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辛子秋忽然感覺記憶漸漸變得明晰起來,自己的頭腦回復久違的清明,甚至已經不必殫精竭力地去壓制另一個莫名身份的侵襲了。
他的心裡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時刻緊繃的精神終於得到了片刻的放鬆,思路也頓時開闊起來。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心有所悟,那些一直在跟他爭奪記憶的孩子們,應該就在不遠處。
而且,他們的注意力,此時肯定前所未有地集中在自己身上……
果然,不出所料地,此時在樓梯間中傳來了一陣陣清脆的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嘻……」
隨著聲音傳來,一群孩子們順著樓梯來到了走廊之中,堵住了前進的道路。
他們個個保持著臉上詭異的神情,半低著頭,眼睛向上翻著,死死盯在架著辛子秋的兩個白大褂身上,嘴角呈一個尖銳的弧度上揚,露出古怪的笑容。
「你們不能帶走小冬哥哥!」
「就是,我們還沒有做出他布置的作業!」
「正十七邊形,怎麼可能用尺子和圓規做出來嘛!」
「我們還等著他講解答案呢……」
「如果他講不出做法,我們就拍碎他的腦袋!」
「不,不要這麼做,那樣一點也不好玩,我們可以用圓規在他身上戳出一個個窟窿,看看到底多少個窟窿才能把他殺死……」
「……」
孩子們七嘴八舌,聲音無比尖利,配上他們的怪誕表情,在這幽暗的走廊之中,極為瘮人。
兩名白大褂漠然地看著他們,同時出聲,以一種奇怪的語調齊齊說道:
「他的病又犯了,現在需要治療,我們要帶他去找『雲大夫』。」
說著不理眼前的攔截,架著辛子秋,貼著左側牆邊繞路而行。
可那些孩子卻不想放過他們,再次攔住了去路:
「你們不能去打擾『雲姨』休息!」
「雲姨每天都要照顧我們,已經很辛苦了,你們把小冬哥哥交給我們,我們來為他治療!」
「就是,我們會用小刀將小冬哥哥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等他痛得受不了,自然就會恢復記憶了!」
「不,我們應該在小冬哥哥的身上戳出一個一個的窟窿,然後在裡面放上糖粉,再把他扔到螞蟻堆裡面去,這樣他才能一直哀嚎求饒,想起自己究竟是誰……」
「……」
孩子們越說越殘忍,越說越興奮,激情四射,七嘴八舌地大喊起來,聲音交織在一起,如煮沸的開水,一發不可收拾。
到了後來,辛子秋根本聽不清這些孩子們在說些什麼,但那藏不住的凶戾暴躁之氣,卻有若實質,令人脊背發涼。
即使他早已在婆娑世界中見慣了流血和死亡,也不禁被感到一陣陣毛骨悚然。
但那兩個白大褂卻充耳不聞,仍舊機械地架著辛子秋,大踏步往前硬闖。
孩子們見狀,頓時停下了議論,為首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大孩子蹭地一下跳了過來,抱住了一個白大褂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其餘的孩子們無論大小,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面露凶光,朝著兩名白大褂撲了過來……
……
辛子秋趁著這個機會,猛地掙脫了白大褂的束縛,扭頭便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就在剛剛,他想到了很多東西,尤其記起是自己的身上,還帶著一枚五種沁色的古玉。
那是他之前在計程車上的夢境之中得到的,似乎跟父親有著極大的關聯。
在那個夢中,父親還親自叮囑,要自己來浮生之境之中找他。
辛子秋有種強烈的預感,只要拿出那枚古玉,或許房間之中那個貌似父親的怪人就會跟他開口說話。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一陣激動,仿佛一個極大的秘密很快就會在自己眼前揭開。
於是他顧不得去管這些荒誕詭譎的孩子,頭也不回,爭分奪秒地朝房間疾奔而去。
可他還沒跑出兩步,卻見到前面站著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這人穿著乾淨整潔的白色工作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靜靜地佇立在空蕩的走廊中,一言不發,仿佛永恆不變的雕像,顯得雍容閒雅,卻又透著說不出的怪譎。
正是那位「雲姨」。
辛子秋見到這個古怪的女人出現在走廊,表情一僵,心裡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本能地腳步一錯,便要用趟泥步繞過她。
但云姨腳步不動,仿佛幽靈一般飄了過來,伸手輕輕按向他的肩頭。
辛子秋此時心靈通明無比,明白若是自己被她抓住,就會前功盡棄,好不容易爭來的大好局面便要付之一炬。
他外號「愣頭青」,向來是個勇往直前的性子,越是在這危難時刻,越是能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實力。
雖然沒有先天真炁加持,但辛子秋身形仍如鬼魅一般,將程派八卦的精義發揮得淋漓盡致,旋轉無方,令人捉摸不透。
這幾下步法已經是他平生所學的極限,此時就算武功高他十倍之人,也休想一招擒住他。
但那位「雲姨」只是輕描淡寫地探出手掌,便攔在了他前進的路線上,仿佛辛子秋自己一頭撞上去似的,自投羅網般被按在了肩頭。
「小冬,晚上不要到處亂跑,伱得回家休息了。」
雲姨將一張臃腫的驢臉湊到辛子秋面前,灰褐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說道。
辛子秋只覺得肩頭仿佛被萬仞高山壓住,動彈不得,心中暗叫不好。
這哪裡是自己的家,這裡分明就是一個該死的精神病院……
可下一秒,他的眼神就失去了清明,變得迷離起來,茫然地點了點頭,慢慢地拖著沉重的腳步,朝著自己原來的房間走去。
雲姨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又將目光投向了走廊中的廝打,饒有興趣地觀看了起來,就像在欣賞著馬戲團裡面的猴子和大象……
……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走廊裡面已經一片狼藉。
兩名男人的白大褂上,已經被粘稠的鮮血浸透,一半已經凝固成觸目驚心的紫黑色,一半仍在他們身上緩緩流動,令人望之不寒而慄。
他們的露在外面的臉上,脖子上,手上,全是縱橫交錯的齒痕和抓傷,不少地方都露出了森森白骨。
走廊里大理石的地磚之上,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個孩子,他們個個瞪著眼睛,手腳不停地抽搐著,每個人的身下,都流出了一大灘鮮血,上面還漂浮著碎肉和骨渣,悽慘無比。
這一場肉搏式的惡戰,悄無聲息地開始,又在沉默無言中地結束。
正在此時,雲姨淡淡地說道:
「好了,孩子們,家裡有客人,你們要乖,要守規矩,回到自己房間休息去吧。」
隨著她話音落下,地上的鮮血忽然開始倒流,回到了每個孩子們的體內,他們身上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
很快,慘烈的血色一掃而光,孩子們重新站在走廊中,臉上詭異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和惘然,乖乖排著隊,走下了樓梯。
見到他們離開,雲姨又對著兩個白大褂男人招了招手說道:
「小冬的『治療』已經結束,你們也可以離開了。」
那兩個男人點了點頭,身上升起一陣白光,倏地消失在原地,仿佛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層樓上一樣……
……
辛子秋呆呆地走回房間,推門進去之後,發現在自己的床上鋪著白淨整潔的被單,而另一張床上,則趺坐著一個頭髮稀疏,皮膚乾癟的怪人。
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而地上也乾乾淨淨,之前灑出來的那些粘稠的液體早已消失不見。
辛子秋隱約覺得這個怪人跟他似乎有些什麼關係,而且屋子裡應該不止他們兩人,適才好像發生過什麼事情,可腦中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怔怔地坐在自己床上。
就在此時,那位怪人卻對他開口說話了:
「你是小冬?」
辛子秋點了點頭,在「小冬」的記憶中,這位怪人只有一個編號,並沒有姓名,於是他回應道:
「我是小冬,你是9527?」
那怪人的嘴角上揚,沙啞地笑了一下,指著辛子秋說道:
「我是9527,你是1314。你是小冬,我是……羅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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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