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生變

  但見廳堂之中,簾幕搭開,從中走出一人,身著錦衣華服,身量頗高,腰橫金帶,頭束玉冠,端然面貌,笑容可掬,三綹長須悠然垂胸,單是這閒庭信步之貌,已見軒軒高舉之概,雖尚未發一言,但其人風度翩翩,極是瀟灑俊逸,錦衣劍神丰姿實是可謂獨步天下。Google搜索

  而張仙縱身後則是跟著兩位紅衣人,其中一人臉色灰白,面無人色,便是那夜以鐵袖殺人的柳無逢,而另一人身軀高矮與柳無逢全然一致,只不過臉色面如金紙,雙眼垂成八字,也是一副喪氣面容。

  這兩人一左一右,面容說不上醜陋,卻透著一股晦氣,看得墨止連聲長嘆,心中暗道這張仙縱本人倒也俊俏,怎的手下之人皆是這般古怪?

  張仙縱走到群豪之前,略略拱手,此刻廳堂寧定,眾人皆早有聽聞錦衣劍神之名,可卻大多是只聞其名,未見其貌,當中自也有人心中大懷相較之心,但此刻一見張仙縱雖年過三十有五,但面貌風姿仍自清雅,若非那長須略見滄桑,單單就其面貌,實是如若二十幾歲的少年英豪一般,眾人一見,心中先是存了幾分敬服,原本吵吵嚷嚷的氛圍,此刻竟是瞬息之間安靜非常。

  張仙縱臉上微笑,拱手說道:「諸位趕路辛苦,俠義盟在此聚首,能請得天下英豪齊聚,可說是蓬蓽生輝了,今日相聚,諸位可盡情歡飲,但大宴未酣,還請諸位先聽某一言。」

  眾人方才見他氣勢豐沛,已是頗有好感,此刻再聽得他話語溫聲沉厚,文雅非凡,更是喜愛,當即也都閉口不言,靜靜待他開口。

  只見張仙縱卻是眉頭一皺,面露憂色,說道:「諸位可知,蔽盟聚義,緣何選在此處?」

  台下登時便有人搶道:「此地乃是當年正魔大戰的關鍵所在!」

  張仙縱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在下自當年天下會武一敗塗地後,便隱居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但畢竟心之所向,總也割捨不下,近些時日聞聽天下慘禍連連,心下十分不忍,想我中原正道,袞袞諸公,如何能坐視魔道猖獗,戮殺良善?仙縱每每思之,皆感悽愴。」

  他語氣哀戚,面露憂色,眾人一邊聽他所說,一邊想起江湖裡,數月之間連出兩起血案,牽連人命近千,實乃是正道定鼎之後極大恥辱,

  群豪聞聽,無不扼腕長嘆,嘆息著魔道著實下手狠毒,日後非得與其決一死戰不可。

  張仙縱說道:「各位手中所持的,皆是蔽盟所發之令,以在下看來,諸位皆是值得敬仰的正道棟樑,如今我們已探得,當年魔道第一派系血竭堂,便在這大容關之外,多年來蠅營狗苟,已與那北桓狼狽為奸,時常入關侵略,殘害平民,取人血練那邪門武功,若是我們坐視不管,只怕關內百姓絕無寧日。」

  群豪被他說得一陣熱血沸騰,眾人一路上即便不曾與北桓人有過糾葛,卻也一路所見可謂滿目瘡痍,西北邊陲實是飽受北桓之苦,本就不知為何北桓人這般大膽,如今一聽,原來是有魔道與其做了一丘之貉,諸般疑竇,登時便解,思之及此,群豪無不怒吼出聲,霎時間群情聳動,斗意昂揚。

  張仙縱朝著眾人略略壓手,說道:「諸位心存浩然正氣,在下欽慕之至,可既然群豪畢至,我們要與那魔道相爭,總該有個領頭人,以免群龍無首,日後如若賭鬥起來,也好統一號令。」

  群豪一聽,各自點頭稱是,此刻早有旁人喊道:「張盟主武功卓絕,風度英華,可為領袖!」

  眾人一聽,紛紛叫好,畢竟此地俠義盟聚首,便是張仙縱做東,眾人之中即便再有心爭鬥,方才見他風度翩翩,話語之中無不透著憂思憂慮,便也不便再出手相爭,是以大廳之中,應者雲集,紛紛叫嚷著要那張仙縱統領天下英豪。

  墨止聽在耳中,只覺得暗自好笑,心道:「你們過家家麼?天下三大宗門的高手無一人至,單單就你們這些人,不過烏合之眾罷了。」轉念又一想:「但這張仙縱總算是個說人話的,看來也並非滿眼利祿之人,我且再看上一看。」

  此刻群雄聲勢稍老,卻聽得人群中一聲冷冰冰的話語徑直傳了出來。

  「統領群豪對抗魔道?在下請問張盟主,天下三大宗門,來了幾個?」

  眾人被他這麼一說,也是頓感驚覺,這轟轟烈烈的俠義盟,號稱齊聚天下俠義之士,但三大宗門居然並無一人前來相賀,如此一來,實可說是名不正而言不順,各自目光投去,卻見那發聲之人,踽踽涼涼地獨自坐在大廳角落之中,那人獨處一桌,頭戴一隻碩大斗笠,連他面容盡皆隱沒其中,但他話語卻如穿堂涼風,清清楚楚地傳入眾人耳中,想來武功當也不弱。

  張仙縱臉上微見尷尬,拱手說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冷笑一聲,也不起身,也不回禮,淡淡說道:「在下賤名何足掛齒,不提也罷,只不過在下有幾個問題,想當面請教張盟主。」

  張仙縱見此人極是無禮,卻也不以為忤,笑著說道:「閣下請說,在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斗笠漢子這才站起身子,原來此人身軀極是高大,這一起身,竟是如同青松一般姿態,氣勢十足,說道:「在下想問,張盟主口口聲聲說,烏袖鎮和補天門兩大血案,皆是魔道所為,在下不知可有依憑?」

  張仙縱說道:「烏袖鎮乃是被血鴉所襲,補天門被人殺人焚址,所用的皆是極重手法,這皆是兇殘至極的。手段,不是魔道,更有何人?」

  斗笠漢子聞聽又是一陣冷笑,只是他這笑聲好似是從喉嚨里硬生生擠壓而出,教人聽著極不舒服,但此人內勁深厚,眾人即便捂住耳朵,竟也躲避不得,那人沉沉話語仍自款款而談:「如此說來,張盟主並無實據了,當年魔道四大派系,也未曾聽聞哪一支是以馴養飛禽揚名的,若說天下猛禽之屬,呵呵呵,我曾聽聞,貴盟新近與那飛羽盟合兵一處,飛羽盟早些時日地處西疆,血鴉發源之地,可便是在那西疆深山之中啊。」

  墨止驟一聞聽「血鴉」、「飛羽盟」等等話語,已是心鳴悶雷,此刻再聽得那飛羽盟盟主束羽的名號,心中諸般怨恨,已是洶洶難抑,瞳孔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口中銀牙咬得咯咯作響,若不是此刻眾人注意力皆在一旁,只怕他的動靜早引起旁人側目了。

  那斗笠漢子一番話說得屬實是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群豪無不扭頭回望,只見那漢子如同一柄尖刀一般立在原地,話語更是鋒銳,全然不作停留,便又說道:「至於那補天門慘案,無非是以重手力道殺人,如何便能確認是魔道武功?天下武功浩若煙海,單憑著下手力道,又能說明什麼?」

  兩句話說罷,全場寂然,群豪原本氣勢如虹,此刻卻透著一股死寂,幾百雙眼睛全盯著台上張仙縱,靜候他做出回應。

  然而張仙縱此刻仍是氣度凌然,全不驚慌,笑道:「閣下所說,卻也不錯,蔽盟的確與束羽兄弟的飛羽盟相合,但飛羽盟此前被江湖中一個極不講道理的惡人登門尋釁,連傷了束羽兄弟許多朋友,故而在下邀請飛羽盟前來一同共襄盛舉,此乃是在下相請,飛羽盟的兄弟們皆是清雅之人,極重信義,絕不會參與什麼血鴉豢養的事由。」

  斗笠漢子笑道:「張盟主上街買東西可帶錢麼?」

  張仙縱被他問得突然一怔,下意識地說道:「購置物品自然須得掏錢。」

  斗笠漢子冷笑道:「原來如此,在下還以為張盟主買東西時只需憑著印象想錢便算付過了,畢竟您一個感覺便能辨別忠奸善惡,至於事實如何,又何必懸在心上?」

  他這話說完,實是譏諷張仙縱手上全無實據,僅憑印象便先入為主定了魔道之罪。

  張仙縱自然面露不悅,他身後的柳無逢二人都已是怒氣騰騰,柳無逢踏上一步喝道:「閣下是誰?句句相幫魔道,莫非是潛入的同黨?」

  墨止聽了暗自好笑:「凡是與他們意念相左的,便都打成魔道,這莫非是俠義盟入盟要考量的能耐不成?」

  而那斗笠漢子略略抬頭,話語之中如結冰霜,道:「柳無逢,你早先不也是魔道之中一個小鬼,如今當了叛逆,還敢與我多說麼!」

  群豪這才醒覺,這斗笠漢子話到此處,竟是已不想隱藏身份,抬手將斗笠一扯,露出容貌,此人生得寬面方臉,胸寬腰挺,魁偉非凡,滿面短須,雙眼之中精光灼灼,張口一呼,屋瓦震動,眾人耳間亦是鳴響連連,想來此人內勁絕非俗手。

  群豪之中一見他相貌,眼尖些的已叫嚷出聲,道:「他是『八臂太歲』藺空魂!」

  眾人盡皆大驚,話語紛紛響起。

  「藺空魂!他當年不是已死在疾風原了嗎?」

  「絕無可能!莫非魔道有起死回生的妖術?」

  「是死了,可不是死在疾風原,而是死在大容關之下!」

  墨止見四周眾人話語之中暗含大大懼意,卻也不知,眼前此人名號八臂太歲,乃是魔道之中拳掌之盛,當年魔道四大法王武藝之高,魔道中除卻天劫老人之外,再無可比。

  但若是單個拼鬥,也無一人可說能在這藺空魂手下討得半分先機,此人曾親歷疾風原正魔激戰的終局一戰,當時魔道勢窮敗相,他便仗著鐵拳,殺開一條血路,護著天劫老人逃走,隨後又以一雙鐵掌攔住追擊之兵,一人成關,抵禦萬夫,此後數十年間,再無人見過他,據說早已喪身於亂刃之下,此刻驟然現身,實是令人大感驚詫,如見厲鬼。

  四下里眾人紛紛避開,反倒是墨止不知此人厲害,但他心中對俠義盟存著極大成見,見這藺空魂句句所說甚合事實,又見他孤身入局,勇武果敢,也極是敬佩,當下非但不動分毫,反倒投去讚許目光。

  藺空魂卻又哪裡識得眼前這少年心思,他既然決意現身,便已做好打算動武力拼,只見他縱身一躍,身子如同伏虎擒羊,倏忽起落,便到了大堂正中,這般輕功一現,眾人便已各自汗顏,自覺絕非其敵。

  藺空魂目光炯炯,挨個掃去,卻見群豪無不垂眉低目,不敢對視,當即仰天豪嘯。

  「俠義俠義,無俠無義,烏合之眾,螳臂當車!」

  這十六個字恍若開天闢地之聲一般直透天際,這般內勁,莫說是此刻李七襄人在關外不在此處,即便是他本人在此,只怕也未必敢言之必勝。

  張仙縱臉色一沉,他本想著自己收盡天下賞金遊俠,成立俠義盟,統轄之眾不下數萬,即便是天下三大宗門之中人丁最旺的御玄宗也不及自己一半,更不要說多年來隱沒深山的澄音寺和遠在北境的寒葉谷,自己在此統領群豪相爭魔道,原是武林盛事,卻不想被魔道高手竟全然奪了氣勢,心中如何干休?

  而他身後的柳無逢心中更是盛怒,他早年間確為魔道之中一個名為「五行門」的旁系偏枝,但五行門當年覆滅,只餘五人,便都追隨了張仙縱,作為門下五個紅衣護法俠客,這番經歷今日卻被藺空魂當眾點破,臉面上被撕了個徹底,他身邊那金臉男子名字叫做金無鑄,與他乃是同門同輩,二人經歷相同,此刻也是一般的難堪,只是對望一眼,已是看破心中所想。

  此刻同時怪叫一聲,如同兩道旋風般自張仙縱身側徑直竄了上去,柳無逢鐵袖自左而至,金無鑄手中亮出一柄金晃晃的事物從右打來,這二人來勢之快,如若驚雷閃電,旁人不曾看清,這二人竟是已殺到了藺空魂面前,霎時間成了絞殺之勢,力道已是迫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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