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是個周日,我只用車帶去了我和蘇單的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進一的東西卻是一件也沒動。新家的東西全是新的,我還把一些不適宜放在這邊或是放不下的舊家具舊衣物給了我們單位的清潔工。儘管現在很多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但這幫從農村來城裡打工的人終歸還很不富裕。
兒子不知是馬大哈,還是男孩子本身對細節問題不太在意,關於他爸的東西為什麼沒搬的事他一句也沒問。
我爸我媽過來給我恭賀喬遷之喜,看了房子後把進一好一通誇讚。看來人都是勢利的,有權有地位者莫過於我爸媽也是如此,我因而更是慶幸和進一商量好,沒把我和他之間那些不痛快的事告訴父母是做對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在外面喝酒吃火鍋,杯盤交錯,碗盞叮噹,沒人會懷疑我們不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說實在的,在進一給爹媽勸菜的一剎那,我竟以為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進一跟我爸乾杯,我爸喝完咳嗽了幾聲。進一拍拍我爸的後背,輕聲細語地說:「爸,您最近老是咳嗽,我覺得我還是帶您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們家附近有個專門治胃病的專科醫院,吃完飯我們就去看看。這次您別犟了,一定要聽我的。」
我爸眼裡閃出慈祥的光,笑著點了點頭。
「您是蘇總嗎?樓梯口有人找。」一名服務員過來直奔進一。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一個女孩正佇立在大廳的那端朝這邊張望,蒼白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
是她?我心一緊,感覺到我曾經刻意維護的秘密就要在父母和孩子面前揭穿了。徐玉青,該死的傢伙,她又像幽靈一樣不合時機的出現在我面前。
進一回頭,臉色一變。他低聲跟服務員說:「告訴她先回去,有事去辦公室找我。」
我心裡很不自在,但外表卻假裝鎮定。微微一笑,對進一說: 「徐小姐既然來了,就叫她過來一起吃飯吧?」
進一使勁盯了我一眼,然後叫住服務員。「不用你去了,還是我去跟她說。」
我口齒酸酸地。 「那你快去快回,別忘了爸媽還在這兒呢。」
「我知道!」進一緊張的望了一下我父母,發現誰都沒什麼懷疑之後就起身跑了出去。
我感覺心裡又結了一層疤,只好刻意不去看他們。
時間不長,進一回來了,後面並沒有跟著徐玉青。我鬆了口氣,給進一拉開椅子。
進一卻不坐,而是滿臉愧疚地對我父母說:「爸、媽,我們公司老總說找我有急事,你們看……」
我知道這話絕對是假的,望了望父母,嘴裡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媽細心些,見我猶豫,她就問:「剛才那個女孩是進一單位的麼?」
我謊稱那是進一公司的助理。
媽說那也得先把飯吃完再去。
倒是我爸爽快,這時揮了揮手說:「不要緊,男人應以事業為重!既然是公司老總找你,那就趕快去!」
進一卻表現尷尬。「爸,本來說好帶您看病的……」
「病?哪裡有病啊?別婆婆媽媽的,快走吧!」
我不為人察覺地輕輕嘆息了一聲。在進一離開不到五分鐘後,也背起小包跟父母說我要去上課了。
爸媽站起來說:「那好,我們和蘇單再去你家呆一會兒。」
我說去吧。
一瞬間,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包廂里就客去樓空,只剩下杯盤碗盞狼狽的堆滿了整張桌子。我感到了歲月的蒼涼,暗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呀,何況是一個小家?聚散本匆匆!
教室里,雖說還是春寒料峭的下午,但葉柯卻只穿了件紫紅色的襯衣,外套一件深棕色西服,系了條有暗花紋的淺灰色領帶。這套裝扮襯他緊繃的臉,不苟言笑的外貌,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的眼光向我有意無意射來時,我始終讀不懂它的意思。這不是一個老師對學生應有的表情,很不友好,就像我前世欠了他點兒什麼似的。
好在他心裡想什麼我根本不在乎,我的心還在進一那兒。我有預感,儘管進一老說我的預感不准,但我知道徐玉青找進一肯定不是為了公司的事,那麼就是幽會羅?我的眼前浮現出他們倆相擁在大街上,相擁在房間裡的鏡頭……
我要瘋了,沒考慮到這是在課堂,不自覺地就甩了甩頭。
「艾菲,What’s the matter? Didn’t you get enough sleep last night?」(怎麼回事?昨晚沒睡好嗎?)
這句話就在身邊響起,我不明白葉柯怎麼轉眼間就到了我身邊。聲音很冷,不帶一絲感情。
我心想你是老師又能怎麼樣?要找我麻煩就來吧,我不在乎。「Yes, I feel very sleepy today,I haven’t had enough sleep lately,I’m afraid the pressure of my English studying became too much.」(是啊,我今天感覺好睏。最近睡眠總是不足,恐怕是我學習英語的壓力太大了)
「壓力」兩字我拖得很長,有點故意跟葉柯找茬。這段話說完,還順便打了個哈欠,引出班裡很多同學的竊笑。
「This is not an occasion for laughing. 」(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 葉柯好冷漠,只有他還板著臉沖大家揮手。之後又盯著我,「really?」 (真的?)
「Yes!」我用盡力氣大喊,估計連隔壁的教室都聽到了。
葉柯似乎很生氣地向講台前面走去,邊走邊說:「folks,No use hiding your heads In the sand. Don’t look wise. 」(各位,逃避現實是沒有用的,不要擺出一副聰明相。)
我懷疑這葉柯是不是知道我那麼點兒秘密,或是在他眼裡我還不如一根稻草?
「我靠!」不識趣的邵韻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低聲的呻吟了一句。「這葉老師真性感!」
「性感?」真會亂用詞。我狠狠地瞪她。
邵韻一吐舌頭。「你放心,這性感是貶義詞,我不是誇獎他,只是把心目中『沒人性和沒感情』中的兩個字湊到了一塊兒。「
「我靠!」我也學她的樣子低低罵了一聲:「瞧你用的都是什麼詞啊?」
放學時,邵韻非要我送她回家去。
我一肚子氣正無處發泄,就沒好氣地說:「我現在離家近了,你就忍心讓我一去一回耽誤一個多小時。明天蘇單上學早,我還有很多事,你就別麻煩我了,打的回去啊?」
「不行,我沒錢!」邵韻開始耍賴了。
我冷笑。「沒錢?哎,大小姐,你每月工資也是三、四千呢,哭什麼窮啊。」
邵韻死皮白賴。「那跟你家比起來不是還差一大截嗎?再說你的車比計程車高級,我坐著舒服!」
嘿,這狗東西真是蹬鼻子上臉,我假裝慍怒道:「你搞清楚啊,把我當什麼了?你的司機還是你的傭人啊?」
邵韻調皮地眨眼。「都不是,就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嘛!」
「還好朋友呢?一點都不體諒人。今天我還有事,別煩我!」
「你能有什麼事啊?哎,正好你送我,我路上給你解解悶兒!」
「沒什麼可說的?就是煩!」
「煩也得送啊。」
「不!」
「呵呵!我知道了!」邵韻故作神秘。
我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知道什麼?」
「你被葉柯滅了威風,今天沒在言語上占到便宜,所以你煩!」
「你胡說!」我揚手打了邵韻一巴掌。
見我心情真的有點壞,邵韻這才放下了嬉皮笑臉的表情。「好了好了,剛才我跟你開玩笑的,不送就不送,我坐公共汽車回去。只是以後我老公問你我為什麼放學這麼晚時,你要向他解釋喲。我走了寶貝兒,再見!」
這邵韻終還算有點人性,不過此時我又過意不去了,當初可是我拖著人家來學習的。於是我趕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說:「邵韻對不起了!要不這樣,你還是打的吧,的票都給我攢著,我給你報銷。」
「你要給我掏錢嗎?不用了不用了」邵韻連連搖手。
「沒關係的,我去找進一報銷……」
話一說出口我馬上就後悔了。因為以我的能耐,單位這邊是絕對沒有一分錢能報的,可進一可以。他們每月可以報銷五千元的「車馬費」。平時進一有車,湊這些「車馬費」的發票很費勁,於是我和兒子總幫他忙花銷,象加油費、修車費等全都用上了。這要在以前絕對沒問題,可現在我們分道揚鑣後,我怎麼向過一張開這個口呀。
「那就多謝了!」邵韻怎麼會知道實情?她笑著一口答應。沖我一招手,轉眼間就招了一輛的士過來,一頭鑽進去,半分鐘不到就消失在車流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