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石頭矩陣

  董老頭真心要談,並非虛張聲勢,李天畤也迫切要談,時間逼人,本以為是兩個人之間的密談,卻未料到帳篷里多了一個人,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清瘦老者,此人雙目中精光內斂,一看便是一名修行高手,只是之前從未見過面。

  「介紹一下,鍾老爺子,李昊的師祖。」董老頭的神色凝重,語調不似之前談話時那般嚴肅生硬,但有格外的沉重感。

  短短的一句話便道明了對方的分量,鍾三浦是李昊的師祖,不知道是幾代師祖,想來輩分極高,流雲觀血案,李昊所帶領的年輕的修行小隊被團滅,連屍首都找不到,全部化為了血水,年輕一代的傳人被斷了根,在鄉野深山的避世的老古董再也無法避世了。

  老者沉默的看著李天畤,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灰黑的眼眸里滿是滄桑,除了恨意,不存在任何複雜的情緒,帳篷內的空氣很沉悶,無處不在的壓力隨著董老頭粗重的呼吸聲緩緩顯現,空氣變得黏稠起來。

  「昊兒生前說見到了一個絕世高手,小董也告訴我,你人不錯。」鍾三浦終於開口,可短短一句半的話語裡就帶上了伙藥味。

  「董老謬讚。」李天畤不卑不亢,順手拉了個凳子坐在老頭對面,他原本不必如此,但看在李昊的份兒上,給老頭以應有的尊重,「老先生有何指教不妨直說。」

  「指教談不上。」老頭冷哼一聲,帳篷忽然震動了一下,似乎小小的空間突然遭受了某種無形的重壓後有陡然舒緩,所有陳設都在原地挪位,簡易的桌椅板凳,摺疊床,甚至連董老頭都忍不住錯了一步,唯有李天畤安坐著,穩如泰山。

  不得不說,單憑這一聲冷哼,李天畤便能判斷出此人的修為境界,這個不起眼的小老頭居然已經達到了化神期的巔峰,是迄今為止他見到的唯一一位可以觸摸到飛升境界的高手,怪不得有些架子,也怪不得牛逼哄哄的董老頭也對此人去頗為顧忌,看來凡塵中還是有些真正的隱世高手,這是好事。

  鍾三浦眯起了眼睛,「血案發生前,我聽說昊兒與你聯繫甚密,不知小友對此如何解釋?」

  「正常的工作聯繫,空間裂隙非同小可,我讓他每日對裂隙的觀察做記錄,然後報給我,興隆山的馮軍也是一樣。」李天畤說到這裡,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董老頭,對方的表情似乎從進來就沒變過,依然是那般凝重,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包著一層薄薄的表皮,隨時有可能砸落在地成為稀巴爛,「另外,我懷疑肖衍達有問題,所以通過董老傳達,請他幫忙盯梢。」

  「為何選擇我家昊兒?」

  「踏實可信。」

  「你是什麼職務,可以隨意命令我家昊兒?」

  老頭似乎蠻不講理,當著董老頭的面沒有任何忌諱,偏偏被打臉的董老頭以不變應萬變,始終沉默著不搭腔,氣氛古怪之極。

  「老先生既是世外高人,難道也過問俗事?」

  「問題是我家昊兒死了。」

  「抵抗異界生物入侵,隨時都有戰鬥,不可能不死人。」李天畤總算明白了,為了李昊的事兒,鍾三浦來找董老頭麻煩,而董老頭惹不起對方,便沒有任何道義的把鍋甩給了他,怪不得一臉爛柿子樣,這也算是一個條件?或是考驗?

  「死的偏偏是昊兒。」

  「你想說什麼?」

  「誰來負責?」

  「你要怎樣負責?」

  「找出兇手,若找不出,我便找你。」

  面對著老頭步步緊逼,李天畤也眯起了眼睛,「你又是什麼職務?可以隨意命令我?」

  「俗世中除了昊兒,老朽無牽無掛,但痴長你百歲,便可以命令你!」

  李天畤哈哈大笑,他的境界,老頭看不透,或者說根本看不懂,按道理,這是修行界中是大忌,看不透對手的修為,往往說明一個問題,對手的修為遠高於你,自當遠遠避之,未料到老頭如小孩一般耍脾氣,失去親人之痛可以理解,但這般倚老賣老的攪合就不對了。

  另外,若論這一世,李天畤的確只有三十出頭,但合體後的李修成活了多久?數千年?還是上萬年,連他自己都沒認真算過,老頭的話簡直讓他啼笑皆非。

  「你笑甚麼?」老頭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笑你只知修行,不問世間,不問也就罷了,還要倚老賣老。」

  「放肆!」鍾三浦之前冷哼一聲釋放出渾厚的元力便是試探李天畤的深淺,究竟有沒有傳說中那般強大,至於胡亂吹噓的李天畤是來自域外神界,老頭嗤之以鼻,以他在修行界獨一無二的地位,根本不會相信,即便出現了如此之多的異界生物,老頭也不會信。

  但試探卻意外的猶如石沉大海,鍾三浦稍稍一愣,卻也沒往心裡去,剛才展露的修為不到實力的十之一二,小娃娃能接下來也算馬馬虎虎,可誰知手下留情,此子卻偏偏不買帳,竟敢出言不遜,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莫怪老頭子的手段。

  隨著斷喝聲,鍾三浦放下了翹著二郎腿的那隻腳,看似不緊不慢,十分隨意,可當他腳底落在土地上那一瞬間,就如巨岩砸在了曠野上,咚的一聲,極為沉悶,一股強大而恐怖的氣暴虐開來,馬上便要撕碎周圍的一切。

  董老頭勃然變色,他沒想到鍾三浦避世這麼久,肝火還如此旺盛,這是化神巔峰強者的猛烈一擊,修行者中無人能承受,李天畤這廝也太過混蛋,讓兩句會死麼?可現在後悔甩鍋似乎也來不及了。

  嘩啦一聲,堅固的行軍帳篷瞬間倒塌,結實耐用的帆布被撕成了無數碎片,帳篷內所有的物品全都毀得乾乾淨淨,大地開裂,董老頭在危急關頭沒有捨得扔出他那把大扇子,而是使出了師門絕學玄木盾,硬生生用元氣祭出了一面堅固無比的鐵木小盾,但是身子沒有被完全擋住,從肩膀下的兩袖都被震碎,兩條雪白的臂膀上布滿了細密的血口子,像極了掛在肉攤上剛剃過毛的肘子。

  如此大的動靜,把外面不遠處的教官和警衛們給嚇得不輕,以為什麼重武器走火了,一個個如臨大敵,待狂風和沙塵之後,一副詭異的畫面讓緊張兮兮的眾人目瞪口呆,被毀了的帳篷里,兩人坐著,還有一個狼狽的蹲著,他前面擋著個黑黢黢的牌子,露出了半張臉,正是驚魂未定、又十分尷尬的董老頭。

  坐著的兩位,左邊是留著山羊鬍子的乾瘦老頭,對著右側坐的人怒目而視,其實眼神中更多的是驚駭和不解,李天畤安安靜靜的拿著個一次性杯子,似乎剛剛喝了一口水,他周圍的三尺地絲毫無損,甚至纖毫不染,地上那道粗大的裂縫到了他腳下便戛然而止。

  「有這兩下子,不如去殺那些嗜血的異界生物,縱使殺不了沈文裕,也可告慰一下李昊的在天之靈。」李天畤扔了水杯,緩緩起身,不再理會鍾三浦,把目光投向了董老頭,「我不是滅世論者,但這次的血族你若是不給予足夠的重視,會出大問題。」

  李天畤飄然而去,並沒有失望透頂的情緒,就是有點累,心累,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看來還是難以避免各自為戰的被動局面,可時間恐怕就不會站在凡生這一邊了。

  「你站住!」鍾三浦大喝一聲,

  李天畤並未駐足。

  「還有正事兒沒談。」董老頭高喊。

  李天畤的步伐穩健有力。

  教官攔住了李天畤,他不了解剛才事情的經過,但知道發生了什麼,「正事兒還沒談,耐點心,你知道總是有些無奈的事情,可我聽說老頭人不壞,體諒一下。」

  二十年前的那樁舊案,不止牽扯到眼下血族的秘密,也是教官的一樁心病,李天畤終於停步。

  董老頭又換了一座帳篷,並且換了一身衣服,鍾三浦那張乾瘦冷漠的面孔似乎有了一點點生機,三人再次坐定後,老頭就當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看看董老頭,兩人之間有個微不可查的眼神交流,非常隱晦,但在李天畤的洞察之眼下,根本無處遁形,他並不吭聲。

  鍾三浦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布包,扁扁的,折的很仔細,他打開時也非常小心,裡面是一本黃的不成樣子的手抄冊子,看那封面發黑的程度,少說也有好幾百年了。

  「這是我的師祖關於一處遺蹟的紀錄,上面還配了插圖。」鍾三浦小心翼翼的將小冊子推到李天畤的面前,灰黑的眼瞳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任何情緒,統統被凝重的氣息填滿。

  董老頭從手邊的文件袋裡掏出幾張照片,也緩緩的擺在了李天畤面前,「反覆對照過,幾乎和插圖裡的物件一模一樣。」

  照片是在流雲觀里拍攝的,正是迴廊里那個十分詭異的三角錐形的祭壇,拍照片的人水平不錯,從幾個方向,不同的角度各抓拍了一張,取景框下儘量避開了那些無處不在的血跡。

  李天畤似乎明白了什麼,神情也一下子凝重起來,他緩緩翻動那本並不怎麼厚的小冊子,在第三頁看到了一副插圖,一下子瞳孔劇縮,畫面中好大的一片石頭陣,正中央一個三角錐形的祭壇,當中已經裂開了縫隙。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