆正在煮茶,聞言笑容一滯。不過很快遮掩過去,手下動作不停,聲音輕柔,「我資質粗陋,自是比不上溫家妹妹。」

  這些話念兮全然不知。

  方才與眾女閒話,即便那些人日後都是優雅端莊的貴婦人,可此時此刻,尚且稚嫩青蔥。便是彼此間言語爭鋒,也都是小女兒的嬌俏與天真。

  如同帶著花露的玫瑰,有著蓬勃的嫵媚。

  念兮莫名其妙的被感染,迅速地融入其中,變成真正的十五歲姑娘。

  春光明媚,年華正好。

  她忽然來了興致,拉著慕表姐與她一起放紙鳶。

  可紙鳶太大,便是加上杏月和春桃兩個丫鬟,四個人折騰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將風箏放起來。

  念兮倒不覺沮喪,明艷的臉龐一片輕鬆肆意。她取帕子擦汗,舉目時正巧與一雙深邃鳳眸撞上。

  是先前那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郎君,顧辭。

  念兮不閃不避,輕柔一笑。

  青年怔愣一下,片刻後抬步過來。

  「需要幫忙嗎?」

  那聲音清朗,逆著光,春日暖陽柔柔攏在他周身,笑起來格外燦爛耀眼。

  念兮心頭莫名浮上一句——

  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