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書塢倒是想和她聊些工作以外的話題,但她肯定不願意聊,為了避免沉默尷尬,他只好又說起了工作。
「阿靜覺得老廠應該關嗎?」
她把問題丟給他,「你覺得呢?」
他不假思索,「我想關掉它,無關乎它的好壞。」
「因為你爸爸,所以?」
「對,沒有那場火災,我爸爸不會犧牲,也就沒有後來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知道了他的過往,安靜能明白他的這種心理,換做自己,要是有這個決定權的時候,應該也是會想關廠吧。
「既然顏總想關,根據董事會的意思執行不就可以了。」
「但我想聽聽阿靜的想法。」
他的神色淡靜,並不像在拿這個話和她開玩笑,那她就說說心裡話。
「從兩方面講我都不希望它關,情感上,關掉老廠會使很多人失業,尤其是那些老員工,他們有的人出去了可不一定好找工作。理智上,老廠是出了問題,但也還沒到回天乏術的地步,只是缺少了那個願意,又有辦法讓它活下去的人罷了。老廠要是真這樣被關了,多對不起當年為那場火災付出的所有人。」
為那場火災付出的人?
顏書塢對此感觸應該是最深的。
「阿靜覺得我是那個能讓老廠活下去的人嗎?」
她不答,反問:「你是嗎?」
他眸光一轉,「董事會拍板的事,我就是總裁也得聽董事會的啊。」
「那就麻煩顏總趕緊的給集團電話,讓秘書長安排的人周一下廠著手解決關廠事宜,該停產停產,員工該遣散遣散,就不用我這樣幫不上忙的人在這浪費時間了吧。」
顏書塢自認為思維跟不上她態度轉變的速度。
他頗高興她如此,比在集團那幾天的感覺真實多了。
該是他的記憶更多停留在十年前,這十年的缺席,沒能了解變化的她。等回水陵城,他得好好了解她。
「阿靜可知道很多客戶長年欠廠里貨款?還有供應商逐年漲價的事?」
安靜點了點頭,咬了下嘴唇,問:「你們昨天查帳是不是發現很多問題?」
「是的。你在集團大小也是管理層,應該聽過財務部門的報告,老廠的這兩個嚴重問題早就存在了,你能否說說是怎麼回事?」
她確實聽說過老廠存在的這兩個問題,在集團了解過,回家時聽在廠里上班的員工說過,時間已久,但問題從未徹底解決過。
她是集團銷售部的,老廠這些問題輪不到她參與,有想法也沒用。畢竟該解決問題的人都無所謂,她一個小員工又怎會瞎摻和。
沒想到顏書塢會向她了解這麼具體又重大的問題。
她得思慮一番再好好回答,畢竟也算是有機會為集團在這件事上做點力所能及的吧。
顏書塢也不催促,等著她思考。
半晌後,她終於開口了,「那些客戶不可能每個都沒錢的,昨晚我跟你說過的,可以找王強問一下就知道了,至於錢去哪了?」
她瞄了下認真聆聽的顏書塢,他看到了她眼裡的顧慮。
「你認為是下屬和上司在談話也好,兩個認識的在閒聊也罷,希望你能和我說實話。」
安靜一副豁出去的心理,「貨款無法到位,周廠長和財務基本是站在客戶角度上考慮,總有各種理由說服集團。錢定是大部分到周廠長手裡,但這中間是怎麼個交易法,不得而知。供應商漲價不正常也是周廠長等人在頂著,周廠長他們肯定有拿好處。」
「你都清楚的事,難道喬董不明白嗎?」口吻平淡,不像是在問。
「就是啊,所以老廠成現在,喬董責任最大,他太信任周廠長,太過縱容造成的。」
忽然,顏書塢沒出聲了。
安靜呵笑一聲,「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說出心裡話。」
顏書塢欣慰一笑,「身為公司的一員,了解這裡面的事實而有這份心理很正常,謝謝阿靜。」
「別謝了,你也是知道的吧,只是想聽聽我的想法罷了。」
顏書塢點頭默認,轉移了話題,「除此之外,還有管理問題,也就是人的問題。我打算和廠里的骨幹小聚一下,尤其是技術骨幹,還有真心為老廠著想的管理層,阿靜覺得我應該找誰幫我組織這個事?」
「阿軒哥啊!」她不假思索。
他沒想到她對周軒這麼信任,以周軒的職級和工齡在廠里都不算高,甚至當個生產部副經理比另外三個副經理分管的車間都來得少。
「這麼信任他?」
「阿軒哥入廠時間雖比不得那些老員工,但他能做事,真心為廠里好,是個認可度很高的後生。」
顏書塢不否認地點點頭,「可見他的優秀,那按照他的年齡和工齡,怎麼到現在還只是個生產部副經理,有周廠長這個伯父,再不濟也該是生產部經理了吧?」
安靜遲緩了兩秒才說:「阿軒哥總說,周廠長嫌棄他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哦~」顏書塢恍然,「那就讓這個不聽話的孩子做些事給他伯父看看吧,提前跟你說一聲,應該是明天中午,你要騰出時間。」
「好的。」
忽而,一陣微風拂面而過,樹葉飄落幾許,秋意漸深。
「阿靜信任我嗎?」顏書塢伸手至她頭頂。
她抬眼看他,彼此的目光相撞,目光之下的兩顆心隨之加速跳動。
少年的顏書塢就有一張比別人俊的臉,五官立體乾淨,輪廓清晰,膚色比多數男生來得白,用『小白臉』這個偏貶義的詞讚美他也是很恰當的。
十年過去,他的五官稜角更分明,膚色添了一層淺淺的麥色,使得那張俊臉多了硬朗。
最讓她驚喜的是他的雙眸清澈了,再也不是那般憂鬱,他這些年過得應該不錯。
而少女時期的安靜對男生都偏冷淡,唯獨對顏書塢熱情,對他總是不吝笑容,肆無忌憚地展現最純真的一面。
如今,別說笑容,不和他針鋒相對就已經算客氣了。
安靜準備抬起手,他手就縮回,手捏一片枯葉給她看。
她輕微地白他一眼,「顏書塢,你在我這是沒有信任度可言的。」
顏書塢沒回應,只是笑而不語,抬頭看著隨風飄落的葉子。
沒多久,餘聲來到安家。
離開後,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喬家別墅,而是去了顏書塢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