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禍福無門,唯人自召

  朱慈烺嘆息著,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疲憊與不易察覺的憂慮,搖了搖頭道:

  「朕的確不確定,但其實也沒必要知道。在這權力的漩渦中,忠誠不過是一紙薄言,易碎如風中殘燭。當了十餘年的皇子,又坐了近三十年的江山,讓朕明白,人心難測,忠君愛國,不過是畏懼朕的權威而已。一旦有了哪怕一絲機會,他們便會翻臉無情,覬覦這滔天的權力。

  隨即他輕蔑地冷哼一聲,繼續道:

  「重要的是,那些忘恩負義之徒想要朕的命,只有這短短不到兩天的機會。他們的圖謀很快就會水落石出,而我們到時也就會知道叛逆是誰了。問題在於,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保護得了朕。朕若是死了,進入浮生境核心的方法也會跟朕一起煙消雲散,你也休想從這次試煉之中撈到任何好處了。」

  辛子秋輕輕一笑,那笑容中夾雜著對未知的好奇與挑戰的勇氣。

  朱慈烺的話雖然言之鑿鑿,但他仍舊保持著一份謹慎的懷疑。

  君威難測,人心深似海,誰知道對面的這個老狐狸在醞釀著什麼陰謀詭計?

  青春燦爛的笑容還未凝固,辛子秋忽然從坐位上電射而起,如同離弦之箭般竄至朱慈烺面前,一記「葉底藏花」拍出,擊向對方小腹要害。

  這一招又快又准,乃是他此時以蕭自在的中階行者之軀,所能夠發揮出的最大威力。

  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招八卦掌,但在頂尖天驕浩瀚的真仙力量加持之下,即使是普通的高階行者,也不得不謹慎應對。

  但朱慈烺卻沒有絲毫反應,仿佛木頭人一般,唯獨一雙眼睛之中流露出的驚恐懼色,才令人知道他並非毫不畏死,而是全無抵抗之力。

  蓄滿真力的掌心距離朱慈烺的腹部要害不到一寸,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辛子秋卻突然收招,停住了手掌,掌風在朱慈烺衣衫微微揚起之間驟然消散。

  他的眼神對上了朱慈烺的目光,淡淡地問道:

  「陛下,你的異能何在?」

  辛子秋這試探性的一掌,試出了對方的深淺,可結果卻出乎意料。

  這一幕令他意識到,朱慈烺眼下竟然毫無自保之力。

  辛子秋的鐵掌距離朱慈烺的要害不過寸許,只要勁力輕輕吐出,便有碎金斷玉的威力。但他勁力含而不發,似有似無,卻猶如三山五嶽臨身一般,給予對方巨大的壓迫力。

  高階行者,恐怖如斯,誰知道對方是不是在故意示弱?

  朱慈烺苦笑一聲,聲音微弱:

  「聰明,正如你所猜,朕此刻確實是個廢人,這也是朕需要你保護的原因。」

  「為什麼?」

  辛子秋清楚地記得,就在前夜他與島津雅彥大戰之後,第一次見到朱慈烺時,對方神完氣足,展現出了強大的實力,而且毫不費力地便看穿了他鹿頭面具的偽裝。

  怎麼短短不到兩日,他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你受人偷襲受傷了?還是被人下了毒藥?」

  辛子秋疑惑地問道。

  這個五級世界之中,最高戰力不過是真仙頂峰,想要重創高階行者,恐怕也只有偷襲下毒這些下三濫的招數了。

  可朱慈烺卻搖了搖頭:

  「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這個世界上能傷得到朕的人,只怕永遠也不會有的。」

  「那是……?」

  朱慈烺伸手輕輕推開辛子秋的八卦掌,微微坐直了身子,神色鄭重地說道: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那朕也沒必要再隱瞞了。

  「不怕告訴你,朕的本領和見識,的確是來自於婆娑世界的高階行者,但支撐異能的力量,卻不是自己修煉得來,而是要依賴從浮生境的核心汲取。

  「換句話說,若是沒有浮生境源源不斷的供給,朕的修為再深,也只不過是無源之水,空中樓閣罷了。」

  辛子秋微微有些驚訝,沒想到朱慈烺居然和浮生境有著如此緊密的聯繫,甚至還能從中吸收能量來增強自身。

  「你是如何從浮生境核心吸收力量的?」

  朱慈烺也沒有隱瞞,竹筒倒豆子般侃侃而談:

  「這很簡單,朕和這浮生境的核心之間,有一條細微的能量通道,只能被朕所感應到,也只能被朕所利用。

  「朕能夠從中不斷得到力量,用來施展各種異術。

  「這種力量雖然極為強大,卻並不是取之不盡的,有時多些,有時少一些,便如月亮引起的潮汐一般不斷漲落增減。

  「不過即使是最弱的時候,也足以讓朕輕鬆壓制雍和宮的那幫鬼物,令他們不敢造次了。」

  辛子秋點了點頭:

  「所以你現在失去了浮生境的力量來源?因此才變得虛弱無力?那又是怎麼回事?」

  朱慈烺道:

  「你說的沒錯。浮生境核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同外界聯繫的強弱,直接影響著朕吸收其中力量的多寡。

  「簡單點說,浮生境對外界開放的越多,和婆娑世界之間的聯繫越緊密,它與朕之間的力量通道就越脆弱,留給朕的力量也就越少。

  「比如每隔數年,浮生境都會和婆娑世界產生一個極大的交匯,也就是你們這些行者通過暗世界進入浮生境試煉之時,此時浮生境核心將會持續地開啟一道連接暗世界的通道,因此留給朕吸收力量的空間則會變小……」

  辛子秋仿佛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

  「這麼說,你能夠通過自身力量的強弱來判斷是否有行者進入浮生境試煉?那麼,我們在鬼市被金牙張出題試探,莫非也是你安排的?」

  朱慈烺毫不否認:

  「朕確實有這個能力,但鬼市的關卡,乃是浮生境的安排,朕只不過順水推舟,派人去試探一下你們的虛實,未雨綢繆,免得你們這些人鬧騰起來,影響京師的穩定。」

  辛子秋眼睛微微眯起,朱慈烺說話滴水不漏,但他卻疑竇重重,總覺得對方隱瞞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沒講,卻不知在遮掩著什麼。

  朱慈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

  「本來即使是通道變弱,也不會對朕的實力有太大的影響,但這一次明顯有些不同,自從你們踏入這片土地以來,浮生境核心與我之間的聯繫日漸微弱,力量之源似乎正在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干擾,愈發地不穩定。

  「自從昨日以來,朕已經沒辦法得到任何能量的補充,如今已與凡人無異。」

  辛子秋收起了手掌,重新坐回椅子上,說道:

  「既然陛下已是無力之身,何以確信我不會藉機要挾,逼迫你開啟通往浮生境核心的大門呢?」

  朱慈烺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藏著對世間萬象的洞察:

  「說得好,不過想要前往浮生境核心,必須要等到浮生境與婆娑世界交匯達到最大時,也就是你們試煉結束之時。而且,即使到了那個時間,整個儀式之中,朕才是最關鍵的那一環,沒有朕與浮生境核心之間的聯繫,任你手段通天,也休想打開通道。若是朕死了,你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辛子秋冷笑道:

  「也就是說,我別無選擇,在試煉結束之前,都必須寸步不離地保護你的安全了?」

  朱慈烺聳了聳肩:

  「沒錯,小朋友,你我之間無仇無怨,沒必要弄得劍拔弩張,只要你這段時間保得住朕,朕到時自然為你開啟通道。

  「而一旦你能進入核心,浮生境和外界的通道便會自動關閉,而朕也就可以重新汲取能量恢復實力,到時候便能和這些叛徒一一清算。這是對你我互惠互利的事情,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辛子秋一時有些心動,朱慈烺居然能夠準確預知試煉結束,核心開啟的時間,看來至少在這一點上,他並沒有說謊,此人和浮生境的核心之間確實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只不過這種聯繫從何而來,卻不得而知。

  這愈發令辛子秋感到疑惑,他明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卻猜不出對方的話里哪裡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謊言。

  果然,這種三分真,七分假的說辭,才最令人捉摸不透。

  但眼下,既然無法找到朱慈烺的破綻,辛子秋便決定繼續這場遊戲。

  對方既然和浮生境的核心有如此緊密的聯繫,那麼不論他的陰謀如何,都是自己了解浮生境秘密的最大線索。

  況且,這任務看起來也不算很難。

  在這五級世界之中,除了朱慈烺這個特殊存在外,不論對上其餘任何人,他自認都有一戰之力,況且這個任務也未必真的要打生打死,只要保住朱慈烺的性命即可。

  於是辛子秋淡淡道:

  「陛下當真打得好算盤,如今朝野之中無人可信,反倒是我們這些外來者跟你素不相識,只要給的價碼合適,便是最值得託付性命的人。」

  朱慈烺笑道:

  「沒錯,身為婆娑世界的行者,又是各個組織中的天之驕子,沒有什麼比浮生境的核心更能吸引你的了。而這個價碼,放眼整個世界,也只有朕給得起。所以倒也不怕你不拼命護著朕。」

  辛子秋點了點頭:

  「陛下開出這個價碼確實很打動我,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不過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憑我一人之力,難免防不勝防,陛下還有其他信得過的人麼?」

  朱慈烺搖了搖頭:

  「正如你所說,滿朝之中朕一個也不信。朕若是死了,誰都可能會從中獲利,唯獨只有你不但不會得到好處,反而還會因此失去進入浮生境核心的機會,因此朕只相信你。」

  辛子秋瞥了一眼門外:

  「宗鏡呢?他既然能帶我來這個地方,想必也知道陛下的一些事情。」

  朱慈烺不置可否地說道:

  「朕另有任務交給宗鏡,不勞你費心。」

  辛子秋咂了咂嘴,宗鏡明明是二皇子的人,怎麼忽然間變成了朱慈烺的心腹?

  但這些事情,他即使問了,相信朱慈烺也不會說實話,於是他沒有繼續刨根問底,而是說道:

  「這麼說來,我們最好還是躲在這裡。憑我一人之力,在外面未必能護得你周全。不過二十個時辰而已,躲一躲很快便會過去。」

  朱慈烺搖了搖頭:

  「明天一早,便是監天司大會,朕必須到場祭天,否則皇家威信何在?朕已經下了手諭,封你為三品錦衣衛副指揮使,守在朕的身邊。」

  辛子秋眉頭皺起:

  「陛下,監天司大會將在天壇舉行,到時候天下異人云集,四周又沒有遮擋,簡直是活靶子,那樣太危險了。你想要活命,最好還是躲在這裡的好。」

  朱慈烺坐正了身子,表情嚴肅地說道:

  「朕確實不想死,但有些事情,遠比朕的生死更重要。

  「大明異人界的凝聚和穩定,全依賴皇家威嚴的絕對權威,即使朕顯示出了哪怕一丁點兒軟弱,都會造成天下異人的動盪。你是行者,自然知道脫離掌控的異人會導致多麼嚴重的後果,這也是為什麼婆娑世界會在現實世界封印你們的能力。」

  辛子秋斜眼看了看朱慈烺,這話表面上看確實有些道理,但其實卻禁不起推敲。

  最大的破綻莫過於監天司大會日期的選擇。

  黃道吉日多得是,而且監天司大會又不是什麼迫在眉睫的事情,推遲幾天又如何?為何非要在自己最虛弱,最容易受到攻擊的時候現身給叛亂者當靶子?

  難道說,他是有意為了引出叛亂者,好一舉擊潰他們?

  可憑什麼?就憑他能打開核心通道,能夠吸引幾個行者來幫忙?

  朱慈烺乃是九五至尊,行事不敢說算無遺策,也絕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這麼大的風險,這其中必有隱情。

  想到這裡,辛子秋反而不敢貿然答應對方的請求,而是沉吟片刻道:

  「我還有一個疑問。」

  朱慈烺道:

  「請講。」

  辛子秋以手托腮:

  「我很好奇,陛下力量來源的秘密,究竟還有誰知道?這樣隱秘的事情,想必你也不會告訴太多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