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下馬威

  彭偉華被耿叔冷冰冰的一句話給拍了回去,心自然是老大的不樂意,尤其是當著眾人的面,讓他下不來台,所以臉色鐵青,坐在那裡直喘粗氣。

  有些冷場,在座的眾人的心態瞬間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耿叔今天顯得反常,大庭廣眾之下他很少會這樣板著面孔針對某一個人,而彭偉華也反常,似乎有點操之過急了。

  於是大家又都把目光轉移到了李天疇身,此人自始至終正襟危坐,臉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藏的挺深啊?莫非三天之後的當家人是他?看這意思有點像,我日!那還不翻了天了?這是聶濤心的想法,但有這種想法的人絕不止他一個。

  只是很短的時間,海禿子突然站了起來,他清清嗓子,「大哥剛才的話不太像祝酒詞,但很重要。他要告訴大家的是以後該怎麼幹……啊?對不?有個時髦詞兒咋形容來著?」

  「規劃。」蠶豆伸手喊了一句。

  「草!叫規劃。」海禿子用力一拍桌子,哈哈一笑,「那是大家的未來,有誰告訴我咱們裕興公司從成立到現在有多少年了?」

  「叔,還有兩個月十年了。」祝磊笑著回答。

  「不錯,十年了。十年前大家都是毛頭小子,現在有不少都快三十了吧?在座的有誰討老婆生娃了?舉舉手讓叔看看。」

  話音一落,眾人愕然,不知道海禿子要搞哪樣,互相對望了半天,只有兩個人弱弱的舉起了手。一個是祝磊,一個是良子。

  「我草!你倆啥時候抱窩的?咋沒跟叔說一聲?」海禿子大吃一驚,顯然,有人舉手的結果讓他大感意外。眾人卻轟然大笑。

  耿叔莞爾,用眼神瞟了一下禿子。

  「叔,我是兩年前討的老婆,去年有的娃,按當時大家的情況也不太方便通知。」祝磊很大方。良子人高馬大的反而靦腆,「叔,我跟老祝差不多。事後跟華哥幾個說了一聲。」

  「嗯,很好,叔一定要補給你們份子錢。」海叔撓著光頭,應變還是很快的,「成家立業嘛,這是本分。但咱們現在這個情況實在很丟人,大夥在一起都折騰十幾年了,麻痹的,到現在連個老婆都沒討到手,窩囊不?」

  當然窩囊啦,別說討老婆,眼下這個光景是走在大街還怕被人砍,被警察抓呢。但問題是你要說啥呢?眾人面面相覷。

  海禿子掃視著眾人,順手喝了口茶,「所以,重新成立裕興公司,是要讓大家堂堂正正的賺錢,為大家解決這個問題。」然後他突然扭頭問耿叔,「我說的對不?」

  耿叔笑呵呵的點頭,「體面的活著。」

  「對,要體面的活著。你們願不願意儘快討老婆生娃?」海禿子提高了嗓音,光頭鋥亮,表情也是一本正經。

  「願意!」

  「叔給介紹一個唄。」,「我要求不高,能抱窩的行。」眾人齊聲鬨笑。

  「那好,願不願意裕興公司重新大發展?」海禿子點點頭,非常滿意。

  「願意!」眾人又是齊聲回應。

  「這對了,現在我大哥給指了條明路,看大夥能不能齊心協力,肝膽相照了。現在,老子要說祝酒詞了,都把酒杯端起來!」

  眾人的情緒顯然被海禿子給調動起來,呼啦一聲,全都起身端起了酒碗,連耿叔也在李天疇的幫助下站起了身,大家眼神充滿了jī qíng和火熱。

  海禿子端酒碗的手有些輕顫,他深吸一口氣,大喊道,「祝咱公司早日大發展!祝在座各位早日成家生子!祝我大哥早日康復!都給老子把酒幹了!」

  李天疇的心理湧出一股莫名的激動,不光是因為剛才海禿子的講話,更多的是感慨耿叔的用心良苦。兩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幾下子揉搓便將眾人緊緊地捏在一起,剩下一個難題是該如何服眾了。

  這個問題別人代替不了,耿叔最多也只能在剛開始的時候幫忙吆喝兩句,剩下的事情全要靠自己,而且絕無退路可言。

  轟然叫好,眾人紛紛落座,在這一剎那間,李天疇和彭偉華的四目相撞。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李天疇卻在這道目光撲捉到了很複雜的東西,包括了迷惑、嘲諷甚至是憤怒。

  他能理解師傅此刻的心情,但他決不能退縮和猶豫,甚至連愧疚之情也要藏在心窩深處。刻意壓制和埋藏真實情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必須這麼做,而且才剛剛開始,李天疇在心底長嘆一聲。

  一道溫柔的目光從鄰桌慢慢滑將過來,在李天疇身停住,他感應到這是小宋。目光充滿了關切和鼓勵,李天疇的心終於感受到了些許的溫暖。到目前為止,除了耿叔和海禿子,這恐怕是唯一一個全力支持自己的人。

  大夥已經喝開了,開始輪流給耿叔、海禿子敬酒。耿叔不能喝,以茶代酒,竭盡所能的勉強應付一圈之後,便起身在向東和另外一個小伙子的攙扶下回房休息了。

  海禿子則是來者不拒,酒量大的驚人,連呼痛快。眾人一通狂轟濫炸後,均不約而同的把敬酒的目標對準了李天疇,打頭陣的是聶濤,後面排著隊的是良子等人,這還只是第一波。

  灌酒不過是個下馬威,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大傢伙兒是這麼想的,李天疇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敬的熱鬧,喝的也很痛快。海禿子似乎有意要看看李天疇的酒量,看他如何來應對這個下馬威,所以一直沒有干預。

  幾輪下來,李天疇的胃裡已經是波濤洶湧,但他硬撐著,只因為胸有一股信念。如果連這麼一個小小的下馬威都挺不過去,別指望日後大傢伙兒能瞧得起你,所以今天是喝死了了也不能倒下。

  很多人其實已開始暗暗吃驚了,因為不知道多少碗酒下肚的李天疇依然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面不改色,雙目清澈而深邃。連號稱「三斤不倒」的聶濤也駭然不已,自己的名號是虛的,真正的酒量頂死也不到兩斤,但李天疇實實在在的喝了不止兩斤了吧?

  海禿子卻樂壞了,沒想到這小子這麼能喝,剛開始他著實為他擔心了一把。不錯,這小子可以,酒品看人品,大哥有眼光。

  而彭偉華則是一聲不吭,連敬海禿子三碗以後便一直悶頭吃菜,根本沒心思參與李天疇他們的拼酒。蠶豆跑過來鼓動了半天,他只是搖頭。

  原本不應該跟自己的徒弟較真兒慪氣,說出去都丟人。但他是控制不住情緒,其實今天兩個叔叔對他和李天疇二人什麼話也沒說,也沒當場宣布公司的當家人是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今天無論從座位安排還是場面氣氛,那都是大有玄機的。說白了,是在做鋪墊。

  最讓他想不通的是,這麼大的事情,兩個叔叔都沒有事先跟他通個氣,這在以往是很少見的。彭偉華是耿叔最為信任和喜愛的養子,多年來,很多重大事情耿叔都會在第一時間找他商量,所以,不少場合下,大夥都把彭偉華看成了耿叔的代言人。

  但這回例外了,這很突然。彭偉華一下子有了危機感,到底是耿叔不信任了,還是這小子使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非常手段。莫名其妙的為什麼要整這麼一出呢?他盤算著一會兒要到耿叔那裡問個清楚。

  終於,海禿子窖藏的幾罈子三斤裝的老酒bèi gān了個底朝天,對李天疇的輪番進攻也到了最後一輪。聶濤已經歪歪倒倒,他是打頭陣的,每輪都是他先發起進攻,這回也不能例外。但他左右看了看,頓時傻眼了,能好好坐著的人不多了,張那二貨已經徹底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聶濤晃晃腦袋,感覺兩眼發花,胸氣血翻湧,他自知到了強弩之末,但那個人還是好好的坐在那裡,甚至還在吃菜。麻痹的,算當場丟人現眼也要再沖這最後一把,他把脖子一擰,端起海碗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身。還沒走兩步,卻見李天疇也端著海碗站了起來。

  我草!fǎn gōng啊?聶濤汗毛都豎了起來,卻沒想到李天疇一轉身沖彭偉華道,「師傅,我敬你一杯。」

  悶頭亂想的彭偉華明顯一愣,沒想到徒弟在這種狀態下會想到給自己敬酒,一時沒弄明白,竟然猶豫了。旁邊的海禿子卻看不慣了,他大聲嚷嚷道,「小李給你敬酒呢,你他媽發啥愣啊?」彭偉華心裡一驚,突然回過神來,這不啥都還沒發生嗎?怎麼自己會如此小肚雞腸了?他連忙端起碗,呵呵一笑,「徒兒海量啊,幹了它。」

  又是一碗酒下肚,李天疇強忍著難過返回座位,將酒罈子的底子全部倒在空碗裡,又站起了身,「大傢伙手裡有酒的,一塊兒敬海叔一個,今天也算喝盡興了。」說完,便將碗的酒再次倒進了嘴裡。

  此時的聶濤已經被駭的一直在原地沒動窩兒,看完李天疇的全部動作後,他條件反射,突然感到心頭噁心。連忙扔了碗,扭頭跑,但僅僅只跑了幾步便「嘔」的一聲吐了出來。

  「你大爺的,輪到給老子敬酒,你個王八蛋吐……」身後傳來海禿子的叫罵聲,這是聶濤在醉倒之前能夠聽清楚的最後一句話。

  不知道在原地呆坐了多久,李天疇一直在全力壓制著洶湧澎湃酒意,剛剛感到有些緩和,一杯溫水遞到了他的手,他努力抬眼一看,是小宋。

  也不知道小宋是如何扶著他回屋的,他只記得站起身時,滿院子只剩他兩人了。到底是強力支撐太久了,一回到屋子裡他天旋地轉,雙腿發軟之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小宋,只感覺是沉沉的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