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磊看出來不對勁兒,慢慢的從李天疇身後繞過,眼睛珠子卻一直在左右晃動,一副八卦面相。 二人卻渾然未覺得對視著,突然間小宋不顧一切的衝過來,一頭扎進李天疇的懷裡失聲痛哭。
李天疇只是短暫的一驚,繼而百感交集,雙手很自然的輕撫在小宋的肩,並沒有之前一接觸女孩手足無措的反應。他有許多話想說,張口卻又不知道先說什麼。而小宋則不停地抽噎,兩人這樣默默無語的相擁在院。
周圍三個大男人像觀西洋景一樣,大家下巴的動作整齊劃一,尤其是游士龍都快流出了口水。在這幫以男人為主的集合里,如此光景是不多見的,尤其車行的人,三年來壓抑而清苦的生活,似乎早已忘記人生還有樣一種可以表達感情的方式。
還是祝磊的反應快,他疾走兩步堵在游士龍面前,「非禮勿視啊,回屋說事兒。叔,你看你這麼大歲數了,先帶個頭吧。」
「滾你媽的……不過也是啊,回屋,回屋,別吵著你叔。」海禿子摸摸光頭,一把揪住游士龍轉身進屋,祝磊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還不忘回頭再看兩眼。
院子裡一下安靜異常,李天疇感覺小宋似乎已經止住了哭泣,但仍抱著他沒有鬆手的意思,突然有些尷尬。
剛才頭腦思念、欣喜、愧疚等種種情緒交織,繼而集釋放,讓李天疇情不自禁。現在漸漸冷靜下來,感覺總這麼抱著不合適,從禮數講也要先見耿叔,他輕拍小宋肩膀,「耿叔醒了麼?帶我去看看他。」
小宋悚然一驚,同樣也是尷尬的反應,甚至更激烈一些。她抬頭的同時,一把推開了李天疇,慌亂帶有幾分羞澀,迅速看了看四周才安靜下來。她的雙眼已經哭的略顯紅腫,腮下還掛著淚珠,在清晨的微風楚楚動人。「叔還要睡會兒,先進去坐坐吧。」說完便轉身先回屋了。
李天疇在院呆立片刻,正欲邁步,聞聽後面有腳步聲,扭頭一看是彭偉華。無賴師傅似笑非笑,步幅略顯拖拉,再仔細一看,他腰部拴著樹皮,打扮的不倫不類,突然想起剛才被扒褲子的情景,不由得啞然失笑。
「笑個屁呀,師傅丟人你很有面子麼?麻痹的一會兒讓你看看我的手段。」彭偉華咬牙切齒的往屋裡瞅了一眼,忽然又賊兮兮的笑了起來,「真的很不錯,我老妹終身有託付了,你要加油努力,師傅是支持你的。咦?媽的不對勁兒,這裡面關係有點亂……」彭偉華邊向屋裡走,邊自言自語的竟然頭疼起來。
這種情況下,李天疇顯然是不敢接話茬的,天知道無賴師傅的嘴裡會說出什麼雅俗共賞的話來,只管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面進屋了。
大家圍坐一張桌子,在海禿子的威懾下沒人再敢開玩笑,但看待李天疇和小宋的的眼神依然是怪怪的。
「海叔好。」李天疇大聲打著招呼,無視了大家的目光。而小宋則一聲不吭的給眾人倒好了茶水,便和剛起床的海叔老婆張羅早飯去了。當然,臨出門是還不忘狠狠的踩了一腳彭偉華。
在彭偉華的怪叫聲,大家的情緒終於活躍起來,在極力壓低聲音對罵一番後,海禿子發話了,「都別吵吵,說正經的。小李能平安回來是大喜事兒,等那些小子們都回來,我提議喝頓酒,慶賀一下怎麼樣?」
海禿子的腦筋直,本意是引開大家都注意力,省得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吵來吵去,影響耿叔的休息。但沒有想到這個提議說到了大家都心坎兒里,立刻歡呼一片。他頓時火,想拍桌子罵人,但突然看見向東住著個拐棍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咋回事兒?你叔醒了?」海禿子站起了身。向東和阿偉一直住在後院,主要是為了陪著耿叔和幾個大夫,現在突然跑過來,自然是有事兒了。
向東先沖李天疇點點頭,「小李回來了。」然後道:「我叔早醒了,他的耳朵好使,而且神機妙算,他說這麼鬧哄哄的讓我過來看看,如果小李在喊他過去說話。」
「我日,讓你們鬧啊,麻痹的一會兒也不消停。」海禿子撓撓光頭,不知道是發火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李,趕緊著。」
李天疇連忙起身跟著向東去後院了。
這處住所有前後兩進院子,地勢狹長,間有一道小門隔開。後院十分的僻靜,而且面積也不小,一排瓦房整整齊齊,有六七間之多,耿叔住在間的屋子裡。
屋門是半掩的,向東將李天疇讓到門口便離開了。李天疇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見耿叔雙目微閉,正半倚在床,後背墊了兩個大枕頭。才半個多月未見,人卻消瘦了許多,而且面色煞白,病情顯然是加重了。
「叔,我回來了。」李天疇輕聲喊道,聲音竟有些微微的發顫。
聽到聲音,耿叔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睜開雙眼,表情依然是那樣的淡定,眼神雖然稍顯憔悴,但仍不失風采,「回來好,坐吧。」
李天疇依言搬了個板凳坐在床邊,四下打量一番,屋裡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幾個板凳,還有一個掛吊瓶用的鋼製架子,想來在這窮鄉僻壤已經不容易了。只是滿屋的藥水味道,讓他皺起了眉頭,「叔,你的身體這樣拖著不行,最好還是找醫院看看。」
耿叔搖搖頭,「我的身體我很清楚,甭費那個勁兒了。」
「你總說自己清楚,但我們誰都不清楚,我覺得你有些固執了。好歹到醫院看看,大家都放心。」李天疇是真心著急,所以說話也無需顧忌太多。
耿叔突然擺擺手,語氣不快,「你剛回來,咱們先不談這些。說說你今後的打算?」
李天疇一愣,沒想到剛一提及耿叔的身體狀況,他會這麼不耐煩,可能是久臥病床心情不好的緣故,眼下也不好再堅持,找機會再談吧。他遲疑片刻道,「這次僥倖逃脫,也沒想太多,先把兩件著急的事兒做了再說。」
耿叔靜靜的聽著不說話,似在在等著下。
「首先要徹底把那個姓孫的搞定,省得沒完沒了;第二件事兒需要耿叔你幫忙,我要找到張志強。」這的確是李天疇眼下最迫切的想法。
耿叔的臉有了一絲笑意,並不是因為剛才提及的兩件事兒,而是感覺到了李天疇的變化,乾脆、大氣,這很好。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讓人感覺到放不開。
耿叔仰頭看了看天花板,若有所思,好半天才緩緩道,「第一件事沒問題,很快。至於找張志強,我一直在做,現在恐怕力不從心了,這要看你的選擇。」
「我的選擇?」李天疇撓撓頭,立刻想到了耿叔之前曾經提到過的一個承諾,幫一個神秘人物對付張志強,其實自己也很想問清楚這件事兒。
「對,選擇。我欠下一個人情,而且也曾許過一個承諾。但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承諾怕是難以完成,人情也是能賴也賴了,我並不奢求太多。」耿叔說到這裡,意味深長的看著李天疇,「但眼下不同了,如果你真想找張志強,完全可以把我沒幹成的事兒接著往下干,我會找時間把你引薦給這個人,對於張志強,他我了解的多很多。當然,你也可以不選。」
果然如此,事情跟自己之前想的差不多,這個選擇當然是要的。儘管耿叔有些講條件的味道,但也都是擺在明面,李天疇現在已經不在乎,「我選擇接著干。」
「你要想清楚,接著干意味著什麼,我不希望你是一時衝動。」耿叔的表情波瀾不驚,仿佛李天疇的回答在意料之。
耿叔的話裡有話,他如何不知道呢?接著干意味著責任,不光是兌現承諾,還要領著大伙兒奔前程,這也是李天疇最為頭疼的地方,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我知道你顧慮什麼,其實對於咱們來說,那些都不是事兒。你現在不要急著回答我,給你兩天時間。什麼也別干,好好的在山呆兩天。」耿叔似乎有結束這次談話的意思。
李天疇的耳邊突然響起了灰袍老道的話,要想改變運程,唯有破夢。那麼破夢以後幹啥呢?難道自己的運氣真的會好起來麼?自己好像突然相信sù mìng lùn了,這要是以前在部隊,那肯定是要挨批的。從耿叔的屋裡出來,他的心情突然很亂。