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瓊英聽到這話,動作一頓,轉頭看向安玉。
他躺在床上,臉埋在被子裡,看上去小小的一個,甚是可憐的樣子。
這孩子,是因為有陌生人上門,被嚇到了?
她安撫道:
「安玉,別怕,姐姐一直在的,這兒就是你的家,不會有人趕你走,我和葉叔都是你的家人。」
見安玉閉著眼睛不再說話了,葉瓊英這才鬆了口氣,幫他掖了掖被窩,轉身出了門去。
房門關上後,床上閉著眼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面上依舊是一副喝醉了酒的熏紅,眼睛卻幽暗入神。
家人嗎……
他摸著柔軟的被面,心裡膨脹著一種陌生的感覺。
安玉不知道這是頭一回碰酒後的反應,還是因為別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想離開這裡。
所以,在梁德海詢問返京時間時,他只說了讓梁德海回去,自己的歸期卻未定下。
本以為這種無聊的日子很快就會厭煩,可待得越久,反而越是入了迷。
連每天在這小小的院子裡跑步,都變成了一種習慣。
他的手攥緊了被子。
不。
這是不對的。
安玉,他是安玉嗎?
他是帝予安!
安玉可以是這院子裡的一個普通人,可以沉浸在這種平凡的日子裡。
帝予安卻不行。
他應該是坐在龍椅上,沒有任何人陪伴的皇帝。
一開始明明只是抱著「治病」的想法有意接近,如今怎麼還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呢?
安玉閉上眼。
他要加快速度了,調查清楚葉瓊英身上的秘密,以絕後患,然後……離開這裡。
另一邊,葉瓊英已經回到了前廳。
葉叔招呼了廚娘和僕從過來,幫忙將那三個喝醉了酒的傢伙搬去了後面的客房歇著。
只是這院子當初買的也不大,房間實在有限,客房就那麼一間,還是作為儲物間備用的,只能鋪了褥子,當做大通鋪一樣將他們安置上去。
反正都稱兄道弟了,睡一起也無礙是吧?
見葉瓊英過來,葉叔笑著說道:
「妥當了?那小子從前沒喝過酒吧,沾了那麼點兒就倒了。」
葉瓊英無奈:
「葉叔你瞧見他碰酒了?怎麼不早說。他那身子骨,能碰酒嗎?」
葉叔哈哈大笑:
「你呀你,真把那小子當小綿羊一樣護著了啊?他如今身子骨可比從前強多了,我已經帶他去找大夫瞧過。
除了腦子還不太清醒,還有病根子難除,其他狀況都已好轉,至少不像之前那樣病怏怏的了。
男娃娃嘛,摔摔打打才能長得壯實,哪能一直捧著護著呢?
對了,梁公公已經帶人返京兩個多月了,京中的令最近也該下來了,你注意一下軍營中的情況。」
葉瓊英聽到這兒,表情很快變得認真起來:
「好。」
在來平武城的路上,他們的隊伍曾遭遇過一群人的攻擊,當時葉瓊英發現了那些人可能來自西犁。
東辰國在三年前作亂,連安靜了十幾年的西犁如今也不太平了。
這對於已經痛失幾員大將的大齊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當時葉瓊英就已經拜託梁公公上報陛下了。
來到平武城之後,葉瓊英也沒有泄露此事。
畢竟她在這之前,只是一個閨中女子,唯一算得上有些分量的,便是「葉」這個姓氏。
這樣一個年輕姑娘突然從京城過來,還一來就去跟幾位將軍說起邊城的事兒,將東辰、西犁兩國都卷進來。
龐力他們怎麼可能相信?恐怕連她入軍營一事,都有待商榷了。
有心人甚至會覺得這是她想要收回葉家掌軍之權的一種策略,先把一灘水攪渾,才好從中得利。
葉瓊英不了解平武城這邊的人都是什麼性格,但她懂人心。
所以,此事絕不能由她提起,必須是通過一個正式且有分量的途徑傳來,才能引起他們的重視。
何況,這平武城中……
葉瓊英總覺得還存在一些別的勢力,就與三年前的暴亂有關。
「軍營那邊暫時還沒有動靜,」葉瓊英道,「這邊若是有了消息,葉叔你記得及時通知我。還有……流放營那邊有什麼變化嗎?」
當時那西犁人可是主動接觸了杜明的。
雖不知找到這個被罷黜官職的杜相有何企圖,可她不信,那些人會這麼輕易地放棄。
如今杜明就在那流放營中,便如一個明顯的餌料放在那兒,就看暗地裡那些人會不會受不住誘惑主動浮出水面了。
葉叔想了想道:
「暫時還算平靜。杜明如今被分配到那邊挖礦,表面看上去還算老實。
周圍同是流放的人不少,但幾乎沒有與他交好的,還有從前被他弄過去的敵人,如今倒是沒少在他身上找回場子。
我已經讓人時刻盯著了,若是杜明有什麼異動,肯定不會錯過的。」
「這就好,」葉瓊英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到底在位這麼多年,必是有幾分城府的,就算有什麼心思,也不可能表現在明面上,葉叔你派過去的人一定要萬分注意。哪怕只是一次晚起,或者多去了幾趟茅廁,都要當作異狀去查。」
「行,明兒我就再去一趟,保證吩咐到位了,」葉叔一口答應下來,「春葉當鋪你今兒個應該是去不了了吧?洪秀那邊最近抓緊了動作,已經通知了大半人手,不出意外的話,等你下次休沐,就能見到他們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
葉瓊英想了想:
「今天就不去了,等午後他們幾個醒了酒,我與他們出去逛逛,晚飯……到時候就在平武城裡找一家店,葉叔你去訂上一桌子好菜,咱們一起在外面吃頓飯吧。來這裡幾個月了,還未曾一起在外吃過什麼好東西呢!」
葉叔笑著說道:
「行,這平武城裡還是有幾家飯店味道做得不錯的,我過會兒就讓人去訂位。
你們下午便在城裡好好逛逛,另外再添置些新的衣裳。
如今天氣漸漸轉涼,姑娘你也該注意下保暖了,可千萬別病了,否則老夫人可饒不了我。
這平武城的秋冬,可不好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