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和太監宮女們都是一陣騷動。
楊晉心裡難免有一點苦澀。
這一回,劉津猜得沒錯。
他也希望伍章能夠參加這次大典。
而且,伍章確實醒了。
昨天深夜,太醫前來報告,說伍章醒了,無礙。
楊晉連夜去看望伍章。
伍章就問了他一句:「明天就是大典了,你就是坐大位的人了,老臣只想知道,你殺不殺程咬京?」
楊晉說:「不能罰他,罰他,就是罰我自己。」
伍章馬上就睡覺了,任憑大家怎麼叫怎麼說,他都只顧睡。
楊晉用手摸他的脈,聽他的心聲,沒有一句是好話,平均兩句心聲就夾一次「昏君」、「蠢貨」這樣的字眼,當然也有「快殺我呀,反正我也活膩了,與其死在東晉人手裡,還不如死在昏君手裡,留個諍臣的好名聲」這一類的話。
楊晉萬般無奈。
枉有能聽到心聲的能力,卻改變不了他的心聲。
所以,他只能放棄了讓伍章幫助控制局面的念頭。
還好,除了伍章,百官們基本上都來了。
但是,他還是隱約有感覺,今天必定有事,必定會有人拿程咬京來說事。
只是沒想到,一向躲在後面運作的劉津,這一回卻站到了最前面。
但是,這就能改變他的國策了嗎?
如果是重生前的他,肯定能。他會努力讓每一個人都接受他,如果一次不能說服,那就第二次,第三次。他會用最賢能最穩妥的方式去改變別人。
但現在不能!
他現在只有一種想法。
——雖千萬人吾往矣!
誰都攔不住我。
不是因為他專制,而是因為他洞悉了一切,沒有別的路,只剩下這一條路,容不得他遲疑。
別以為只有你們是有備而來,朕也有!
楊晉道:「程愛卿,很多人都要朕殺你,因為對你的判案不滿意,你知道嗎?」
「回……陛下,臣知道。」
「他們給你的罪名是禍國殃民,你認可嗎?」
「臣認可。」
眾人一片譁然。
程咬京竟然當眾認可他在禍國殃民。
楊晉道:「你認可?」
「簡直太認可了,臣這些天,做的事情完全足夠讓他們這麼認為。」
「說吧,你這些天都做過些什麼?」
「斬了七個東晉人,因為他們在隋國殺了人,割了八個東晉人的那種玩意,因為他們糟蹋了隋國的良家婦女。此前,這些人都被原來的府尹判無罪,有的已經法外逍遙了十一年。」
眾官員面面相覷。
知道有很多,但不知道有這麼多。
「還有嗎?」楊晉強忍怒火。
「有,還重罰了十七個東晉人,五個唐國人,有在隋國強買強賣的,比如花十兩銀子買了隋人一套宅子,賣一塊切糕要了隋人十兩銀子,還有毆打隋人致傷殘的,都讓俺老程罰得褲子都沒得穿。」
「你為何認為這樣做就是禍國殃民?」
「老百姓說,朝廷官員大部分不能算是俺隋國的官,或是東晉的或是唐國的,他們站在各自國家的立場上,認為俺老程禍他們的國,殃他們的民,俺老程怎能不服氣?」
他笑嘻嘻地看向身邊的文官們:「䅖老程是講道理的人,不能只允許俺老程愛國,不讓別人愛他們自己的國吧?所以承認這些人說得是對的。俺老程確實是禍東晉的國,殃東晉的民,有何不對?」
武將們無不齊聲喝彩。
文官們一個個面紅耳赤。
百姓的那種說法,再怎麼喜歡裝聾作啞的人都聽到過,因為有些老百姓,就是當著面冒著被打被抓的危險豁出去說的。
楊晉道:「所以,如果朕治你的罪,那麼,在老百姓那裡,朕就不能算是我們隋國的國君,而是他東晉國的國君,朕就不好意思姓楊名晉,而得改為司馬晉了?」
程咬京道:「只怕不行,聽老百姓說,咱們這些官員,是東晉國或者唐國的狗腿官,連人都不是,陛下這麼做的話,最多也只能是,下面兩個字,臣就不敢說了。」
「恕你無罪,你說。」
「他們會認為,陛下是東晉國的一條狗,是牽一條狗來坐俺隋國的龍椅。就像那些官員一樣,那都是東晉國的一群狗而已。」
許多官員面紅耳赤,大氣不敢喘。
楊晉道:「那依你看來,朕是願意做一個人,當隋國的皇上,還是願意做一條狗,去給東晉國當傀儡皇帝?」
程咬京道:「皇上當然是想當隋國的人,做隋國的國君,可是無奈這裡有很多東晉的狗,他們想要你當東晉狗的傀儡皇帝。」
楊晉眼看眾文官,冷笑一聲:「是嗎?朕請各位臣工站在隋國的角度上來回答朕。程咬京殺了罰了東晉國在我隋國的犯罪之人,他是有罪還是無罪?他是該殺還是不該殺?」
沒人回答。
這時候,還說程咬京有罪的,怕是腦子有坑的吧。
劉津無話可說。
他自己也沒想到,程咬京這樣一個粗鄙之人,怎麼能說出這些邏輯嚴密的話來,一大班文官,竟然無言以對。
可是,他的另一個疑問,卻還在。
他大聲道:「臣還有話說。」
「你說。」
「剛才是臣記錯了,伍相國要殺程咬京,並非因為他犯了罪,而是因為要借他的腦袋阻止東晉人入侵我國,是這樣吧。」
楊晉道:「是。」
「所以臣也想問陛下,犧牲程咬京一人換一國之安寧,值不值得?是程咬京一條命重要,還是隋國江山社稷重要,隋國百姓重要?」
這句才是核心所在。
這樣一來,就撇開了程咬京犯不犯罪的問題,拿來跟國家安危作比較。
「程大人,你自己說呢,你為國家立了功,你是隋國英雄,但是,現在國家需要你這顆腦袋來保住國家,你願意把你的腦袋獻出來嗎?都說我們文官怕死,可是伍老相國已經告訴你,文官也不怕死,你這武將怕死嗎?」
這真是靈魂拷問了。
幾句話,就反守為攻。
眾文官鬆了口氣。
剛才文官們已經被逼得退到了牆角,誰能想到,劉津卻用一句話輕鬆化解窘境?
現在,問題回到了程咬京身上了。
在劉津這麼令人窒息的攻防轉換下,粗鄙的程咬京還能反戈一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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