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二龍奪嫡，兄弟鬩牆
紫禁城。
毓慶宮的大殿寧靜而寬敞，院中種著兩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柏，枝幹上布滿歲月的苔痕，樹冠葳蕤，枝葉婆娑。
前廊沿下，懸著「毓慶宮」陡匾，兩側掛著對聯。
上聯是：「百福屏開，九天凝瑞靄。」
下聯是：「五雲景麗，萬象入春台。」
正殿之前，宗鏡望著台基下佇立著的一對戲珠銅龍和一對昂首睥睨的梅花鹿，靜靜發呆。
他手中摺扇輕搖，扇面上「精忠報國」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在午後的陽光下格外刺眼。
「哎呦，宗少卿來了，快請進，二殿下已經等你很久了。」
楠木雕萬福萬壽紋的厚重大門打開，胖胖的李公公迎接出來，白淨無須的臉上春風得意。
宗鏡受不了宦官身上那股刺鼻的脂粉味，以摺扇輕掩口鼻，輕輕頷首，邁步便往殿內走去。
這個小動作，自然逃不過李公公那雙善於察言觀色的眼睛，不過他久在宮中，早已喜怒不形於色，雲淡風輕地說道：
「宮內這幾天熬湯煎藥，味道有點大，宗少卿莫要嫌棄。」
宗鏡心思剔透，聞言哪兒還不明白李公公的意思，心中雖然不滿，但也明白眼前這個閹人是二皇子的貼身心腹，在毓慶宮說一不二，趕緊陪笑道：
「公公說得哪裡話？二殿下能夠康復，全憑您老人家衣不解帶地照顧，這份忠心，乃是我輩楷模。」
李公公找回了一陣，心情不錯，手中拂塵一擺，引著宗鏡穿過正殿，來到西側明間之中。
這裡設有地屏寶座，後置紫檀嵌德字木屏風，屏風前花梨木雕刻萬福萬壽紋的軟塌之上，斜倚著一個身穿月白色錦緞的青年，面色微微有些發白，髮髻披散，但絲毫不減雍容華貴的氣度。
這位正是當今大明朝光熹皇帝朱慈烺的次子，真龍天子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燕王朱孝均。
見宗鏡到來，這位二殿下也不見外，伸手指了指軟塌邊的黃花梨椅子，示意他入座。
宗鏡神念掃過二皇子，發現他雖然虛弱疲累，但體內蘊藏了一股旺盛的生機，似枯木逢春，旱苗得雨，顯然已經擺脫了邪術的糾纏。
他心中一寬，剛要入座，卻忽然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抬眼望去，他的目光頓時鎖定在了牆角打坐的一位怪人身上。
此人頭戴高冠，赤著雙足，身上的衣服仿佛打翻了染缸，充滿了各種明亮的色彩以及稀奇古怪的羽毛和獸骨配飾，與房間中古樸典雅的氣氛格格不入。
真的是薩滿！
宗鏡念頭剛起，那正在閉目養神的怪人仿佛感受到了來自外界的注視，猛地睜開眼睛，雙目綻放凶光，朝著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宗鏡只覺得通體冰涼，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種大恐怖和大災難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
好強的威壓！好兇戾的氣勢！
宗鏡心下凜然，他在監天司為官多年，見過各門各派的異人無數，幾乎可以斷定，眼前的這個人絕不是請仙跳神的薩滿。
或者說，除了薩滿術法，此人真正擅長的，恐怕還是戰鬥殺伐的武道，而且身上煞氣極重，手底下的人命肯定多不勝數，如此才有這種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恐怖氣息。
這樣的人，李公公是在哪裡找到的？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二皇子發話了：
「宗先生，本王這次找你，一來是大病初癒，想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這二來嘛……」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殺機，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屋子裡的也都不是外人，本王就直說了，我那大哥既然不念手足之情，以邪術害我，那也就別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宗鏡皺了皺眉頭，他做過兩位皇子的老師，對他們兩兄弟都十分了解。
二皇子夠聰明，人也有志氣，論吃苦耐勞，論詩詞策論，都比他那個吊兒郎當的大哥強上太多，這也是自己最終沒有選擇投靠太子的原因。
但這位殿下的缺點也很明顯，性情急躁，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這是讀了多少聖賢書，都始終改不過來的本性。
他能做出這種反應，倒也在宗鏡的預料之中，他將摺扇輕輕合上，將路上早已想好的說辭娓娓道出：
「殿下，太子使用邪術，卻沒能奈何您，臣相信這件事此刻已經傳到了皇上耳朵里，雖然沒有證據指認太子，但終究會在皇上心中埋下一根刺。
「而且殿下遇難成祥，顯示有大氣運在身，若是再能隱忍不發，必定能夠得到皇上的青眼賞識，廢長立次也只是個時間問題。這一陣到此為止，我們其實已經贏了，若是畫蛇添足，一旦失手，豈不是前功盡棄？這是其一。」
「第二，太子身邊能人不少，他本人雖然不是什麼知人善任的明君，但畢竟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占著真龍氣運，有的是本領高強的異人想要投靠他，想要對他下手，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第三，殿下莫非忘了？如今是『萬鬼夜遊』之際，京師宵禁，紫禁城內夜間更是有大妖出沒，這個節骨眼上一旦出事，監天司將不得不插手，到時候必定會牽連到殿下身上，反而弄巧成拙。」
二皇子聽了這些話，用手支著床，掙扎著坐直了身子，怫然大怒道：
「宗先生的意思，是本王就這麼忍氣吞聲不成？哼，這次若不是李公公請到了古薩滿為我驅邪，本王只怕已經死了。被人欺負到了頭上還不反抗，朱孝堅那廝只會以為本王好欺負，愈發變本加厲。況且本王一再示弱，連自己的仇都不敢報，那試問以後還會有誰願意甘心為我效命？」
宗鏡見二皇子正在氣頭上，暫時講不通道理，索性不再與他爭論這個話題，而是扭頭看向了那位薩滿說道：
「這次殿下逢凶化吉，多虧古薩滿出手相助，在下監天司少卿宗鏡，敢問閣下請的是狐、黃、白、柳、灰中的哪一門仙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