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慶功酒

  雄大擺一擺手,一聲鑼響,停了舞樂。

  雄大道:「退到一邊吧。」

  眾女一齊退到一邊。

  雄大認真地看著楊晉,粗豪的一張臉,現出深不可測的笑容,說道:「今天有大喜事,難得有貴客登門,不管有什麼天大的事,都先喝了酒再說。」

  楊晉道:「抱歉,我不和罪大惡極之人喝酒。」

  雄大道:「罪大惡極?從何說起?」

  「私設高利貸,牟取暴利,強迫幼女賣淫,傷天害理,這種行為是不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是。」

  「這種人的首惡之徒,該不該殺?」

  「該殺,如此可惡,千刀萬剮亦不為過。」

  楊晉道:「原來你也知道可惡,雄大,我且問你,你這麼做了多久了?」

  雄大道:「我做了什麼?」

  「私設高利,強迫幼女賣淫,這種事你做了多久了?」

  雄大道:「哦,你說的是我啊。」

  「不是你,還能是誰?」

  雄大道:「你去過我的青樓嗎?」

  楊晉一怔。

  這還真沒去過。

  「去過又如何,沒去過又如何?你引誘陳二狗賭博,讓他欠下高利無法還清,被迫出賣他十一歲的小女兒,這是不是事實?大丈夫敢做敢當,你堂堂的總舵主,該不會連這個也不敢承認吧。」

  雄大道:「好,我承認確實是強迫過陳二狗賣他女兒,那又如何,不可以嗎?」

  「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你這宅院卻還掛名守法宅,你守的是誰家的法?知道國法嗎?」

  「國法?知道,喝了這慶功酒,我們再談國法如何?此慶功酒可是百年未遇,乃是我釀好並埋了三十一年的故園紅,此酒滋味極佳,不喝豈不可惜?」

  說著,滿飲一杯,大聲道:「痛快!香!烈!」

  楊晉心念一動道:「三十一年的故園紅?」

  「是啊,本來此酒計劃只埋五年,結果越埋越久,正以為永遠要埋下去了,沒想到突然有機會挖起來喝了,此酒極怪,釀時都是用的味苦的料,可如今喝起來卻是分外醇香,味道濃烈,入腹後更是四肢歡暢,如達仙境,叫人慾罷不能,如此好酒,閣下不喝,那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只聽說過女兒紅,這故園紅,倒是第一次聽說。」

  雄大道:「這酒有一個故事,閣下想不想聽?」

  「什麼故事?」

  「此酒是一對兄弟共釀的,所以故事就叫兄弟酒吧。」

  雄三簡單地說了這一個故事。

  話說,當年在隋國西部一座邊城,有一個雄氏酒家,世代以釀酒為生。

  有一年,突遭大禍臨頭,原屬隋國的邊城淪陷並割讓,大屠殺後,雄家滿門只剩兄弟二人,還好因為雄氏家酒在當地略有名氣,東晉人留了兩人性命,還允許娶妻生子,但兩人不甘心為東晉人釀出好酒,酒越釀越差,東晉人便有些不耐煩,一天兄弟二人因小事起了點口角,東晉人以吵到了他們為由,一人一刀殺了。

  此時,兄長已產下兩子,弟弟則產下一子,因兒子皆年幼,兩人的母親走投無路,為了不至餓死,都被逼去當了慰安婦。

  但是後來,兄長的次子還是不小心就被東晉人拋了刀花。

  三兄弟僅餘兩人。

  此時,弟弟的兒子長到了六歲,兄長的長子長到了九歲,兩個母親不想讓他們再在此地生活,再一次用身體換得了給兩個兒子離開那座城池的機會。

  走時各挖出一壇酒給兩人帶上,說此酒名為故園紅,是兩人各自的父親在淪陷那年一起釀成,名為故園紅,國土一日不回歸,此酒一日不可飲。

  兄弟倆脫身離開邊城,兩母親揮淚惜別,當晚雙雙自縊於家中。

  原來,兩人屈辱偷生,只是想留給雄家血脈,他們一走,兩人了無牽掛,雙雙赴死。

  兄弟二人回到隋國,雖然流浪為生,卻也性命無礙,一日,幸遇一個老道,說兩人武學天分極高,願收為徒,兩人拜那老道為師,學成驚人藝業。

  但是,兩人父親因口角導致被殺之事,一直在各自心裡留下陰影,每有不和,一論及此事,都是怒不可遏,終於兩人在一次爭執時,大打出手,弟弟力大,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竟將兄長打得當場昏死,奄奄一息,命如遊絲。

  兩人的師父剛好趕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把兄長救活,但身體受損不輕,兄長盛怒之下,讓師父按門規把弟弟逐出師門。

  從此兄弟分道揚鑣。

  而那兩壇故園紅,都留在了兄長那裡。

  兄長年歲漸長,在江湖上有了一些地位,成了道長倚重的一名首領。

  此時,他未免想起兄弟相依為命一起流浪的往事,後來也打聽到了弟弟的消息,知道弟弟帶著一群流浪兒做些營生,活得甚是不易。

  但是,兄長不甘心就這樣原諒弟弟,所以不想管,沒想到不久之後,弟弟所在的城池也被割讓,弟弟失蹤了,從此江湖上再無此人。

  此時,兄長才著急了。

  無論如何,弟弟是他在世的唯一血親。

  但兄長到處尋找,始終沒有消息,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再見面,兄長既怕且悔,不知道這險惡江湖上,這個曾經魯莽任性的弟弟,究竟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他該如何面對把弟弟託付給他的嬸子。

  可是沒有想到,突然之間,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那座城池,被收復了。

  而且,收復者之一,竟然是長期失蹤的弟弟。

  而那兩壇輾轉多地,但長期埋在地下的故園紅,終於可以挖出來喝了。

  雄大說完,指著身邊一個酒罈子道:「閣下,你說此酒該不該喝?」

  楊晉道:「所以說,雄大你,就是這個故事裡的兄長,而雄三卻是你的堂弟?」

  雄闊的具體之事他並不清楚,只知道他祖藉虎口關,是隋國遺民,也自然就是東晉人定義下的賤民,父母雙亡後離開了虎口關,對東晉人十分仇恨……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屈辱。

  國家一個屈辱的決策,損的是形而上的國格,但無數老百姓卻要為此付出血與淚。

  難怪雄闊義無反顧,哪怕與所愛之人遠隔天涯,也願意為收復虎口關而長期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