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告訴世界,我愛過
焚燒的白色光球,猶如流電石火,迥然而逝,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快得令人幾乎生出它不曾來過的錯覺。
甚至直到耀目的光芒散去,祖神和賈正亮依舊面色如常,並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個仰首凝視,一個俯身細聞,竟都是一動不動,仿佛定格在那裡。
可再仔細看去,卻見賈正亮的一對眼睛已經成了兩個圓圓的黑窟窿,從裡面冒出淡淡的青煙,裊裊而上。
無名的業火,居然已經將他的奇經八脈,九孔七竅全部燒了個乾淨。
這種死法,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但其中的痛苦,卻遠勝過千刀萬剮,利刃加身。
業火焚身,是仙人最為悽慘的一種酷刑,那種燃燒意志,焚滅心靈的痛苦,若非親身經歷,絕難形容。
可此時賈正亮的嘴角,卻掛著安詳而恬靜的笑容,似乎在理所當然地迎接死亡,仿佛他已經卸下了肩膀上的千斤重擔,終於可以遠離爾虞我詐,安心地入眠休息了。
……
二十五年前的一個深夜。
龍虎山天師府大殿中,只有十七八歲的賈正亮頭綰兩枚丫髻,身穿一領青衣,飄飄然不染塵埃,跪在蒲團上仰頭說道。
「師父,仙長,我已經想通了,既然天降大任於我,那我責無旁貸,必定要竭盡所能使我人族擺脫大劫。您二位老人家有什麼吩咐,請儘管直言。」
在他面前,站著虛靖先生張繼先和一個頭戴斗笠的清瘦道人。
那清瘦道人緩緩說道:
「你真的想清楚了麼?貧道的計劃,可不僅僅是讓你捨身赴死這麼簡單,而是要你投入魔道,以身飼虎。你將要背叛的,是你的親人,你的同門,你的朋友,甚至在將來的每一天,你都會接受良心的拷問。但前路艱險,你若是答應下來,就必須一往無前,再無回頭之路,也絕不容許你有一點點後悔。」
年輕的賈正亮咬著嘴唇,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後悔的,若我一人入魔,能夠拯救蒼生,那就算永墮苦海,又何足懼哉?」
清瘦道人說道:
「很好,不愧是千年難遇的太古神獸後裔,你現在什麼也不需要做,儘管學好道法,貧道和虛靖先生也會傾囊而授,讓你的修為突飛猛進。三年之後,我們要你叛教而出,那時候,咱們再說之後的計劃。」
賈正亮臉上帶著毅然的決心,微微頜首,卻絲毫不知道接下來的歲月中,等待他的將是什麼。
……
十五年前,龍虎山,伏魔殿外。
賈正亮望著面前包裹在重重黑氣中的清瘦道人,面帶幾分猶豫:
「仙長,我的女兒……」
那清瘦道人打斷了他:
「你做得很好,留下了後代,這女孩子和你一樣身具太古神獸血脈,將來在破陣之時會有大用處,而且今後的十幾年,都可以為你提供藏身之所,隱秘行蹤……」
他頓了頓又道:
「不過你放心,這對她不會有什麼傷害,說到底,這條苦肉計中需要獻身的,只有你一個人。」
賈正亮長長舒了口氣道:
「那就好,既然仙長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清瘦道人正色道:
「時候到了,你要記住,在與魔王融靈之後,你們內心深處所有的想法都會暴露給對方。因此從現在開始,你便不能再有一絲一毫的雜念,必須忘記親情,泯滅人性,以全部身心投靠魔族,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否則,我們的計劃就會滿盤皆輸。」
賈正亮咬著牙說道:
「好,我明白了,一定不辱使命。」
清瘦道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你記住我傳你的融靈之法和控制大羅符圖的口訣,至於與你同行的那位洪太尉,不必理他,那是位天外高人,隨後自會消失,你只要安心完成任務就好。咱們就此別過,順利的話,十幾年之後自會再見,到那時,便是消除人族大劫的終局之戰。」
賈正亮對清瘦道人深深一躬:
「多謝前輩教導之恩,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你說……」
賈正亮輕輕嘆了口氣道:
「晚輩自知活不過大劫到來之日,但若是前輩或者我師尊能夠在這場劫難中倖存,那還煩請您二位向我父親和女兒轉告一句話,就說賈正亮愛著這片大好河山,也深深愛著他們,雖然陰陽永隔,但情發一心,始終不移。」
清瘦道人聞言,心神激盪,身形不禁微微顫動,剛要說些什麼,卻見賈正亮袍袖一拂,飄然而去,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從這一刻起,我已入魔!捨身殉道不苟生,此心悠悠照千古……」
……
此時此刻。
在賈正亮屹立不倒的屍體前面,祖神怒目圓睜,表情中帶著難以名狀的驚駭和憤怒。
他的七竅之中流出了深褐色的血液,身上的皮膚也由紫變黑,全身八萬六千個毛孔全部在向外蒸騰著滔天熱浪。
他的真炁,再被無情的業火不斷焚燒,蠶食,痛不欲生。
而此時祖神額頭上標誌性的兩根細細嫩嫩的觸角,已經斷開了一根,只留下了一個鼓鼓的肉包。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那件龍虎山的千年傳承,珍貴無比的大羅符圖已經消失不見。
賈正亮歷時十餘載的連環苦肉計,終於奏效。
他以生命為代價,燃燒神魂,引爆了大羅符圖中所有符籙的能量,召來了天外業火。
而祖神雖然擁有頂級天仙的實力,但距離那不死不滅的陽神境界仍有難以跨越的一步之遙,大羅符圖自爆產生的業火依然對他造成了大量的傷害,最終還是重創了他。
……
這場變故突如其來,出於幾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唯有王玄甫和虛靖先生似乎早有準備,在白色業火燃起的一剎那便動了。
王玄甫手持用符籙包裹著的破界珠,朝著光球的方向用盡全力投擲而去。
「給我破!」
在被封鎖真炁的情況下,此時這位橫亘萬年的太古仙人,也和一位普通的耄耋老者沒有任何區別,即使是輕飄飄的一枚寶珠,他也只能奮力扔出去一丈多遠。
但這已經足夠,王玄甫顯然早已經針對所有的情況做了萬全準備,在破界珠上面,包裹著預先以真仙之血浸染的符籙,此時迎風自燃,化作精純的先天真炁,如導火線般引爆了破界珠中「虛空之門」的禁制。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就在距離祖神不遠的地方,憑空出現一道三尺多高的裂縫,而且還在不斷膨脹擴大。
晦暗的空間縫隙蠕動著,扭曲著,張著巨大的裂口,仿佛無底的深淵一般,要瘋狂吞噬一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