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吾兒泠月親啟

  「尚且能與我說些玩笑話,看來陸小姐不曾被東廠那些人嚇到。」思及沐霖離開時所言,季思珩遲疑一瞬才道:「九霄山上的神醫,找到了。」

  「這麼快?」陸泠月眼底藏不住的驚喜。

  是啊,季思珩也覺得此事快的詭異。

  「不過那神醫也說了不入府醫治,需得陸姑娘明日只身前往成雲樓三樓,找他診治。」

  陸泠月當即便答應:「好啊,正好明日我也無事可做。」

  「陸姑娘,那神醫要你只身前往,只怕……」頓了下,季思珩思忖再三仍覺此事不對勁,「只怕是個局。」

  若非如此,又為何非要她只身前往?

  「是個局也無妨!反正我也不是頭一次被算計,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陸泠月笑著往廚房走去,翻箱倒櫃找出兩壺酒和兩個杯子。

  院內擺了張桌椅。

  陸泠月落座後,自顧自的倒起酒,「今日也算難得的好日子,值得慶賀!」

  可季思珩卻盯著她端起來的那杯酒,驀然想到上次她飲酒後的模樣。

  「陸姑娘還是別飲酒了,明日還要去見神醫,此事不可耽擱。」不准她喝,可他卻落座喝了起來。

  陸泠月不服氣的撇撇嘴。

  但終究是顧及神醫一事,只喝一杯便沒再喝了。

  月色下二人仰頭望月,身影相依。

  屋內春桃仍在照顧飛鴻,深夜,飛鴻高燒未退,幸好有陸泠月帶回來的藥材,春桃連夜去煎藥,一夜都不曾合眼,始終守在他身邊。

  直到翌日天亮,季思珩來了,她才得以去歇息片刻。

  陸泠月特意去前院為二人端來了飯菜,「今日你二人留在院子裡照顧飛鴻,我去成雲樓會會神醫。」

  話音剛落,一把匕首遞到她面前。

  一同遞過來的,還有一個瓷瓶。

  「帶上,防身。」

  陸泠月毫不客氣的接下,細細端詳起鑲嵌著寶石的匕首,「這匕首上的寶石,應當值不少銀子吧?」

  季思珩低笑,「陸小姐若是喜歡,摳下來就是!」

  「那倒不必,如今還不缺銀子。」陸泠月將匕首和瓷瓶收起來,匆匆趕赴成雲樓。

  成雲樓,三樓。

  二人站在欄柵前,盯著樓下人來人往的行人。

  直到看見一抹竹色身影,二人才不約而同的盯著那人的臉。

  約莫而立之年的男子看呆了,嘴裡喃喃著:「像……簡直太像了。」

  站在他身側的一婦人眉眼含笑,盯著那抹身影進了成雲樓後,低聲道:「當年就是見她與寧安那張臉太像,才會出此下策。不過那時即便我不曾出手,太師府的趙姨娘也會想盡法子毀了她的臉。」

  「多虧有晏神醫出手。」說話時男子始終盯著樓梯口。

  聽見上樓聲,男子刻意離開了晏神醫,去到一旁落座。

  晏神醫望著穆淮的身影,輕輕搖頭。

  看來他還是不願在此時認她。

  等陸泠月上到三樓,掃眼一看,整個三樓只有兩人。

  一個已是年近半百的婦人,著粗布麻衣,不像是神醫。

  另一個正背對著她品茶,可瞧著也不過就而立之年罷了。

  「這位大娘可是醫者?」她客客氣氣的上前詢問。

  晏神醫含笑點頭,「在下姓晏,姑娘可喚我一聲晏大娘。」

  「晏大娘。」

  二人落座,夥計端來茶水。

  陸泠月仔細打量著她。

  倒像是與尋常婦人無異。

  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晏神醫才笑問:「姑娘是覺得我不像個醫者?」

  「人不可貌相,我也不曾料到神醫竟是位婦人。」陸泠月忙岔開話:「既是神醫,不知能否醫好我臉上這疤痕。」

  取下面具,將臉上的疤痕徹底露出來。

  不遠處的穆淮偏過頭,餘光落在那張臉上。

  即便是有疤痕在,可那張臉仍舊和他姑姑太像了!

  近乎是一模一樣!

  端著茶水的手輕輕一顫,茶水灑出來,滴落在他衣衫上。

  他忙將杯子放下,再不敢端起,指尖仍在不住的輕顫。

  這麼多年了,他總算是見到她了……

  「姑娘這臉,好治,只需一粒藥即可。」

  晏神醫的話又將她的目光拉回來。

  她嗓音溫和徐緩,帶著股成竹在胸的從容,陸泠月卻心生猶疑。

  這回答,未免過於輕鬆了。

  思及季思珩所言,陸泠月終究是留了個心眼,端起茶水品了一口,貌似感慨:「不瞞您說,往年我也曾遍尋名醫,花了不少銀子,也沒能醫好這疤痕。如今晏大娘尚未診脈就說能治,可見真是神醫。」

  說話間,垂於桌下的手,摁在腰間匕首上。

  「不過我倒想問問,究竟是何神藥,竟能讓我這半張臉的疤痕,僅需一粒藥便能徹底治好?」

  茶盞放下,抬眸笑著望向她。

  晏大娘淡然一笑,從懷中掏出一瓷瓶。

  藥都備好了!陸泠月唇角笑意愈冷。

  看來今日還真是個局!

  「不是神藥,而是解藥。」晏大娘淡然道。

  陸泠月一愣,隨即面色頓時陰沉下來,眼底含戾。

  難怪這些年她遍尋名醫也治不好這臉,合著是中毒了!

  「如此說來,晏大娘是知道我所中何毒了?」陸泠月握緊了刀柄。

  晏大娘雙眸始終盯著那瓶藥,似出神般點點頭,「姑娘所中是半顏丸,那毒是老身所制。」

  陸泠月冷笑。

  下毒人送上門了,今日當真是有趣的緊!

  「晏大娘給我下毒,如今又來解毒,到底有何目的?」

  「並非是老身給姑娘下毒。」晏大娘抬眸,無形中一聲輕嘆,「此事老身亦是受人所託。」

  不待陸泠月追問,她便從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把長命鎖。

  書信染黃,似有些年頭。

  信封上寫著:吾兒泠月親啟。

  筆跡清雋秀氣,卻不失剛勁。

  陸泠月看見那長命鎖時,眉頭不覺一緊,「這是……」

  「這是你娘穆寧安所留。」

  晏大娘衝著長命鎖努努下巴,「她曾說,你手裡還有一塊一模一樣的長命鎖,上面都刻著一個月字。你若不信,拿起來看看。」

  陸泠月一怔。

  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頭一次在阮家和陸家以外的地方,聽到有人提及她母親。

  握著刀柄的手驟然一松,拿起桌上的長命鎖仔細端詳。

  竟真的刻了一個月字!

  她不敢輕信,又翻來覆去的看了數遍。

  這把長命鎖是完好的,上面沒有刮痕。

  而她那把長命鎖,在五年前下河時,遺失了。

  長命鎖放下,又將信打開。

  泛黃的紙張上只草草寫下兩句話:月兒若能看見這封信,想來是師父已經找到她了,此時我已不在世間。此後數年,唯願月兒事事如意、無虞無憂。

  最後署名所寫正是穆寧安三字。

  陸泠月曾有幸在穆寧安留下的那些書里,見過她的字。

  與這信中的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