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二樓秦伯住處的房門打開,游世龍慢慢踱步而出,四下環顧的眼神不再充滿戾氣,取而代之的是如釋負重。 他在隔壁不遠的另一處房門口略作停留,便施施然下樓離開了小院。
半個多小時後,李天疇三人也從房間魚貫而出,祝磊的眼神有些恍惚,而付爾德的表情則充滿了痛惜。三人下樓,出院門,直奔裕興小四川酒樓。此刻,離約定的七點鐘還有不到十分鐘時間。
酒樓一層大廳,早已安排了三張大圓桌,以裕興現有的人員規模,也只能堪堪擠得下來。
李天疇三人進門前,裕興其他成員已基本坐,而不相干的服務員、廚師、勤雜工等統統提前下班。
三張圓桌涇渭分明,最靠大門的是小字輩,坐著小劉、阿浩、德普及船長等一干年輕人,還有劉大夫等以前跟過耿叔的wài wéi人員;往裡第二張圓桌則坐著游世龍、輝、張、蠶豆、良子等裕興的骨幹成員;而並排的主桌,除了李天疇三人,還有彭偉華、祁寶柱及小宋等核心成員,另外還有海叔媳婦及老郝。
除了失蹤的向東、去年在酒吧襲擊事件受重傷的小霍,以及因精神問題被領回家的劉昊以外,裕興所有成員悉數到場。
酒樓一層的氣氛是很壓抑的,幾乎無人說話,每個人的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好的預感和猜測。
特別是午缺席的小宋,李天疇此次回來,她沒給啥好臉色,甚至都沒見一面,待辦事回來後才聽說發生了大事兒。但具體是什麼情況,她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但看了彭偉華幾人的慘象,知道事情絕小不了,所以最著急火。
海叔媳婦和老郝則是被硬請過來的,他倆在大伙兒熱心的撮合下終於走到了一起,年後算正式結婚了。二人多數時間住在東郊老郝那裡,每隔一周過來看看娃娃們,自然不會否認自己是裕興的人。
二老一臉茫然,記憶如此詭異的氛圍還是第一次碰到,以他們豐富的人生閱歷自然知道有大事兒發生,但娃娃們不說,他們當然也不好問,只能靜觀其變。
在座的諸人,幾位裹著石膏、綁著繃帶的最為惹眼,但均是目光冰冷,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午一直跳腳折騰的彭偉華,看去神情更加萎靡一些,他剛從醫院回來沒多久,臨時配的拐棍靠在椅子旁,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前方,但焦距飄忽,也不知道望向哪裡。
李天疇三人從側門走進酒樓,負責守門的藍毛、黃毛咣當一聲關大鐵門,嘛溜的跑回到自己的座位,大氣都不敢出。
沒有直接落座的李天疇,站立在了主位旁,看著在座的每一個人他的眼前忽然有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視線有些重影,進而模糊。略一調整情緒後,他才緩緩開口,「今天耽誤大家的時間,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難得回來一次搞得這麼嚴肅,還是讓我心裡有些不安。」
現場靜悄悄的出乎意料,而小宋早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搞不懂李天疇為什麼也打著石膏、纏著繃帶。這幫人膽子越來越大,什麼都敢隱瞞,連李天疇受傷的事兒也閉口不提,這還了得?想到這裡,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輝,對方卻無奈的搖搖頭,一臉苦笑。
本想開場白儘量輕鬆、幽默一點,但毫無疑問弄砸了,李天疇倒也不是太在意。頓了一頓後,他繼續道,「主要有三個問題需要明確,這對裕興未來的發展十分重要,在座的每一位都要認真聽,不明白的要當場問清楚,踴躍參與。不要嫌麻煩,也不要掉以輕心,因為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裕興的主人。好,接下來,由老付客串一下主持人吧。」
說完後,李天疇便大大方方的落了座,而付爾德則是漲紅了臉瞪著李天疇,遲遲不肯起身,但在對方逼人的目光下,才慢慢吞吞的從衣兜里掏出一疊紙,緩緩站起。
「嗯哼,哼……」付爾德似乎在努力清理著嗓子,樣子有些滑稽,這要是在平時,早有人起鬨打趣,繼而嗨皮成一片了,但今天很不尋常,全場鴉雀無聲。
「那個,第一項,『裕興實業有限公司』變更為『裕興實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暨裕興公司第一屆股東大會及決議……第一條,裕興公司股權結構及全體股東持股例確定情況,股東由23位自然人組成並共同持有公司100%股權,原代持股份經調整稀釋後變化如下……」
付爾德漸漸穩定了情緒,說話音量適,語速緩慢,朗朗宣讀的第一條便是眾人極為關注的股權問題,所有人都瞪起眼睛,豎起了耳朵,從某種程度說,午彭偉華鬧騰的禍根便是這要命的玩意兒。
意外的是,老付宣讀的第一個名字竟然不是李天疇,而是祝磊,更吃驚的是其名下持股例竟然高達10%!
大家記憶,老祝原來持有股份不會超過2%。李天疇代持耿叔的股份釋放並重新分配後居然會有這樣驚人的變化?大伙兒的興趣一下子被提了起來,更有很多人浮想聯翩。
第二個名字是小宋,持股例為9%,這個倒好理解,宋丫頭原來有5%的股份,耿叔和李天疇都對她格外照顧,再漲個3%也不會太稀。
第三個是那位該死的董輝媳婦,企業擴大稀釋後,居然還有8%的股權,這簡直是躺在床拿錢。去你媽的,不少人都憤憤不平,但是沒有人當眾叫囂,午李天疇發飆的情景歷歷在目,此刻不會有人再去觸霉頭。
第四、五、六、七位是老付自己、彭偉華、祁寶柱和游世龍,持股例一樣,均為6%,不同的是付爾德單獨加了2%的管理股,也是紅股,只享有收益權,沒有表決權。
前七位一下把股份分出去一半,居然還沒有聽到李天疇的名字,有些人坐不住了,蠶豆已經嚷嚷著老付是不是念錯了,但迎來的確是李天疇犀利的目光,他只好聳聳肩膀偃旗息鼓。
老付頓了頓後接著讀,輝、良子、張、蠶豆和受傷成植物人的小霍,包括海叔媳婦各持有5%的股權;而小劉、阿浩還有回家的劉昊各持有4%的股權,剩下7%由船長、德普、臭蟲等一般新進兄弟平均持有,每人約占1%股權。
所有股權分配完畢,沒有李天疇!
在場每個人的心都充滿了迷惑和不解,繼而不少人已經迅速預感到接下來可能要發生什麼事情,安靜的現場突然像炸了鍋一般吵鬧起來。
「這是誰定的?有沒有跟大傢伙兒商量?」
「老付,你是咋算的?我們的都有,當家的呢?」
「是,這是幾個意思?」
「……」
面對眾人一波接一波的盤問,付爾德一肚子委屈,臉龐漲的通紅,無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捏著那疊紙,直愣愣的站在那裡。而其身邊的祝磊早把腦袋低了下來,此刻也許這樣裝傻心情才能好受些。
見情況有點亂,李天疇不待老付求救,便緩緩站起了身。他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道,「各位兄弟,大家多數問的是第三個問題,我原本想往後放放,現在看來,還是要簡單的說兩句。」
話語至此李天疇突然感到心底有一股莫名的酸楚,尤其是不遠處小宋那焦急、探尋的目光讓他無法迴避,本已沉寂下來的心思又躁動的難以控制。但一想到自己的狀況和裕興未來的發展,他果斷的將心一橫,張口道,「這是裕興走向正軌以來,我第一次參加股東大會,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由於個人原因,這屆大會後,我將辭去顧問一職,徹底離開裕興公司的管理層。」
嗡的一聲,安靜的會場又開始混亂起來,不僅游世龍、彭偉華等一干rén dà吃一驚,連海叔媳婦和老郝也是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但未想到最先跳出來發難的是一直在大場面不敢怎麼說話的船長、臭蟲等小兄弟。
「憑什麼?為啥辭職?搞錯沒?你是當家的!」
「老大,是不是有人逼你下台的?如果這樣,咱也不幹了,一塊兒跟你走。」
「是,你去哪兒,我們去哪兒。」
「有啥呀?什麼幾把股權,老子不稀罕,跟大哥在一塊,舒服。」
「胡鬧!」李天疇氣的一拍桌子,「說什麼放屁話?誰允許你們這樣大呼小叫的?誰以後再說這種傷感情的話,我打斷他的狗腿!」
「是嗎?」小宋嚯的一下站起了身,滿面怒容。她已rěn wú kě rěn,絕無法料到李天疇會做出這樣難以置信的決定,這令她十分傷心,難道這傢伙竟如此拋棄了大伙兒?「既然是股東大會,凡事都要經過討論才能決定,請問你作這樣的決定,跟誰商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