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李天疇感覺輕鬆了一些,落腳地算是找到了,等著吳建國康復出院。之所以這麼著急的找房子準備離開,他有一種預感,公司恐怕不會輕易放過那天參與請願的人,他也跟本不相信朱胖子口口聲聲的既往不咎的鬼話。
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原因是,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對付那幫王八蛋,他不想連累身邊的任何人。
接下來的事情是要找工作了,否則沒飯吃得捲鋪蓋回大山。嗯,順帶再看看腦子。
時間過得很快,沒幾天大出院了,滿面紅光,恢復的很不錯。公司借著這個機會,給所有在兇案當晚參與追擊歹徒的保安每人現金獎勵200元,以資鼓勵,還特意弄了個見義勇為的大紅榜貼在宿舍走廊。
錢不多,但是一個很重要的表態,終於得以正名。早這樣做,何至於會發生請願甚至是liú xiě shì jiàn?儘管大伙兒一頭霧水,但還是挺高興。
可獎勵名單里唯獨沒有李天疇,一共那麼十來個名字,衛東下掃了n邊,終於不再懷疑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自語著「麻痹的,最大號的英雄咋會漏掉?」
沒多久,大夥開始議論紛紛,衛東還特意跑到郝隊長那裡詢問名單是否有遺漏,得到的回答是沒有。
「那為什麼沒有李天疇?」衛東進一步追問。
郝隊長支支吾吾了半天,「呃……這是面最終批准的名單。」
「面?哪個幾把批的?眼睛長褲襠里啦?」衛東瞪著眼珠子勃然大怒。
「怎麼說話呢?眼裡還有沒有領導?我看你是不想幹了,給我滾回去班去,麻痹的,礙著你蛋事兒了。」郝隊長一拍桌子,也火了,一頓臭罵將衛東趕出了辦公室。
儘管大夥憤憤不平,但沒有人再去找郝隊長。多數人並不像衛東和徐進那樣二桿子,其還有好幾個人還參加過請願,公司已經既往不咎了,再跳來蹦去的,丟了工作可不值當了。
李天疇倒是很平靜,不用猜都知道是那個朱胖子搞的鬼,次的談話自己沒去,會議也不參加,壓根沒給他面子。朱胖子雖然體型氣派,但心眼針尖還小。這樣的人也能當經理?李天疇搖搖頭,反正過不久要辭職了,懶得去羅嗦。
王娟的餛飩攤終於支了起來,開張那天,大夥都去捧場,早一撥,午一撥。一大群身著保安zhì fú的壯漢圍著餛飩攤吃得不亦樂乎,吧唧吧唧的響聲四起,仿若到了豬圈。衛東還多要了一碗,當然不是他付錢。
李天疇抽空將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決定趁第二天午沒班,把一些暫時不用的物件,諸如風扇、家鄉帶來的老棉襖等,先搬去城村。
一大早,李天疇借了一輛自行車,馱行李出門了。城村的位置很好認,很容易找到了那條巷道的入口,他的方向感很強,在小路縱橫的村里繞來繞去,居然沒費多大功夫找到了那個大黑門。
早晨的院子裡面十分熱鬧,男男女女的十來口子,都擠在小院的天井洗臉、漱口。沒辦法,正是班高峰,只能都趕在一塊兒。
王婆正拿著個衣架子罵罵咧咧,聲音很大,而且極為刺耳,聽了會兒,大概的意思是哪個王八蛋把她昨天新洗的衣服給弄髒了。但大家跟沒聽見似的,依舊各忙個的,估計也是見慣不怪了。正好看見到李天疇進來,王婆停止了叫罵,換作一副笑臉道:「呦,這搬進來啦。」
「王婆,早。」李天疇笑呵呵的點頭。
「早早。噯,給大家說說啊,介紹一下,咱們又新來一個房客,叫……哎,你姓什麼來著?」王婆雖然斷了詞,但仍然笑如春風。
「我姓李。」李天疇不知道王婆要唱哪出。
「呵呵,對,他姓李。以後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抬頭不見低頭見,能互相照顧是最好了,我王婆最喜歡有愛心的房客了。」王婆嚷嚷完,又對著衣架擰起了眉毛。
這完了?李天疇本以為王婆要發表長篇闊論,沒想到只有兩句半。而忙碌的人們依然忙碌,幾乎沒有人過來打招呼,最多是瞟一眼,點點頭而已。李天疇站了片刻,見王婆真沒下了,便尷尬的樓了。
打開房門,放下行李,李天疇一下躺在了光板床,思考著該如何去找工作,報紙有很多招聘信息,先挨個試試再說。另外做好吳建國的工作也很重要,辜負了戰友的一片美意,著實過意不去。
正在胡思亂想,房門被打開了,一個神情萎縮的男子探身進來,光從面相看,居然判斷不出大致的年齡。因為他面部的絡腮鬍子基本和頭髮差不多長,穿了一身牛仔服,到處是口子,也不知道是劃破的還是故意扯的。
李天疇趕忙坐起身來,感覺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新來的?今天搬過來?」萎縮男啃著手的油條,很是享受的樣子。不過油條碎屑沾在鬍子,看去極為邋遢。
「是的,今天剛搬過來,貴姓?」李天疇說著,遞過一支香菸。
「姓啥不重要,我大號叫船長,你叫我船長。我住你隔壁。」萎縮男咧嘴一笑,雙眼眯成了一條縫,眼角居然還耷拉著眼屎,而黃黃的板牙沾滿了嚼成糊狀的食物,讓李天疇很快作了個決定,午不吃早飯了。
船長伸過油膩膩的手拿了香菸,熟練的點著,美滋滋的吸了起來。
船長?這名字倒很新鮮,八成是個外號,李天疇嘀咕著。船長似乎看出了李天疇的疑惑,很來勁的解釋起來:「《丁丁歷險記》看過沒有?我草,居然這都沒看過,那裡面有個船長很威風,我跟他長得差不多。」
李天疇很遺憾的表示沒看過,船長頗為失望,他聳聳肩熟練的吐了口煙圈,「我在這帶很熟,有什麼事找我,有空過來聊天。」然後又突然靠著李天疇的耳朵小聲道:「這兒的房東,是那個王婆,特他媽黑,要防著點她……哎呀,又要出門辛苦工作了。」仿佛是怕被別人聽到一樣,船長突然伸伸懶腰,自顧自的出去了。
李天疇怔在當場,有些想笑,這人還真是一支葩。
接著躺了會兒,看看時間還早,李天疇決定先到醫院看望吳建國和梁輝,鎖好房門下樓。院子裡已經安靜下來,該班的都已經出去了。王婆正蹲在地洗衣服,正要打招呼,李天疇忽然眼睛一花,似乎看到一襲杏huáng sè的披衫在門口拐角一晃不見了。
怎麼這年頭還有人穿杏黃布的袍子?李天疇晃晃腦袋,興許是自己眼花了。
郝隊長還是想的較周到,派了幾個同事在醫院輪流照顧吳建國和梁輝。吳建國能夠快速康復並能夠扶著東西下床活動,這與小的悉心照料是分不開的。
李天疇到醫院的時候,小正扶著吳建國在走廊里曬太陽,他笑著跟李天疇打了個招呼,便藉口有事到梁輝那邊去了。
吳建國精神狀態很好,李天疇被朱胖子算計的事兒,他也聽說了,反覆安慰李天疇不要往心裡去,在別人屋檐下打工,哪有不受委屈的?李天疇表面點頭稱是,但也意識到了戰友的變化,變得沒有銳氣了,他不好評價這種變化的好壞與對錯,卻從內心深處體味到戰友昔日的豪情與熱血正在一點一滴的逝去。
梁輝的身體恢復速度可快多了,正在病床生龍活虎的海吹,看去根本不像是個病人。病房裡有不少人,除了兩個同事,梁輝的哥哥嫂嫂也在,他們是專門從外地趕來的,見梁輝沒事了,正商量著連夜趕回老家。
梁輝衛東還二桿子,一見到李天疇大聲咋呼著,等出院以後,非把那個朱胖子狠揍一頓,出口惡氣不可。哥哥嫂子不明白狀況,又開始擔心起來。把李天疇逼急眼了,他大聲警告梁輝如果敢輕舉妄動,這朋友沒得做,梁輝才哼哼著閉嘴。
午時候,李天疇不依不饒的請大夥吃了頓飯,包括小在內一個不少。他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歉意和感謝,那天如果自己不衝動,大夥現在不會是這麼個情形。或許唯有這樣,他的心裡才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