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腰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主要的傷痛便來自『瘋王』偷襲的那一刀,****幾乎放光了李天畤身上的鮮血,可他竟然奇蹟般的沒有死,不止是阿豪,圍在旁邊的所有人都大為驚奇。
阿豪希望李天畤就那樣躺著,流干最後一滴血死去,當然,這樣也無法消解他的心頭之恨,所以他又改變主意,決定親手將這個可惡的小子亂刀剁成肉泥,但偏偏這個時候張志強打來電話,而且他偏偏又鬼使神差的講起了李天畤的事情,原本想巧言儘量推卸掉一部分責任,但萬萬沒有料到張志強讓他救人,並聲稱立刻趕來。
為了讓李天畤咽氣,阿豪足足拖延了半個小時才讓人找大夫,等大夫姍姍來遲,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這大夫直呼救不活,只能找設備相對完善、並有血漿的診所,於是又折騰了一個小時。
這樣還不死,那就見了鬼了,但十分鐘前,阿豪似乎真就如同見到了鬼一般,當李天畤睜開眼的那一霎那,他不敢相信的俯身查看,肩窩忽然一股刺痛,身體居然直接撞在了一把手術刀上,一臉驚愕的大夫剛剛為李天畤挖出大腿上的彈頭,想把手術刀遞還給旁邊的同僚,哪成想會送到了阿豪的身體裡。
這只是一個插曲,卻足見阿豪是如何的氣急敗壞,他才不管手術中闖進去自找倒霉的說法,只是執著的認為一切霉運都是躺在床上的這個自稱李天畤的傢伙帶來的。
至於那闖禍的醫生被如何處置了,李天畤並不知曉,他此刻只覺得自己被一條蛇給盯上了,一條充滿極度怨氣的毒蛇。
李天畤竭力避開這條毒蛇的目光,睜大眼睛觀察著四周,這是個很普通的房間,大白牆,沒有任何飾物,不到二十個平方的樣子,窗戶被白色的磨砂紙給封上了,整個房間就他躺著的這麼一張床,剛才手術器具全被推走了,連個心電監護設備也沒有,簡陋之極。
但阿豪卻不會放過他,伸手掐住了李天畤的脖子,「告訴我耿煥章和魏大海的下落,或許可以讓你好過一點。」
「嗬……」李天畤的嘴唇勉力張開,卻說不出話來,並非偽裝,而是失血過多,沒有氣力。
「你這樣子搞,就讓老子的心情很糟糕了!」阿豪惡狠狠的從鼻腔里擠出這麼一句話,忽然用拳鋒搗在了李天疇大腿的傷口處,並狠力的擰了幾下。
李天畤疼的差點昏死過去,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從喉嚨到胸腔內就像火燒一般干烈,失血後又沒有補充水分,大手術後又連個吊瓶都沒有,這哪裡是治療,分明就是折磨,這些自然都是拜阿豪所賜,這人想盡一切辦法讓他不好過,各種手段,但真要要他的命,阿豪卻也沒這個膽子,他還是怕極了張志強。
不過,也有讓李天畤寬慰的地方,裕興的眾兄弟的身上雖然匪氣頗重,但個個都是鐵打的漢子,他們落在阿豪手裡,肯定也不好過,但沒有一個人說出耿叔的下落,否則阿豪也不會氣急敗壞的來找他。
這番折磨一直持續到張志強來福山前的半個小時才算結束,在這之前,阿豪做足了樣子,吊瓶掛了起來,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套心電監護設備,像模像樣的放在床頭,那個幫李天畤挖彈頭的醫生已經不見了,換了一個畏首畏尾的傢伙,東張西望的,有些賊眉鼠眼。
當張志強出現在李天畤面前時,兩人都是不約而同的一驚,阿豪帶著手下跟在後面,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卻被張志強統統趕了出去。
偌大的房間就剩李天畤和張志強二人。
「你的樣子比照片上更像。」張志強搬了張椅子坐在了李天畤身邊,語氣平靜,但眼神銳利之極。
無論是在這個錯亂時空,還是在那個神魔入侵的世界,李天畤都對張志強有著極深刻的印象,可今天一見,心靈深處仿若被輕輕觸動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形象才是噩夢中張志強真正的樣子,二十年前,不對,這個錯亂時空應該是十五年前,他們是出生入死的戰友,但很難想像此後他被魔化的結局。
「說不出話來不要緊,我會在福山待幾天。」張志強自顧自的翹起了二郎腿,「我關注過你,但照片上總是來得模糊,剛才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很吃驚,十五年前你多大歲數?」
看著李天畤吃力的張著嘴巴,張志強曬然一笑,「八歲左右,上小學,我查過,知道我為什麼對你如此感興趣麼?」
這回李天畤努力的點點頭。
「你的回答更讓我吃驚,我還以為阿豪在蒙我,那麼你是怎麼知道我的?源於耿煥章?還是其他什麼?」
李天畤緩緩搖頭。
「十五年前,我有一個戰友也叫李天畤,與你同名同姓,就連長相也跟你一模一樣,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奇怪的事情,我特別想知道為什麼?」張志強十分玩味的看著李天畤,又自顧自的喃喃道,「難道這世界真的有因果循環,生死輪迴?」
李天畤很想以同樣的神態盯著張志強,以迷惑對方,並竭力從他的眼神里找出曾經懷疑過的東西,但很失望,對方的眼瞳漆黑如墨,掩蓋和隱藏了真實的東西,在缺少真視之瞳的支撐下,他無法進一步看透。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談不上好與壞,只是一起參加過短暫的訓練,然後一同去執行任務,在茫茫的大戈壁灘上,沒有人煙,風沙漫天,我們去救人,但返回的時候出了問題,我和你還有其他戰友遇到了伏擊,沒有支援,也沒有給養,我們邊打邊逃,拼命的逃亡,但戰友們還是一個個死去,最後我們被圍在了一處古建築遺蹟後面。
「你,不不,那個李天畤,他動員大家突圍,但當時的情況下,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我們連那老頭子加在一起就五個人,對方接近一百號,沒有長qiāng,遠距離被壓制,近距離,腿是跑不過子彈的。
「還有更可怕的事,即便是在那種萬分危機的情況下,大家卻不團結,因為關於對內奸的傳聞一直在我們當中蔓延,而我,成了被重點懷疑的對象,所以,那個李天畤拉著我作為第一突擊點,這是一道必死無疑的命令,啊,忘了告訴你,他是當時我們五人小組的臨時組長,他是什麼心態,你應該清楚了吧?」
說到這裡,故事戛然而止,這些過往曾經無數次的出現在李天畤的噩夢中,都是極為熟悉的場景,到後來甚至伴生的靈魂也託過夢,但他急於知道後面的事情,然而張志強沉默了,片刻後緩緩站起了身。
「你的眼神充滿焦慮和渴望,急切知道結局?」
李天畤用盡全部力量點點頭。
「結局就是,李天畤死了,我還活著。」張志強的面龐突然陰沉下來,「雖然連狗都不如,但我最終活了下來。」
張志強轉身離去,但李天畤知道他還會來,這些憋了很久的事情,他也需要傾訴,最終的真相是怎樣的,對張志強本人來說或許不再具有意義,但對李天畤卻非常重要,他雖然沒有從對方的話語和神態中找到更多的信息,但有一個被忽視的關鍵點可能會印證他的猜測。
這段塵封的往事,李天畤曾推演了無數假設和前因後果,唯獨忽略了其中一個關鍵人物,就是那個被營救的人質,那個在風沙中被凍的哆哆嗦嗦的老頭子,而張志強的話語中也提到了他,看似不經意,但在李天畤卻認為是習慣使然,那麼多戰友的名字他一個都沒提,為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為懷疑他?其實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所有的人都是懷疑對象,唯獨張志強如此敏感?
這個老頭的背景和最後結果如何似乎成了迷,在那個世界裡,教官曾跟李天畤談及過秘密調查的詳情,也絲毫沒有提到過老頭子的其人,僅僅是輕飄飄的人質一詞就一帶而過,或許教官壓根就不知道,也或許他也有隱瞞,總之這不正常。
李天畤想的頭疼,卻依然不能在迷霧中尋找到方向,居然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外面不知道是什麼光景,磨砂的玻璃紙在光線上並沒有明顯的變化,而張志強又坐在了床邊,就像從未離開過一般。
「我睡了多久了?」李天畤開口詢問,繼而暗自吃驚自己居然恢復的這麼快,於是連忙檢查身體,一切都很好,氣力充沛、心臟跳動有力,脈搏正常,臟器運轉流暢,傷口的疼痛也緩解了很多,當然,也有不好的法相,自己的四肢已經被粗大的鐵鏈給捆了起來。
「三天。」張志強目無表情,語調也十分平緩,「明天就要回去,今天過來還是來敘敘舊,了卻一樁牽掛。」
李天畤卻聽了心裡發寒,張志強雖然在儘量展現出淡然、隨性的假象,但很難壓制不斷湧出的濃濃的殺機。
的確,對於張志強來說,李天畤的出現太過的突兀和驚駭,重新勾起了他壓制已久的陳年舊事,這段舊事曾經對他極為重要,但現在,什麼也不是了,李天畤充其量變成了他埋葬過去、填補遺憾的一個物件,甚至連紀念品都算不上,用過就不需要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