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突然的怒火

  「知道你不想給大伙兒添麻煩,但我堅持認為你應該去醫院治療。」李天疇猶豫了半天還是補充了半句,「至少是有希望的。」

  耿叔凝視著李天疇,表情波瀾不驚,「你都知道了?」

  李天疇點點頭,「問老顧的。」

  「不是不能去,而是沒必要。」耿叔的語氣很平靜,「老顧可能沒說清楚,我這病頂多是再拖幾個月的事兒。」

  李天疇聞言渾身一震,萬萬沒有想到情況會這樣糟糕,而且耿叔如此坦然直白,一時間他張著嘴巴竟然說不出話來。

  「好了,問題解決了,幫我保守下秘密,呵呵。」耿叔突然笑了,從容、淡定的神情不是隨意能裝出來的,他話鋒突然一轉,「該談談你的想法了。」

  李天疇的腦子有些混亂,他拼命的咽了口吐沫,仍不死心,「叔,你這樣拖著是對自己不負責任,我還是那句話……「

  耿叔擺擺手,臉色不悅,「我的事兒不用談了,多說無益。如果你沒其他的話說,我要睡會兒了。」

  「還有話說。」李天疇用手猛的呼啦了一把臉,儘管不理解耿叔在這件事為何如此固執,但他暫時不敢再提了。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道,「兩天前的承諾,我承認有些盲目和衝動。所以我想了很多事兒,也算琢磨明白了一個問題。」

  耿叔的臉色緩和,「說說你弄明白了啥?」

  「我這樣的身份和遭遇該怎麼去活著?為什麼而活著。」李天疇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自己也深以為然。

  「你啥身份?啥遭遇?」耿叔聽完氣不打一處來,沒想到等了半天,竟等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殺人犯,通緝犯啊。」李天疇隨口一句,這自然是他近來最大的心病。

  「你是不是很瞧不起自己?」耿叔冷笑一聲,繼而勃然大怒,「那你乾脆別活了,隨便找個地方早點投胎豈不更好?」耿叔說完一個翻身把後腦勺留給了李天疇,「我要睡覺了,你出去吧。」

  莫名其妙的挨了頓罵,李天疇再次愣在當場,不明白耿叔為什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難道是因為久病臥床的的緣故,脾氣變得古怪了?我話還沒說完呢,也沒說瞧不起自己呀?我真的很瞧不起自己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李天疇頭昏腦脹,屁股也開始坐如針扎,回想起剛才耿叔的怒不可喝,他只好十分沮喪的退出了房間。剛才進來時的一腔豪氣蕩然無存,扭頭之間還差點跟海禿子撞個滿懷。

  「我草,這麼快談完了?」海禿子笑嘻嘻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似乎不是碰巧剛好到門口的樣子。

  「海叔。」李天疇隨口打了聲招呼,根本沒心思想那麼多,也沒有在意聽海禿子剛才說了些啥,默默的離開了後院。

  「媽的,情況不妙啊。」海禿子撓了撓光頭,一閃身進了耿叔的屋子。

  「你咋把小傢伙給罵跑了呢?」海禿子一進門直接了當。很明顯,剛才李天疇和耿叔的談話他在門外也聽了個大概。

  耿叔聞言也不裝睡了,他很艱難的坐了起了身,海禿子連忙將兩個枕頭墊在了耿叔的後背。「不罵幾次不行,這孩子太樸實。你坐下。」

  「哎,我說你這是何苦呢?」海禿子搖搖頭,依言拉了個凳子坐在床邊。

  耿叔也嘆了口氣,「趁還有機會,多敲打一下總是好的。這孩子,本來沒有在道混的經驗,再沒點霸氣和狠勁兒,這一攤子壓在他身,那是要害死他的。」

  「我不懂你那麼多。依我看,幹完姓孫的,咱散夥吧。我陪著你過幾天逍遙日子,清清靜靜的多好。」海禿子滿臉憧憬,「孩子們禍福自擔,你別瞎操心了。收留他們,再拉扯大,你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耿叔搖搖頭,「大海,干咱們這行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當初收留他們不假,但也是我親手把他們領到這條道的,現在撒手不管,我心裡怎麼能踏實?」

  「但你現在想管沒法管呀。選個接班人吧,你又這麼拐彎抹角、婆婆媽媽的,如果不放心,那跟教官直說,咱換個人。」海禿子晃著腦袋,挺不耐煩。

  「換個人?你說說看誰合適?阿華?寶柱?輝?這又不是買蘿蔔青菜。而且從教官的話里判斷,他應該是認定李天疇了。」耿叔苦笑。

  「去他媽的什麼玩意兒,給不給條活路他說了不算,有本事自己搞張志強去。」海禿子來氣,張嘴罵,他當年在部隊時和教官沒有太多交集,所以罵起來也沒有絲毫的心理障礙。

  耿叔仍舊苦笑,「你把問題搞反了,活路是咱們自己要爭取的,而教官也是盡力幫忙,礙不著他什麼事兒。現在我難以完成當初的承諾,教官也沒有強求,並主動提出解除合作,已經是很照顧我了。但我不甘心,機會難得啊,所以才推薦了小李。」

  「得得,反正這裡面事兒太多,我懶得問。還是那句話,你怎麼說,我怎麼幹。但你現在把人都罵走了,你咋收場?」

  耿叔呵呵一笑,「不用擔心,這孩子進步挺快,而且也想明白了不少事兒。離晚還有點時間,我相信他會再來的。」耿叔很篤定,以他對李天疇的了解,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他頓了一頓,「呃,只是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多年的兄弟我也不客套了。」

  海禿子把眼睛一瞪,「又打我主意?咱倆當時說的很清楚,把姓孫的弄完以後逍遙快活去,你想說話不算數?我發現你後半輩子老是說話不算數。」

  「最後一回,真的。」耿叔端正態度,一臉的嚴肅,「其實很簡單,你說幾句話,表個態行。我保證幹完姓孫的,一定和你去逍遙快活,把弟妹也帶。」

  海禿子不解,「這麼簡單?你自己說不我強多了麼?」

  耿叔直搖頭,「不是擔心現在,我是怕我不在了,這幫兔崽子zào fǎn。你能起到震懾作用,你的意思代表我活著時候的意思。小李剛開始恐怕鎮不住場面。寶柱、輝還好說,其他人難弄了,別說游士龍和聶濤,連阿華都不見的服管,祝磊表面溫順,骨子裡誰也不鳥,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不干!堅決不干!」海禿子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此時眼裡已經滿是淚花,「麻痹的,還沒咋樣呢說這種喪氣話,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兄弟嗎?」

  「大海呀。」耿叔伸手撫摸著魏大海的頭,仰天長嘆,「人各有命,不用為我擔心。兄弟一場,算哥最後求你了。」

  李天疇此時正坐在前院的石頭髮呆,不遠處小宋和海禿子媳婦正在忙活著洗菜,足足兩大臉盆,看樣子晚回來的人不少。耿叔罵他的話還在耳邊迴響,任憑怎麼搖晃腦袋,它都縈繞在周圍,揮之不去。

  不長的時間,海禿子從後院回來,一臉的嚴肅,看見李天疇也沒搭理,但卻故意踩重了步點兒鑽進堂屋了。

  儘管納悶,但李天疇確信他和耿叔之間的事兒,海禿子是全盤知曉的。現在禿子這樣一副板著臉的模樣讓他心裡惴惴,恐怕耿叔此刻的心情也很是糟糕。

  顧不得什麼面子了,李天疇站起身走進堂屋,「海叔,我叔他沒生氣吧?」

  海禿子端著大茶缸瞟了李天疇一眼,「他幹嘛要生氣?」

  「呃,因為剛才我和他的談話不太愉快。」李天疇硬著頭皮,說話聲也壓低了不少。

  「愉快,怎麼不愉快。」海禿子喝了口茶,一仰脖兒漱了幾下口,噗的一聲又全吐到了地,似乎有意為之。「蝦有蝦路,蟹有蟹道。人各有志,我們沒辦法幹了這行,雖然不了台面,但從不輕賤自己。」

  又討了個沒趣,海禿子的話聽去沒頭沒腦,但李天疇卻是心裡一動,禿子絕非隨意發火,而是在提醒自己。

  「你叔沒生氣,但有些問題你必須考慮清楚。」海禿子補充了一句,扔下茶缸徑直出門了。

  小宋聞言,好的張望過來,李天疇乾笑著擺擺手,示意沒事兒,便又坐回到石頭。懊惱和沮喪之後,他漸漸冷靜,剛才頭暈眼花並不是因為生氣、沒面子,而且海禿子的話進一步點明了問題的關鍵。

  他忽然意識到耿叔的怒罵深深觸及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東西,自尊嗎?似乎不夠貼切。可以再準確點,應該是多年來自己一直遵循的很正統的玩意兒,從不敢越雷池一步,卻被這句罵批的體無完膚,那東西有個名詞叫價值觀。

  嗯,是這麼個東西。李天疇喃喃自語的點頭,話雖然不好聽,但敲打的很對地方。試想一下,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還能幹成啥事兒呢?所謂的自信不過是盲目衝動罷了。怪不得耿叔生氣、不放心呢。

  懂了,李天疇的頭腦一片空明,管他置身何處,心向光明才是最重要的。他騰的一下從石頭站了起來,信心滿滿的向後院走去。但此刻身後卻傳來大聲的喧譁,他一扭頭,彭偉華眾人回來了,遠離門口卻已打鬧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