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裴儉,你是怎麼死的?

  蕭恂派屬下查過,溫念兮的父親,正是那日與張鴻哲之子發生衝突的溫大人之女。

  陸淮也與她交好。

  蕭恂雖未直接查出此女與舅舅陸聞笙之間的干係,不過既然連小七那樣難纏的孩童都喜歡她,想必這位溫小姐自有過人之處。

  可最叫人意外的,是會在這裡遇到裴儉。

  看到裴儉,就不免想起「墜馬」的張鴻哲。

  正是因為此人,整個兩淮鹽政發生地震,舉朝震驚。陛下震怒,下令嚴查,不少官員、鹽商牽涉其中,被緝拿嚴辦。

  他數年經營毀於一旦,再無斂財根基。

  且若非舅舅果決,及時將張鴻哲推出去頂罪,今日連他都難以倖免。

  倒是裴儉,因此事青雲直上,年紀輕輕屢被陛下褒獎,如今已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專攝此案。

  蕭恂此前曾多次向裴儉拋去橄欖枝,均被他婉言拒絕。

  如此正直不阿的裴大人啊,此刻卻站在那位溫小姐身前,將人遮得嚴嚴實實,擋住他投射過去的目光……

  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

  「裴大人素來勤於公務,能在此遇到,倒叫本王意外。不知這位小姐是……」

  蕭恂話中帶笑,可眼神中的侵略性卻不容忽視。

  「靖王殿下。」

  裴儉言語舉止平淡有禮,然抬起的眼眸深不可測,並不因對方是皇子便有所收斂,身上冷沉的氣息撲面。

  他略過了關於念兮的話題。

  蕭恂唇邊笑意加深。

  街市上人來人往,他坐於馬車之上,居高臨下,兩道陰涼的目光重又落回裴儉身上,「本王去潘樓赴宴,裴大人若無事,且一同前往。」

  裴儉微微一笑,朝他拱手道,「承蒙殿下好意,臣尚有要事在身,難以同行,盼得寬宥。」

  不識好歹。

  蕭恂臉色漸漸陰沉,薄唇微抿,他未再說什麼,車簾放下,馬車轔轔朝前駛去。

  直到靖王走遠,裴儉才轉身,露出身後之人。

  念兮方才也感覺到蕭恂的目光,她本能的不喜這種帶有侵略性的打量。

  像是被人盯上的獵物。

  卻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

  裴儉轉身便看到她低著頭,眸子微斂,兩排長長的睫毛輕眨,卷影朦朧,因距離近了,一根一根,鴉青濃長。

  心口忽然就變得很軟。

  他和緩了聲線,與同靖王對峙時的凜冽氣場不同,輕聲問道,「怎麼了?」

  念兮搖了搖頭,一雙清凌凌的眼眸變得幽深,像是透過這具年輕的身體看向從前那個高山之巔的權相。

  她看著他,問道:

  「裴儉,你是怎麼死的?」

  自那晚嘔血中毒身亡,念兮重生,其實很多時候,她都沒有想過,究竟是誰害了她,為何害她?

  一方面是條件使然,她無法探查往後十三年的事態,查尋兇手,但更多的,是因她的性格。

  她不是一個擅長爭凶鬥狠的人。

  可很多時候,良善便意味懦弱,等於可欺。

  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但是裴儉與她不同。

  他是丞相,權勢在握,不會如她一般沒有防備。

  裴儉又是因何重生呢?

  裴儉靜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漸消。

  關於念兮與他的死,他想過許多種猜測。重生還魂,這本就是玄之又玄之事,他便翻古籍道法,也未嘗一個確切的結果。

  唯一確定的一點,是那日凌晨,他從宮中回府,於馬車上聽聞妻子的死訊,震怒悲痛之餘,陷入黑沉之境。

  醒來便又成了國子監的監生。

  他不曾經歷過念兮死前的苦痛,身體也未見異樣。

  大約冥冥之中天意使然,才叫他追隨念兮重活一世。

  「我並非中毒身亡。」

  裴儉面色沉靜,眼中隱有悲痛,「此處並非說話的好地方,你若想問什麼,不如換個安靜的地方?」

  「好。」

  裴儉微微愣怔,再想不到會如此順利。自重生來,她對他從來都是否認,一個簡單的「好」字,竟讓他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動。

  他試探道,「我府上倒是安靜得很……離這裡也不遠。」

  念兮挑眉,目光淡淡。

  裴儉一時竟莫名緊張,生怕又惹惱了她,緊跟著道,「或是你想要去哪裡,我都可以。」

  他現在識趣得很,惹人討厭的話一句都不肯多說,叫人心煩的事一件也不會多做。

  裴儉想得很清楚,念兮可以包容與溫柔地對待她身邊的任何人,唯獨對他不會。

  他決不能再犯錯。

  ……

  念兮再一次與裴儉並肩走回從前的巷道,她對這裡其實已經有些陌生了。

  畢竟裴儉實在上進,他們在這裡並沒有住很久,便搬到更大的宅院去了。

  走進去,她便明白裴儉要她來的用意。

  他幾乎還原了他們從前的家。

  庭院的擺設,堂前的花草,連廊下懸掛的一串風鈴,都像是記憶重現。

  然而故地重遊,也終究回不到過去時光。

  裴儉跟在念兮身後。

  今日天晴,一重風過,吹動念兮氅衣細小的絨毛,一如他此刻搖擺不定,緊張忐忑的心情。

  裴儉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

  他竭力地想要展現過往,用曾經的美好喚起念兮心頭的一絲波瀾,試圖挽回妻子的真心。

  「今年春日我搬進這宅子,養死了一批又一批的花草,」他開玩笑般用輕鬆的口吻道,「從前只見你每日澆水,它們便能繁茂生長,卻不知這裡頭還有大學問。」

  他說:「念兮,如今我也會養花了。不再只忙於案牘之上,每日我都會仔細地打理這座小院。」

  打理我們曾經的家。

  我也在學著生活。

  所以,你能不能回頭,回頭看一看我?

  再教一教,陪一陪我?

  念兮認真地聽著。

  心平氣和,情緒穩定的時候,他們也可以像是朋友一樣聊天。

  「所以這些花都是你養的?」

  念兮看著開出朵朵花蕾的水仙,饒有興趣道,「我自己養的水仙,還跟一顆顆蔥似的,頑固不肯開花呢。」

  裴儉頓時無言以對。

  須臾,才底氣不足道,「……我是有澆水。」

  不過更多的是花匠打理。

  兩人對視一眼。

  同時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